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时见到袅袅娜娜悠然徐走的女子,她们的腰上围着色彩斑斓的纱笼,脸上涂着黄色香楝木粉,头上顶着箩筐物品,赤着双脚,见了我们,就浅浅一笑,友好、内敛。那些窈窕女子,漫不经意地从眼前飘过,长及脚踝的长裙裹出柔圆的臀部,修长的双腿在裙下若隐若现,隐约显出诱人的风情,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寺庙门口有很多小摊贩,摆卖着各种民族特色的物品,也有当场作画、制陶、编织的手工艺人。寺庙里,是或坐或立或卧的大佛,微笑、端坐、寂静。一些小小的佛塔,穿过门洞进去,是画满整面墙壁的壁画,描绘着过往的种种生活或是历史神话。
还有一些残垣断壁,在夕阳下岿然屹立。
寺庙里来去的每个人都赤着脚,脸上平和、单纯,在或残败或辉煌的佛塔内钻进钻出,仿佛是在简单的生活与来世的荣光中来回穿梭。
亲眼看到蒲甘这样的古迹遗址,忍不住一路惊叹: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魄力,成就了永远的伟大?
眼看着即将日落西山,我们赶到看日落的最佳地点:瑞山都塔。到达门口的时候,大路人马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即使是淡季,看起来也热闹非凡。
在塔边徘徊的时候,过来一少年,他犹豫地指指我新买的纱笼说:“Hi,你的纱笼没穿好,会掉下来的。”
缅甸的纱笼是那种一片展开来非常大的桶状布的裙装,女人的通常是素花;男人的是条状或者粗细各异的格子。
他腼腆地笑着告诉我,纱笼的穿法很有技巧,女人的穿法是向左折过去绕一大圈回中间掖入腰间,男人则直接在腹部打结,一边说一边示范给我看。
缅甸人不论男女从小就穿纱笼,自然随便一绕就行,而我穿上显得松松垮垮,不小心就会春光外泄了。我感激地按照他的指点重新穿了一下,果然好多了。
人越来越多,我赶快手脚并用地爬上平台,去占据有利地形。台阶很陡,我小心地扶着栏杆爬到最高层,找了个地方面朝西面坐下。没想到等了许久,却失望地发现是个阴天,逐渐消逝的光线只是把远近大小的佛塔留了个剪影,太阳就已经悄悄地落下去了。
不知是谁说的,旅行就是遗憾的艺术!好吧,带着些许遗憾离去,也给我们一个再来一次的借口。
3.茵莱,旅行即生活
如果谁告诉你背包路上全是乐趣,那他不是在诓你,就一定是从没有上过路。
缅甸的车都是日本淘汰的二手车,又旧又脏,最糟糕的是座位太软,对我这样的腰椎病患者来说不啻一场灾难。狭小的车厢,各种各样的气味和噪声,还有酷热,如怪兽般咬噬着你的意志。
那么多人挤成一团,转个身都不行,路上还不时有人上上下下,到最后连车门口都挂了好几个人,甚至车顶上也坐了人,整个就一杂耍表演。每次下车吃饭,再坐回去的时候我都很担心,不知道那么多人能不能重新塞回去。
蒲甘到东枝(掸邦首府)不超过200公里的路程,要从依洛瓦底江谷地爬升到海拔一千多米的掸邦高原。公路是窄窄的单行道,路边时而是悬崖峭壁,时而又是陡峭的山坡,每次会车或是有人上下车(门在左面,却是靠右行驶,所以等于是在马路中间上下车的)都是惊心动魄的场面,老是让人替他们捏着一把汗。
一路上坑坑洼洼的,尘土飞扬,路边的植物也盖满了尘土,在烈日下耷拉着脑袋。而我在炽热的空气里蒙着面巾,简直要窒息过去。到了终点时,一抖面巾,居然扬出一片灰蒙蒙的尘土!
缅甸的很多景点,都是要求游客在村口就直接买票,进去以后则随你乱走乱逛。
茵莱也是一样,我们在村口买了门票,10美元。
码头离旅馆不远,走出门5分钟就到了。第二天睡了个懒觉,等我们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游人,只剩三三两两的船夫或蹲或坐,靠着路边望着河水,叼着烟,吐出一口口的烟圈,与世无争般地淡定。我们看看实在也等不到人来分摊船费,跟船夫谈妥价钱就出发了。
装有马达的长尾船从鸟水码头驶出,经过一段狭窄的五六公里长的河道后,水就变得清澈透明了。放眼望去,湖水湛蓝,水天一色,朵朵白云映在水面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棉花糖。水面上经常漂浮着一丛丛水葫芦,大蓬大蓬蓝紫色的花娇艳地盛放着。
船在水面一路拖出哗哗的水花,在阳光的折射下,居然神奇地映出一轮彩虹。我们笑称自己像是佛祖派遣来的使者,踏着彩虹,驾着祥云,伴着鲜花,沿途还有一群群海鸥追逐相迎。
我仰面躺在船尖甲板上,把雨伞撑在头上,闭上眼睛,幻想着自己是躺在豪华游艇上晒日光浴。灿烂的阳光透过伞面,透过墨镜,依然热情无比。长长的船穿行在水草和水上村落之间,热情的“Hello,Bye-bye”声此起彼伏,天真的孩子挤在窗口,欢天喜地地朝我们挥手,清澈的目光一直远送着我们。
久居如此封闭的地方,一定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吧?真后悔出门时没带点小礼品,面对孩子天真淳朴的笑,简直觉得有点愧疚。
湖边散居着180多个村落,1万多户居民。这些水上村庄,都是用竹木支撑起来的高脚屋,若两座浮岛距离较近,便架起拱形竹桥或木桥,家家户户门前拴着小木船,村民们隔着湖水遥遥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甚至可以相互调大嗓门传递信息。远远望去,碧水之上村落点点,小舟穿行如梭,别是一番美景。
一路参观了很多古老而原始的作坊,有造纸的、做雪茄的、打铁器金银的、织布的,那情景总觉得应该是电影里的画面。作品虽然粗糙,但绝对是100%纯手工,带到都市中肯定很受欢迎。
特别是手工制作的雪茄,烟叶里面的成分居然有香蕉和威士忌,裹雪茄的叶子透出一股清香,抽一口,淡淡的,但抽完一整支,却有微醉的感觉。
从雪茄作坊出来,就见到了一直让我好奇向往的浮岛番茄园。
所谓的浮岛,就是当地的土著人在大片的水草上覆上泥土,在上面种植西红柿、芋头甚至各样美丽的花。在我的想象里,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杂乱地就着水草原来的形状和位置覆土种植,没想到番茄园居然规划得整整齐齐,一看,有点像农村里的水稻田,整齐划一,一条条长船畅通无阻地穿行在两排浮岛中间的水道里。
按捺不住好奇心,我让船家靠岸,急不可待地踏上了浮岛。赤脚踩在柔软的土上,水慢慢地浸湿了脚底。我小心翼翼地蹦了几下,土地柔软而有弹性,真是妙不可言。船家说,小的浮岛蹦重了会慢慢沉下去,普通的浮岛还可以像船一样在水面上推行,从这里推到那里。我们张着嘴,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是敬佩茵巴人的如此创举。
船在湖中破浪前进,不时与茵莱人擦肩而过,我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是用单脚划桨的方式来操控船只的,真是令人惊叹叫绝,过目不忘。
茵莱人出门就是水,所以他们不论男女老幼,从小就练习划船。他们划船手脚并用,配合协调,既像耍杂技又像在水面上跳舞,单脚划船捕鱼更是一绝。
只见那黑瘦的男人穿着罗衣长裙,站在船尾,一只脚金鸡独立般踩在船板上,另一只脚随意地绕在船桨上,悬空荡桨,船便逶迤前行。
在扁舟上摆着一个圆锥状的大竹笼,那就是他们的捕鱼工具——罩鱼笼。一旦发现水下有什么动静,立即屏住呼吸,轻轻举起大竹笼,准确地飞速扣下,运气好的话,里面就会有倒霉的鱼儿束手就擒了。但是我发现他们的成果并不多,一天下来并没有多少收获,可是他们依然怡然自得,不急不躁。
船行了一会儿就又靠岸了,我好奇地抬头,吓了一跳!两个稚嫩的小女孩坐在码头的凳子上聊天,她们的脖子上戴着许许多多的铜圈,那些铜圈把她们的脖子拉得长长的,倒映在水里,看起来非常诡异,仿佛是在看一部电脑特技处理过的动画片。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长颈族(longneck)!
迎头碰上昨天同车的英国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非常夸张地对我们说:“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有8千克!”
原来,里面还有几个长颈族姑娘,她们的脖子上、手上、脚上都套了重重的铜圈,最多的人套了25个,足有8千克重。看着她们,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幸福,不好意思拼命对着她们按快门,以她们的痛苦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急急地溜了出来。
基本上长颈族都是以旅游业为生,所以她们对拍照提问都特别配合,只要我们镜头转向哪里,旁边的人就会相互提醒并摆好姿势,那种顺服,着实令人愧疚,让人心里忍不住涌起一种罪恶感。
也许正因为有很多像我们这样好奇的游人,总是想要一窥他们贫困落后乃至蒙昧混沌的状态,才令他们的妇女不得不保持这样的状态来取悦游人,才使她们不得不继续承受这样的痛苦,受这落后习俗的残害?
但如果这是一个发达地区,没有了这些原始落后的社会现状,我们这些旅行者还会这样喜欢吗?
天色将晚,转悠到了一座全木头雕刻的寺庙里,只见里面放了超多的小佛塔,个个精雕细琢。庙里还有许多可爱的猫,品种奇多,而且每只都健壮肥硕,胖乎乎的,精灵可爱。
缅甸不但落后,而且非常贫穷,很多人都还无法解决温饱问题,所以沿途很少看到胖子,至于沿途看到的猫狗等小动物,大多也非常瘦小,而这里的猫居然如此肥硕,不知是何种原因呢?
我一边逗弄着小猫玩,一边四处张望,忽然见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和尚拿着铁圈,一只黑猫纵身而过——原来这里是大名鼎鼎的跳猫寺(Jumping cat)啊!
猫是生性高傲的动物,要改变它的习性很难,想要驯服,必须要下很大的工夫,所以成千上万的游客都会慕跳猫之名而来,这些猫咪被宠溺着,自然都养得肥嘟嘟的了。
满月之夜(Full Moon),整个茵莱的店铺、市场基本都不开门,街上也冷冷清清的,就跟我们的礼拜天一样,这是他们的休息天。
我们也懒洋洋地在鸟水到处闲逛,看早上的菜场、清晨河边洗衣的小尼姑、化缘的和尚,看旅社的小青年玩纸牌,还坐在茵莱河边的咖啡馆喝果汁,看着蓝天白云,很悠闲的一天。
在茵莱的街上闲逛,仿佛在杭州一样闲适,只是背景换了而已。
忽然想起出来之前和父母的对话。
“老爸老妈,我想去云南那边旅行。”我想先看看他们的反应,故意把缅甸换成了云南,先试探一下。
“你跟团去吗?”老爸老妈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不是啊,我想一个人去,路上碰到人也许就会结伴。”
“什么!你怎么能一个人去云南呢!你知道不知道,那里毒贩和赌博多么猖獗。
村里那个阿华,就是在云南被赌博的人骗进去,现在人被扣在那里,弄得倾家荡产都赎不出来呢!还有那个阿明,就是在云南的酒吧里,吸了别人递过来的香烟,被人下了毒,现在染上了毒瘾,戒都戒不掉,弄得人跟鬼一样!你绝对不许一个人去。”
看他们那么大的反应,我当然是不敢告诉他们我是去缅甸了。何况我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是第一次背包出国门,可是当时主意已定,我还是偷偷地溜了出来。
现在,我走在街上,看到人们普通的生活场景,看到人们一样的欢笑,一样的吃喝,想着传说中缅甸的林林总总,想着父母的强烈反对和自己曾经的忐忑,不由得开始深思。
人们的种种恐惧、担忧和害怕,也许都是源自于未知吧?又或者,我的运气特别好,总是能够避开那些危险,总是能够幸运地碰到好人。
出发之前,我很担心自己的语言能否沟通,很担心会不会经受不起孤单寂寞,我害怕的是内心的软弱和自身的无力,但是没有担心过旅途的安全。行走了国内那么多地方后,我很坚定地相信,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特别是在大家完全没有利害冲突的情况下,每个人都乐意展示善良美好的那一面。
一个国家大环境不好,也许容易碰到更多的危险,可是人生在世,又哪能担忧得了那么多东西呢?若真要担忧,那么坐公交车也可能出车祸,甚至走在街上,都可能被砸破脑袋,或是坐在家里,都可能会有劫匪小偷上门,难道我们就不活了吗?这只是一个大概率事件与小概率事件的区别,可是就此因噎废食吗?
人生如此短暂,因为这样那样的担忧,就放弃所有的梦想吗?不,与其让我在家里憋死,让我过那种一眼望到老的生活,我宁愿要新鲜的每一天都是未知的生活。虽然可能会多一些风险,但是不是冒险,我会做好基本的防范措施,比方说保管好自己的钱包啊,夜晚不要独自外出啊,在民风强悍的国家,尽量不要招摇惹事啊……再说,真的碰到什么问题,就想办法解决哦,不能因为怕就不去做,对吧?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具有无限的能力和潜力,只是我们的内心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自己的不自信束缚与限制了它。何况,人生之精彩,恰恰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啊!
清晨的小镇,空气特别清新,闲逛着的时候,撞入了当地的一个小菜场。
菜场里的水果,看起来并不新鲜,倒像是挑剩的才留了卖给本地人,而那些新鲜水灵个儿头均匀的,都拿了出去卖给游客了,唯独献佛的鲜花娇艳欲滴,不打一丝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