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谋略就学李鸿章(晚清名臣·励志经典版)
20063500000048

第48章 狗娘养的『盛世』(4)

除了八旗子弟,户部和各地官员也都想尽办法从海防经费里揩油。因为这笔钱是从各地关税厘金中提取的,所以地方官凡是能摸到关税厘金的,雁过拔毛,“贼不走空”,好容易银子到了北京,又被户部提走,再转一道手,等到真正发下来,只剩下定额的六成左右了。

就是这笔钱,还经常被户部挪用。只要全国哪里有灾,哪里有事,户部一时没钱,就拿海军经费来顶,挪走之后就不知何日归还了。光绪十七年(1891)四月,户部干脆以经费困难为由上奏,停止南洋、北洋水师购买舰、炮、器械,为期两年。对此李鸿章毫无办法。

大清国的户部衙门怎么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了。

此时大清国财政部的部长正是光绪皇帝的御老师翁同龢!所以除了太后、皇上之外,谁也斗不过财政部。李鸿章也好,北洋水师也好,海军衙门也好,全都只能忍着。

可财政部为什么老是发疯一样克扣北洋水师的经费?

有一半是故意的。因为打击北洋水师,是翁中堂“争权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目的是给皇帝争权柄,而借口是慈禧太后需要钱修园子……

确实,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各类蛀虫之上,紫禁城里趴着一条举世无双的大肥虫子,她就是大清国慈禧皇太后叶赫那拉·杏贞。

从辅佐咸丰到辅佐同治,剿太平军、捻军,现在又辅佐光绪,打败洋人,终于成就了同光中兴的“盛世”,慈禧太后觉得自己功劳太大了,人也太辛苦太不容易了,应该好好享享福了。就继承了她那死鬼儿子同治皇帝的遗志,开始大修颐和园。

这一修可不得了,工程变成了无底洞,谁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钱。粗算一下,颐和园工程大概花了一千万两银子,光从海军经费里挪借出来的银子前后加起来就有七百五十万两!其中从海军衙门挪走经费三百二十五万七千五百两,从南洋、北洋海防经费上弄走六十八万两,从海防捐上弄走二百五十到三百五十万两。这么搞的结果是,从光绪十四年(1888)后,北洋水师再没添过一艘战舰。

添不了舰,在旧舰上添几门炮也好呀。

光绪二十年(1894)二月,已经是甲午战争前夕,李鸿章上奏请求在北洋水师的主力舰上增加大口径火炮和速射炮,总共添炮十八门,更换新式后膛炮三门,需要白银六十一万三千两,偏偏这笔钱怎么也筹不到。没办法,李鸿章再次上奏,请求先凑合着添十二门炮,用银三十五万四千两,可三十五万两也凑不出来……

船也添不了,炮也添不了,李鸿章只好命令北洋水师勤奋练兵,用汗水抵银子,过一天算一天吧。

除了国防之外,对一个国家来说最要紧的是教育,可在大清国的太平盛世里,教育也办不起来。

李鸿章早在同治二年(1863)就在上海搞了“外国语言文学学馆”,也早提过应该在科举之外另辟一条选官之途,更想按照西法办洋学堂,可是这些建议根本就没人搭理。早年派幼童去美国,结果半途而废,后来船政学堂学生又出洋深造,可也仅止于此。最大的突破就是光绪十三年(1887)李鸿章上了个折子,请求让天津水师学堂和武备学堂的学生、北京同文馆和上海广方言馆的学生跟其他读书人一样参加科举,朝廷答应了。

在李鸿章来说,如果这些学生不能参加科举,那以后这些学堂学馆慢慢就招不到学生了。可现在让这些学生跟着读书的秀才一起考科举,到底算进步还是倒退呢?

以前李鸿章多次跟朝廷提过修铁路的事。可那时候外患太厉害,修铁路隐患很多,暂时不敢动手。对此李鸿章倒也理解,现在中法战争胜利了,大清国的脚跟站稳了,应该能修铁路了吧?

中法战争结束的当年,李鸿章从美国人手里买了一套铁路模型送给慈禧和光绪皇帝,两人看后都非常感兴趣。李鸿章一看上头“感兴趣”了,立刻下令开平矿务局的小铁路增修从胥各庄到阎庄的一段,六十多里很快就修起来,再和以前唐山到胥各庄的铁路连起来,前前后后上百里,成了唐山铁路。

有了这一段铁路,慈禧也没吭声。李鸿章赶紧去找七王爷商量修建从天津北塘到山海关的铁路。这位七爷狗屁不通,却很会看慈禧的脸色,立刻上奏,朝廷也很快答应。李鸿章又筹划开平铁路公司改名“中国铁路公司”,在社会上公开招股。

很快,天津到唐山的铁路修成,全长二百六十里。李鸿章得寸进尺,又上奏把铁路连到通州。到通州,就到了北京门口了。

这时候保守派群起而攻。李鸿章一边跟他们对骂,一边购买火车头,准备大办铁路。同时刘铭传、张之洞这些想搞洋务的大臣也来帮着李鸿章和保守派对。

说实话,大清国修不修铁路,什么时候修,这和政治军事有关,和迷信关系不大。可是因为朝廷在前面撒了谎,弄得很“迷信”,所以保守派这帮人折腾得很凶,说的理由多和迷信有关,让人听了恶心。可慈禧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经过一番考量,很快认同了修铁路是“自强要策”。

如此一来修铁路名正言顺了。

可问题是修铁路不但要上头批准,还得有银子。当时大清国虽然进入了“太平盛世”,口袋里仍然穷得叮当响,有多出来的银子还不够权贵们贪污挥霍呢,哪有钱办正事?好容易才决定每年筹款两百万两银子先修卢沟桥到汉口的铁路。后来因为沙俄进逼东北,又放下卢汉铁路改修关东铁路。可是阻力重重,事多如牛毛,修修停停,来回弄不出个模样来。最后朝廷决定暂停修路,把银子挪出来给慈禧太后办六十大寿的庆典……

铁路黄了,那几个大企业也够戗。

当年李鸿章亲手搞起来的最大的企业江南制造总局,这些年又造枪炮又造轮船,规模着实不小,造出来的东西却有问题。自从最早的一艘火轮船恬吉号下水后,这个局又先后造了操江、测海、威靖、海安、驭远、金瓯……可这些船式样太旧,水平太低,耗煤多、速度慢、装货少、成本高,造出的船真不如买外国现成的洋船便宜实惠,要不是有官府罩着,造船这块早就垮了。

确实,早有人出来骂街,比如内阁学士宋晋就说过江南制造总局造的船太差,还不如直接买洋船合算,主张停止造船,为这事李鸿章跟他大吵了一顿。

中国当然要自己造船,这样才能学技术,才能长进。可问题是过了好多年了,江南制造总局的造船技术并没有什么长进。不但造船方面没多少进步,造的枪炮也都陈旧过时,往往是新研制出一种武器刚投产——甚至还没投产,洋人又有了新玩意儿,咱这东西就过时了。

怎么会这样呢?原因很简单,厂里没有足够的技术人才,只能捡人家剩下的东西拿来仿制,你这边刚仿出来,人家又推出新东西了,这么个搞法中国的技术水平永远也赶不上别人。

那咱们为什么不自己搞发明创新呢?

既不派人留学,地方上也不办新式学堂,那些咬着牙进制造局办的学堂学习西洋科技的学生,在外头招老百姓的骂不算,闷头搞技术的,最多只能当个工匠头儿,没有前途。想做官的,必须回过头来考科举,可他们学的是西方玩意儿,考科举又考不过那些读圣贤书的秀才。这么个搞法,谁还愿意学西洋科技?

连个肯学的人都没有,何来人才?没有人才别说创新,能仿制个大概就已经不错了!

兵工企业是国家的,办好办坏全由国家包着,这还好说。另外还有几个官督商办的大企业呢?

也够戗!

官督商办,就是一切大事由官府做主,是好是坏官府说了算,用人、理财、管理的大权全在官府手里。这些大企业的主要经营范围是垄断的。轮船招商局承接着漕运和官方物资运输的特权,矿务局出的煤铁一则供应军工;二则又有低税的扶持,还怕它会亏本吗?

所以这些大企业经营得好,是官府脸上好看,不关商人的事;经营不好,一则赔不了什么;二来就算赔了,有官府扛着。在这样的企业里不管是官是商,谁不贪污谁是傻子。于是各自往企业里安插私人,互相联络,上下一心连贪带骗,大家一门心思捞钱自肥,你捞我也捞,捞到最后,这些企业账目混乱,漏洞百出,一个个全都半死不活。

在这方面李鸿章倒也想过办法。

早先那些大企业相对来说和老百姓的生活关系不大。所以李鸿章专门奏请办了一家上海机器织布局。

布匹是老百姓的日用品,所以这家机器织布局虽然仍是官督商办,却和其他企业不同。李鸿章希望它能更少些“官”而多些“商”,并以此带动民间的商业活动。

可惜事与愿违,这家机器织布局就因为更接近于民生,垄断味道淡了些,最终办黄了。

机器织布局刚办的时候由四川候补道彭汝琮主持。此人是个官身,满脑子“政绩”,一心要哗众取宠,干什么都贪大求好,跟洋人订购机器一买就是八百台,结果让洋人坑得一塌糊涂,织布局还没开张就已经倒闭了。

为了办好机器织布局,李鸿章找来一个广东商人郑观应。此人是广东香山人,精通英语,早年到上海,先在宝顺洋行做买办,后来成了著名的英商太古洋行买办。和唐廷枢一样,郑观应虽然做买办发了大财,却没忘了自己是中国人,李鸿章请他,他就辞了太古洋行的差事一心来给中国人办事。

想不到郑观应接手机器织布局后,虽然绞尽脑汁剥离了以前的坏账,使织布局有了一线生机,可他毕竟是商,大事做不了主,账面上被人东挪西挪,不长时间又赔了个一塌糊涂。眼看已经无法收拾,织布局的官方主管龚寿图就诬陷郑观应贪污,告到李鸿章面前,李鸿章一怒之下让郑观应赔钱,弄得郑观应焦头烂额,只好赔了两万两银子一走了之。

后来李鸿章弄清了情况,又把郑观应找回来经营轮船招商局。

轮船招商局是官督商办企业里的一块大肥肉。因为担负漕运和官方物资转运,这个企业原本不应该亏损。可也正因为它是块肥肉,所以上上下下都在里面捞油水,任用私人,挪用资金,什么招儿都往里使,弄得招商局明赚暗亏,全靠吃官府的那点垄断生意活命。以前那个精干的总办唐廷枢又调到开平矿务局去了,接手的总办徐润挪出资金在上海炒房地产,结果房价暴跌,赔了个底儿掉。

眼瞅着轮船招商局要黄,李鸿章把郑观应找来了。郑观应倒不含糊,两年时间把个招商局弄得大有起色,于是李鸿章让他接任总办,可郑观应不接。

自从辞了洋行买办来给官家办事,郑观应是气也受了罪也受了,钱也赔了名也臭了。这回他来招商局帮忙,一是想帮着中国的企业渡过难关;二来也想向李鸿章证明自己的清白。现在事儿办完了,名声也洗清了,郑观应立刻卷铺盖走人,回老家写书做学问,不愿出来了。

郑观应走后,招商局的总办换上了盛宣怀。盛宣怀和李鸿章关系最近,此人财大气粗,能力也强,由他主事,招商局的账面总算干净了一些,来捞油水的人也少了,招商局这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大企业办成这个样子,那民间呢?

还是一潭死水,跟十几年前差不多。

因为制度没变,官还是大老爷,商还是赚蝇头小利的“贼”,官一瞪眼就能剥了商人的皮。所以有办法的商人宁可把钱投进洋行,跟洋人合伙赚中国人的钱,没那么大本事就小偷小摸做点小生意,赚了银子在院儿里挖个坑埋起来,当着外人绝不承认自己有钱。

至于买机器开工厂,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老百姓痛恨洋人,兼恨洋玩意儿,谁敢随便买洋机器开工厂,小心哪天让老百姓给砸喽!

这几个官督商办的大企业办成这样,民间工商业破落成这样,洋务运动搞成这样,那李鸿章干什么去了!

说到这儿咱就得评评理了。

李鸿章是直隶总督(治所在保定)、北洋大臣(衙门在天津),他一个人在保定、天津之间来回跑,两头张罗,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外加和洋人打交道谈判,百忙之中抽出空子张罗了轮船招商局、开平矿务局、机器织布局,外加早先办的江南制造总局、金陵机器局、天津机器局……可这些企业难道要李鸿章亲自去经营?它们是赚是赔关李鸿章什么事?

至于全中国的洋务运动搞得半死不活,终于没成气候,这是制度的问题,是朝廷跟老百姓撒谎害的,这上头又关李鸿章什么事?他多多少少办了几个企业,成与不成,至少尽了一份心。看看那些朝廷命官,商人百姓,谁办了事了?谁尽了心了?难道就因为李鸿章尽了心,办了事,所有的不成功、不顺利就都要怪在他头上?

鞭打快牛,出头的椽子先烂,这道理谁都懂,可就算烂也不能烂成这样吧!不办实事的没事,办实事的背锅,欺负人也不能欺负到这个份儿上!

当时的大清国就是如此,在“盛世”的光环下,很多人变懒了、变蠢了。结果使整个国家白白失去了十年光阴,紧跟着,残酷的报复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