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谋略就学李鸿章(晚清名臣·励志经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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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由大帅到重臣(2)

眼看这个武兰珍似乎根本没进过教堂,纯粹是顺嘴乱咬,张光藻无奈,只好先回去了。想不到他刚走不久,围观的百姓和教堂里的教民起了口角,争执起来,紧接着就动了手。法国驻天津领事丰大业和秘书西蒙去找三口通商大臣崇厚,让他派洋枪队镇压百姓,崇厚不肯,丰大业掏出手枪在三口通商衙门大堂上开了两枪,所幸只是恫吓倒没伤人,把崇厚吓得躲了起来。丰大业和西蒙离开三口通商衙门,回来的路上正碰到在教堂外维持秩序的天津知县刘杰,两人争执起来,丰大业竟又向刘杰开枪,结果误伤了刘杰的家人。此举立刻引发民愤,当场把丰大业和西蒙打死,接着火烧望海楼教堂和育婴堂,焚毁法国领事馆,打死神父、修女多人,还有几个过路的洋人也莫名其妙地送了命。

听了这些,李鸿章摇头叹息。

教堂里的人吃人心肝,挖人眼珠,哪会有这样的事?不但李鸿章不信,恐怕稍有些知识、有些理性的人都不会相信。

这里却有一个问题了。难道那围攻教堂、打杀洋人和教徒的数以千百计的中国人全都毫无知识、毫无理性吗?

当然不是。其实这个怪现象一句话就说得穿。

这些谣言有两个出处,一是果真从那些最没有知识、没有理性的人嘴里说出来——这样的人确实不多,但绝不是没有;二是从那些有文化、认得字、读过书的人嘴里刻意编造出来的——但不管谣言从何而来,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谣言得到了统治阶层的认可和默许。

朝廷默认这些谣言,地方官吏默认这些谣言,街坊里、乡村中的读书人也默认甚至明认这些谣言。上上下下都这样做,其目的无非是为了煽动起百姓对洋人的仇视和厌憎,以此对抗外来文化的强力渗透。

应该说为了阻止外来文化的入侵而进行这一类的煽动和欺骗,本身并非毫无道理。可是造谣者却偏偏忘了一个成语:饮鸩止渴。

谎言的副作用是极大的,大到整个民族都意想不到,承受不起。

正是这从清廷最高统治者到地方上的知识分子上下串通一气的造假,使得当时的老百姓无端端地仇视洋人,仇视一切来自西方的科技和知识,结果其后数十年的“洋务运动”和“维新变法”始终得不到全国民众的广泛支持,一切努力都以失败收场。同时这些造假和谣言也意外地抹黑了大清统治者自己,以至过了一百年,还有很多关于他们“迷信、愚昧”的丑闻、笑柄在民间流传。

眼下这些针对洋人的恶意的谣言几乎把整个民族都催眠了,其结果是,大清帝国自己封闭了与世界交流融合的道路,在走向近代化、现代化的过程中,整个国家都因为背着谎言的包袱而变得举步维艰。

李鸿章登门来拜的时候,曾国藩已经能起得了床了。

这倒不全是因为那两个洋大夫有手段,因为曾国藩原本就是急出来的心病,丁日昌来后劝了几句暖心窝子的话,又接了他的担子,曾国藩心里略宽,这病就渐渐好起来了。现在李鸿章赶到,又带来九千淮军劲旅拱卫京畿,曾国藩心里更宽慰了,病情也有了起色。两人说起眼下的教案,李鸿章立刻表了态。

此事皆因谣言而起,诱拐孩童、剜眼、剖心之说纯属讹传,却在民间一倡百和,闹成大事,府县官员临机处置不当也有过错。那个武兰珍的话信不得,王三儿虽已拿获,也无确供。虽然法国领事丰大业曾闯入三口通商衙门闹事,连开两枪,毕竟不曾伤人,其后开枪打伤知县的家人,也是他一人的过错,如果百姓只打死他一人还说得过去,可当时群情汹汹,不但打死了丰大业,还杀了教士和修女,连带过路的洋人也被祸及,这么一来过失就在大清国身上,这是无可推卸的。

但话说回来,这也是因为崇厚等人平时媚洋过度,官府一味纵容洋人,压制百姓,民怨日深,才酿成今日之祸。却不知道洋人性情暴烈骄矜,是不能纵着的,该争时就要力争,否则你退一步他进两步,最终无法了局。现在李鸿章代表朝廷跟洋人谈判,该认错的要认错,可对方如果借机讹诈,想在中国划据土地作为通商口岸,或者提出的赔偿数额太大,则绝不答应,他们要是提出让大清的府、县官员为丰大业等人偿命,更不能答应。在这些事上要力争到底,法国人若以战争威胁,中国也当不惜一战。

这几句话让曾国藩十分满意,脸上也有了笑容。又问起洋人骄横霸道,李鸿章和他们谈判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此,李鸿章答道:“对付这帮洋人,既不能失了原则,也不能轻易决裂,所以该硬的时候就硬,不行了就打打‘痞子腔’。”

这句话曾国藩可不爱听了,皱起眉头教训道:“怎么可以打痞子腔?我早就对你说过,待人处世唯重一个‘诚’字!”在恩师面前李鸿章也不好争执,只得连说了几个“是”。

其实李鸿章嘴里说的“痞子腔”,按时下的话说就是“外交辞令”。

在李鸿章之前,大清国还没有出过一位“新式”外交家。两百年间和外人打交道,往往不是“朝贡封赏”,就是“城下之盟”,直到鸦片战争和洋人谈判的时候还是这样,明明让人家逼着订了城下之盟,还死嘴硬,说是什么“封赏”。要说晚清真正地“办外交”,当自李鸿章始。

自到上海以来,几年中李鸿章见识过成堆的洋人,和他们斗过无数的心眼儿,早磨炼成了一个外事行家,这些是曾国藩所不能比的。可李鸿章是个办事的人,不是解字填词的文博士,不可能凭空造出“外交辞令”这个词来,但“痞子腔”三个字意思却是一样的。

外交是政治和军事的延续,在这里,恫吓威逼、虚言大话司空见惯,像曾国藩所说以一个“诚”字待人,在外交场合是吃不开的。

但对外交涉的成败最终不是靠拍桌子瞪眼、耍嘴皮,而是取决于当时世界的格局态势,以及各国综合国力的强弱。就眼下这场天津教案来说,中国方面亏了理,和法国相比,中国的国力又远远不及,原本是处在下风的,但欧洲政局的动荡却意外地帮了大清帝国的忙。

就在天津教案发生后不久,在欧洲大陆上,法国和普鲁士开战了。这么一来法国人再也无力顾及在东方的利益,于是天津教案的了结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因为本案中最大的“苦主”法国并未借故大闹,至少闹的程度比预计的要轻得多。占据中国通商口岸和赔偿百万银两的要求都没有提及,最后连将天津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杀头的要求也收回去了。

最终,李鸿章遵旨将教案人犯十六名处决,二十一人流放,张光藻、刘杰发往黑龙江效力。又赔偿白银二十一万两,用于修葺教堂,抚恤银二十五万两,其后清廷又派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去法国谢罪,震惊中外的天津教案就此画上了句号。

3.落花流水的“怪胎”

教案结了,曾国藩也即将离开天津到江南当他的两江总督去了。

这天,李鸿章又被曾国藩请过府来。一进门李鸿章就愣住了。

曾国藩身边坐着一个人,中等身材,宽脸庞高额头,浓眉大眼长得挺精神,可这一身打扮着实奇特:头上戴着高顶礼帽,穿一件黑色燕尾西装,黑西裤,打着一条领带,脚上一双皮鞋擦得锃亮,脑后照样拖着条辫子。

此时在天津像这样打扮的中国人偶尔也能见到,但这个人却坐在曾国藩身边,就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见李鸿章进来,这年轻人起身向李鸿章躹了个躬,那样子怎么看都像个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