书城历史大明帝国抗日史
20061000000007

第7章 狼奔豕突(2)

眼看着日本人长驱直入,北进至密阳、大邱一带,逼近鸟岭。柳成龙再也坐不住了,他问金应南、申砬:“现在倭寇深入朝鲜腹地,事态十分紧急,两位有何对策?”

申砬说:“体察使(指柳成龙)虽然身兼要职,但是冲锋陷阵,不是所长。李镒孤军南下,后援不继,恐怕凶多吉少。为什么不让一武将率兵紧跟其后,策应李镒?”

说话时,申砬一直盯着柳成龙,眼里充满了无限期待。

柳成龙环顾左右,实在缺乏带兵的能手。九年之前,申砬任稳城府使,曾经在训戎镇(“训戎”两个字起得好)大败过女真人,斩头五十多,也算是朝鲜将领的佼佼者。于是,柳成龙推荐他为三道巡边使,统率各路将领。

国王李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申砬身上。申砬要军队,李昖助他一臂之力,把王京城内最勇敢的士兵拨给他,另外还配备了一些全朝鲜箭术最高明的武士;申砬要战马,李昖就下令朝中大臣,每人捐出一批马;申砬要武器,李昖就把军器寺里储存的所有兵器都搬出来,任凭申砬挑选。

就这样,申砬率领着一支朝鲜装备最精良的军队起程南下了。

临行时,李昖问申砬道:“倭寇气焰如此嚣张,爱卿能够挡得住吗?”

申砬胸有成竹:“倭寇不知用兵之道,孤军深入,哪有不败的道理?”

李昖油然而生钦佩之情:“将军们畏倭如虎,说他们最难抵挡,只有爱卿说得这么轻松。”随后,李昖将一把尚方宝剑赏给申砬,并赐给他专断的权力:“李镒以下,不用命者,卿皆断之。”

目送着申砬迈着矫健的步伐踏步离去,李昖感叹道:“假如朝鲜人个个都像申砬这样,还怕什么倭寇不成?”

对申砬来说,他的肩上担负着国家兴亡的重任,内心激情澎湃,无比自豪。自幼熟读兵法,恨不能报国。日本人违逆天意,荼毒无辜。小西行长犯了兵家大忌,孤军无援,歼此顽敌,不负国王重托,正当此时。

申砬越想越兴奋,以至于在向众人辞行之时,走下台阶,一时激动,头上的乌纱帽竟然掉落地上。人群一片惊呼:“不祥之兆啊!”

大军出发那天,王京城内聚满了人群。为了目睹申砬的风采,人们不约而同地围在道路两侧。英姿勃发的申砬走在队伍前面,后面旌旗飘扬,刀枪林立,一队队英雄男儿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地从眼前走过,人们的欢呼声响彻上空。所有人都希望申砬能把胜利带回家,朝鲜太需要一场胜利了。当然,在渴望胜利的同时,人们也深深担忧,这是关系到朝鲜生死存亡的一战。如果日本人侥幸获胜了,无数朝鲜人将失去美好家园,陷入颠沛流离。

3.兵败弹琴台

但是,天不佑朝鲜。申砬肩负着国王的重托,意气风发,率领大军向南方重镇忠州浩浩荡荡进发时,李镒却在尚州大败。

李镒于四月十七日赶到尚州。尽管日本人还没有到来,但是沿途所经,各县城的官民闻风而逃,留下了一座座空城。由于缺粮,李镒只得打开闻庆城中的粮仓,充做军饷。

来到尚州,却不见牧使金澥前来迎接,原来金澥早已跟着老百姓逃到深山老林中隐藏起来了。城内除判官权吉坚守岗位之外,空无一人。

李镒无处泄愤,只好拿权吉当出气筒,准备把他处死。权吉苦苦哀求,甘愿去召还逃民,将功赎罪。

在附近村庄搜索了一整夜后,第二天早晨权吉才强拉回来数百名魂不附体的农夫。

看着那些农夫,李镒不禁皱起眉头,这么点兵力还不够塞日本人的牙缝,只好打开粮仓,招引散民。山里的人饿得没法,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实在抵挡不住白米饭的诱惑,于是陆陆续续出来,李镒又招得数百人。但是这样一支只图填饱肚子的队伍,不过就是一群要饭的,手无缚鸡之力,连一把刀也拿不动。到现在,只好死马权当活马医,能守就守一阵子,顶不住就逃命吧。

日本人却很玩命。按照战前“陆海并进,以强凌弱,速战速决”的指示,兵分三路,像三把无比锋利的斧头,砍得朝鲜人七零八落。

东路,加藤清正的第二军自熊川北上,像一阵旋风。四月二十一日进攻庆州。朝鲜败兵不堪一击,被杀三四千,加藤清正留一部驻守庆州城,主力直向王京,沿途陷永川,郡守金润国遁走。

西路,第三军黑田长政于二十三日,由玄风渡过洛江,把星州烧成一片废墟。星州判官高晛见逃走,牧使李德悦仅以身免。仅用两三天时间,日本人就把战火引入江原道、忠清道,逼近京畿道。

中路,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四月十八日入密阳城,次日又进犯灵山、清道等地,一路烧杀劫掠,赤地数百里。二十二日,陷仁同城。又自仁同渡过洛江,陷善山,直指尚州。

从釜山登陆以来,小西行长从未遭遇过像样的抵抗,一路上,来不及逃跑的朝鲜人都被碾成了粉末。

四月二十四日,小西行长又设下了捕鼠夹,彻底粉碎了李镒的抵抗。

李镒进驻尚州之后,手下的人马没有几个,所以只好拉到尚州以北的北川河去。河边有个高地。李镒就把队伍安扎在高地上,如果战事不利,可以随时逃脱。一千多人依山为阵,在制高点竖起一杆大旗,摆下锣鼓,这就是李镒的指挥部。在李镒的身后,站着从事官弘文校理尹暹、修撰朴篪及尚州判官权吉、沙斤察访金宗武(沙斤地区的调研员)等人。

这天清晨,四周浓雾环绕。突然,从尚州方向传来轰轰的炮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有人报告说,日本人来了。很快,军中一阵骚动,李镒死也不相信日本人会来得这么快,于是就以惑乱军心的罪名将报告者杀死。

过了片刻,蒙蒙胧胧的树林间走出几个人,贼头贼脑。朝鲜人都知道是日本的斥候,但是谁也不敢向李镒报告。

李镒站在高地上,眺望四周,远远看见尚州城中,有几道白色的烟雾腾空而起。这回李镒也心疑了,连忙派一位军官骑马前往侦看,但军官很快就被埋伏在桥下的日本人发铳打死,朝鲜人一阵恐慌。

但是,让这些从未动过刀枪的士兵更恐惧的还在后头。

一队队日本人凶神恶煞般,突然出现在朝鲜人面前,有的手里拿着闪着冷光的利刃,像阴间的索命鬼,一边跳跃,一边尖叫;还有的像一只只小老鼠,在地上爬行向前。

伴随着一阵阵隆隆的炮声,很快,山下的日本人像黑糊糊的蚂蚁,漫山遍野围上来。

铁丸雨点般落下,高地上炸开了锅。嘈杂声、哭喊声,乱成一片。李镒紧急呼叫射箭,但根本就无济于事。由于距离太远,伤不到日本人一根毫毛。

针对高地上孤独无助的朝鲜人,小西行长摆下一个大口袋。松浦镇信的三千人从左路进攻,宗义智的五千人、五岛纯玄的一千七百人从右路进攻,举旗绕道,包抄李镒背后。两队人马铁桶般围拢过来,紧紧地将朝鲜人装进口袋中。

李镒看形势不妙,骑马向北逃命去了。

失去主将的朝鲜人如无头苍蝇,一哄而散。日本人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朝鲜人逃窜无路,都被堵在北川一块狭窄之地。

围歼战变成一场大屠杀,日本人纵铁骑践踏,朝鲜人哭爹叫娘,丢盔弃甲,抱头鼠窜,逃无可逃,只能等死!眨眼间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是战,朝鲜从事官朴箎、李庆流、尹暹以及判官权吉等三百人被杀。只有李镒弃马脱衣,披发赤体,捡回一条命。跑到闻庆,李镒赶紧拿来纸笔,写下败状呈报,准备退往鸟岭,又听说申砬在忠州,就逃向忠州。

忠州以南的闻庆鸟岭,海拔一千零一十七米,是朝鲜最高最险峻的山岭,据说连鸟儿也无法飞越过去,故称鸟岭。岭上有李朝太宗大王李芳远所开辟的山路,十分险要。如果能固守鸟岭天险,扼住日本人北上忠州之道,王京便安如泰山。

于是,义州牧使金汝岉对申砬说:“倭寇攻势凌厉,难以抵挡。鸟岭堪称天险,如果我军不抢先一步,就会被倭贼占据。不如直出鸟岭,在峡谷中埋下伏兵。倭贼一入山谷,我军居高临下,从两边放箭射杀,可以一举歼敌。再不行,就退防王京。”

但是,自负的申砬显然高估了手下骑兵的战斗力,一心想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打一场漂漂亮亮的野战。于是,申砬断然否决了金汝岉的主意,反驳说:“敌人是步兵,我是骑兵。鸟岭道路险狭,不利于骑兵的展开。应把敌人诱至开阔地段,然后纵铁骑践踏,无往不胜。”

这时,从尚州狼狈逃回的李镒绘声绘色地把日本人描述了一番,加大了申砬展开野战的决心。

四月二十七日,申砬率领着国王李昖的王牌部队,包括宗族百余、宫廷卫士数千、王京卫戍队及武官两千,总数八千人,在忠州城外西北侧的弹琴台下安营扎寨。

弹琴台本名大文山,山下有南汉江和达川合二为一。因为新罗真兴王(534—576在位)时期乐圣于勒常于此处弹琴,故称“弹琴台”。弹琴台地势平坦,但是左右两侧都是泥泞的稻田,水草杂生,不利于骑兵队形的展开。此处摆阵,无疑犯了兵家大忌:背水一战。

《孙子兵法·行军第九》:“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申砬空有杀敌报国之心,却不谙兵法,陷自身于死地。

前一天,小西行长从尚州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北进到闻庆县。朝鲜人一闻到日本人的气味,就自行放了一把大火烧了县城。县监申吉元一人骑马躲入深山,被日本人搜出来之后,手脚立即被砍断,成了一个“海豹”人。

闻庆城南两条窄如束丝的草道梁峡谷,中间盘着一条大河。有座古城叫姑母城,占据着左右两峡道的交汇处。地势十分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天生谨慎的小西行长来到姑母城前,怕朝鲜人在峡谷中暗藏杀机,派斥候进去侦察了大半天。直到确认没有朝鲜的一兵一卒之后,日本人才排着整齐的队伍,大摇大摆,敲锣打鼓,提早欢庆胜利,安然无恙地穿过草道梁峡谷,将鸟岭天险踩在脚下。

过了鸟岭,视野开阔,小西行长照搬尚州的战法,从丹月驿兵分两路,宗义智与松浦镇信分别率领两路日军,一路沿着山向东,一路顺着南汉江而下,钳击朝鲜人。此外,小西行长采纳松浦镇信、有马晴信的“火牛计”,在距离弹琴台十五公里之处埋伏了几十头野牛。

日本人的行动很快被申砬的亲信金孝元、安敏探知,两人慌张报告:“倭贼杀来了。”一时之间,朝鲜军心大乱。申砬怒火中烧,下令将金、安二人拉去斩首。

人头落地,日本人的炮声惊天动地响起来,尘埃漫天飞扬。

这时,黑夜降临,日本人渐渐收拢包围圈,点燃了一把把火炬,照得弹琴台上空亮如白昼。

已成瓮中之鳖的朝鲜人露出惊惧的表情,绝望哆嗦地操起手中的兵器,准备一死了之。

突然,一大群暴怒的疯牛狂奔过来,牛尾捆着一束束燃烧的野草,烟火弥漫。牛群横冲直撞,无数朝鲜人惨遭践踏,血肉模糊。

朝鲜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伴随着喊杀声、锣鼓声,日本人挥舞着大刀,如同恶鬼从地狱中冲杀出来。朝鲜人顿时溃不成军,慌乱中又自相踩踏,死伤无数。

申砬见此情景,意识到该是为国捐躯的时候了。他叫金汝岉拟写草状,准备向李昖告别。金汝岉身穿厚重铠甲,腰间别着弓箭,但却心思静定,下笔如飞,没有写错一个字,人们都为之壮胆叫好。

喊杀声、哀号声、锣鼓声、铳炮声,交织在一起,演奏着壬辰卫国战争中最为悲壮的一曲交响乐。日本人铁丸如雨,刀剑飞舞。可以说,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眼见突围无路,申砬惊慌失措,鞭打着坐骑,朝日本人猛地冲去。金汝岉意欲骑马逃窜,申砬大呼:“金令公想逃吗?”

金汝岉苦笑着回答:“我难道是个惜死之人吗?”于是策马跑回弹琴台下,与申砬并肩作战,毙杀敌人数名。

但是,日本人围得铁桶一般,申砬的战马惊嘶不前,只得转头向达川江逃去。

日本人紧紧咬住不放,申砬跑到达川江滩边,对手下说:“我愧对国家,有何颜面回去见大王?”毅然跳进滚滚江水,挣扎几下,很快沉没下去。

一夜激战,朝鲜人积尸如山,军资器械丧失殆尽。达川江血流成河,浮尸堵塞,江水为之赤红不流。

是战,朝鲜被杀三千余人,申砬、金汝岉、朴安民等溺水身亡,数百人被俘。只有李镒趁隙从东边山谷间溜走,再次脱险。而作为胜利者的一方,日本的代价仅仅是战死五百人。

小西行长另派一部袭击忠州城。趁着守军不备,小西行长暗中在城后放火,城内一片杂乱,忠州很快失陷。

经过尚州北川、忠州弹琴台二役,朝鲜精锐扫荡一空,王京以南成了真空之地。

日军统帅宇喜多秀家看到小西行长孤军深入,恐有不测,叫他停下来,等待各路齐头并进,并准备派人报告丰臣秀吉裁定。

侵朝各将意见不一。立花宗茂认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趁着朝鲜毫无戒备,应该速战速决,直取王京。不然,李昖搬来明朝援兵,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于是,宇喜多秀家下令各路大军火速前进。忠州战后第二天,四月二十九日,加藤清正、锅岛直茂、黑田长政在忠州郊外与小西行长会师。

一只猴子吃饱了肚子,另一只猴子看见了就妒忌。加藤清正看到小西行长不断建功立业,心里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铁青着脸,上下牙咬得咯咯响。

在商讨下一步行动时,对马岛主宗义智展开王京地图,请大家阅览。

看到地图上标注的药尘路地名,加藤清正右手指着,沉沉说道:“你取这一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