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浴血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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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洪流(4)

口气多么强硬!有一个正式顾问头衔的弗雷德,比李德不知强硬了多少倍。

但不管是弗雷德还是李德,中国革命如果不寻找自己的办法,只听别人的意见,确实搞不成。真的顾问弗雷德是这样,“假”的顾问李德也是这样。中国革命缺的不是顾问,缺的是我们自己对中国革命的性质、特点和方针路线有没有切实的把握,有没有自身能得出的东西来,否则是不行的。

由于中国革命的特殊性,靠请这样一个外国人来指导,希望从他那儿获得灵丹妙药,获得伟大的胜利,结局会是什么呢?那就是在这些外国顾问的指导之下,我们付出了一个比一个更惨重的代价。

当然,如果简单地把革命损失都归结于这些顾问的指导,也不尽公平。因为从这些顾问的不成熟,可以看出当时中国共产党的不成熟,中国共产党当时某些领导同志的不成熟,比如博古同志。

李德的另一个翻译伍修权后来当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副总参谋长,伍修权对李德就有一段很公平的回忆。他说,李德的权力不是他自己争来的,是中共中央负责人拱手交给他的,造成失败的主要责任应该是中国人本身。

伍修权同志这句话讲得很对。

当然以博古与李德的关系,军事上不懂向别人请教无可厚非,哪怕请教的是个外国人,都可以。如果仅仅局限于请教,也许中国革命史和博古、李德的个人历史,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但如果是想借着伏龙芝军事学院的招牌,借着共产国际的身份帮助自己压台、压人,把李德变成钟馗,用他来打鬼——用李德这个形象威吓那些在革命战争中积累了丰富经验、坚持红军独立战法的人,那么这本身就有问题了。

1929年,李德刚刚成为伏龙芝军事学院的一名学员,彭德怀、林彪等人已经完成了他们那段最艰难困苦的战争实践。

1932年春天,李德从军事学院毕业,江西革命根据地已经完成了第一、二、三次反“围剿”,毛泽东军事路线已经完全形成。

为什么不信任自己的将领、自己的理论,偏要请来一个李德呢?

中国同志如果出问题,主要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个地方。

如果说是中国革命的不幸的话,李德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这个。如果公平地认识李德的话,现在也能作出一个相对公正的评价,李德还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糟糕。当然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中苏分裂的时候,李德在德国写了非常激烈的文章,包括他写的《中国纪事》,对中国充满了怨言,对中国同志充满了怨恨。

经过了这么一个历史时段,我们再来看,怎样公正地认识李德,是我们党能不能真正成熟起来的一个重要标志。

74.红军“洋教头”李德为何出力不讨好

李德在1939年返回苏联,到了莫斯科之后,共产国际鉴于他在中国的这些问题,给予了他比较严厉的处分。

李德到中国来的时候是一腔激情,走的时候是满腹怨愤,他认为中国革命亏待了他。他承认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了解中国的国情。这一点李德是承认的,他说他最大的吃亏就在于对中国国情的不了解。

他讲的是实情,但是有一个问题是非常值得中国同志思考的,好像直到今天中国人也没有完全走出这个怪圈,就是毛泽东同志反复讲过的、批评过的这种现象——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

崇洋媚外,把外国人在他特定条件下所获得胜利的经验或理论,原封不动照搬到中国来,或者用这个理论来指导我们,或者用这个理论来威吓我们中国的一些同志。

直到今天为止,都有这样的问题存在。

其实,还可以作这样一个比较:李德辛不辛苦?

李德在中国革命中最大的失误就是对第五次反“围剿”的指导,在长征初期他的指导也有些失误,但是自从遵义会议之后,李德已经完全失去指挥权了。李德在中国的犯错时间主要集中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当然给中国革命带来了极大的损失,但他的影响时间并不是很长,从遵义会议后他已经没有指挥权力了,只是跟着红军长征。

公平地看,二万五千里长征,跟着红军唯一从头走到尾的顾问就是李德。

他在中国革命中也付出了很大的辛苦,他跟着红军走完了这二万五千里,他跟着走完了中国革命最艰难曲折的路程,而现在历史上对他没有任何的表示。

由此我们想到白求恩。白求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对中国的医疗事业作出过很大的贡献,但白求恩刚开始也不了解中国。刚开始来的时候,看到根据地的卫生条件如此简陋,而且医疗手段如此粗糙,白求恩是大发其火,非常严厉地批评八路军的医生。后来白求恩慢慢明白了中国革命的特点,中国就处于这么一个困难的境况,没有办法。

白求恩很快地适应了。只有从中国原有的条件、环境和中国民众的基本素质与受到的训练出发,而不可能超越这种发展的阶段。然后白求恩尽量用他的医疗技术,为八路军服务。最后白求恩同志牺牲了。毛泽东同志写了一篇《纪念白求恩》的文章,对白求恩同志作了非常高的评价,说他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可以说,李德参加中国革命的时间比白求恩长得多了,最后毛泽东没有写纪念李德的文章。因为当时把李德捧得太高,最终反而把他给害了。

1936年,李德在延安的时候,曾经对埃德加·斯诺承认,西方的作战方法在中国是行不通的,必须要适应中国人的心理和传统,由中国的军事经验和特点来决定一定情况下采取什么样的战术。他说,中国同志比我们更加了解在他们本国革命战争的正确战术。

所以李德本身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伍修权同志就讲过,李德作为一个外国革命者,致力于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七年多,这种献身精神也还是可取的。不过我们当时在领导上把他摆错了位置,他的错误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对此我们都应该加以客观的实事求是的分析。

这是对李德的一种真正的认识。这种认识在今天看来,也是非常值得反省的一个问题。当我们今天把西方的经验看做是最好的经验,把外国的月亮看做是最圆的月亮时,我们今天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

怎么样脚踏中国的实地认识中国的国情,解决中国的问题?今天看来,我们依然是有这样的教训。

这对李德来说,本身是个很大的教训。当然对中国革命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教训。

李德全程参加了中国革命最艰苦卓绝的过程,为中国革命付出了7年的时间,应该说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他当时被捧得太高了,捧到了一个太上皇的地位,他从极高处重重地摔下来,摔得粉碎。

李德给中国革命留下的启示,到今天也没有完结,这也是值得我们去回味的。

75.中央在上海的电台被破获给中国革命带来了什么

在1934年10月,红军开始长征,而在1934年9月,由于上海的电台被破获,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的电讯联系中断了。

凡事都要一分为二地看,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电讯的中断,它有坏处,也有好处。

早在大革命时期,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指导,尤其是斯大林等人对中国革命的指导,基本上是不太正确的。

斯大林当时对蒋介石寄予很高的希望,把对中国革命的主要力量放在了蒋介石的身上,他曾经用法国大革命的领袖来比喻蒋介石,把蒋介石称为中国革命的罗伯斯比尔第二,而把中国共产党人看得非常轻。

当时中共中央被迫服从共产国际的指导,也给中国革命带来很大的损失。

长征之前,也就是1934年9月,在上海的中共中央机关被破获,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电讯联系被迫中断。这对寻求一条独立的革命道路,寻求一条中国式的革命道路的中国共产党人来说,并不完全是坏事。它使得中国共产党人得以通过遵义会议等一系列的会议,独立地解决自己的军事路线、政治路线和领导人的问题。

可以设想,如果在整个长征的过程中,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始终都保持着联系,那么想要独立决定军事路线和政治路线,独立决定自己的领导人,实际上是不太可能的。因为中国共产党当时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与共产国际的关系就是一个上下级的关系,他发指示你执行,就是这样一个关系。陈独秀早年就想与共产国际建立所谓的兄弟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根本就不可能。

中国革命寻找一条自己的独立的道路,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摆脱共产国际对我们的指导。这是一条重要的经验。

当然凡事都得一分为二,它带来好的一面,摆脱了共产国际对中国选择自己独立革命道路的阻碍;它也带来不好的一面,因为它割断了中国共产党人的消息情报来源,妨碍了共产党领导者的战略视野。

因为当时的中国共产党人领导的中国革命,长期的战略就是工农武装割据,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的方针。而那些根据地都是最偏远、最贫困、最落后的山区,就是各个白色政权的接合部。

这是毛泽东同志在《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里面所讲到的。只要白色政权的分裂和战争是持续不断的,红色政权的产生、存在并日益发展便是毋庸置疑的。

红色政权的存在和发展是基于白色政权的战争与分裂,所以当时的各个苏区,都在各个白色政权的接合部,像闽浙赣苏区、鄂豫皖苏区、湘鄂西苏区、川黔苏区、闽赣苏区等。这些接合部都是经济不发达的地区。经济比较落后,自然消息也比较闭塞,这样的区域成为共产党革命发生的地区。

当革命在这些地区发生的时候,消息情报和战略情报的匮乏是它的天然劣势。不过当时中共有个很有利的条件,就是上海的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的联系,上海是当时中国最发达的地区。

这也是中国革命非常有特质的一个表现:在上海聚集了中国知识阶层的精英,共产党的领导层精英和共产国际的代表居于上海,一方面,可以保持与世界最先进的力量和最先进思想的联系;另一方面,又在最贫困、最落后的山区,获得了最为英勇的战士,这些贫苦农民出身的将士,作战极其英勇。

最先进的上海与最落后的苏区,形成了这种强烈的反差。

当时苏区的斗争通过上海的指导,当然,上海的指导包括中共中央的指导,包括中共中央转达的共产国际的指导,其中有些指导是不够准确的。但是总体来看,它给中国共产党人提供了更大的视野。

76.共产国际为共产党和中国革命带来了什么

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的电讯中断之后,失去了对整个国际大势,对整个中国国内形势的基本估计。因为中央红军居于偏远的一隅,通信不发达,经济落后。

在这样一个相对闭塞的环境中,红军在四渡赤水前后,在遵义会议前后,虽然解决了自己独立的军事路线、政治路线和领导人问题,但是就战略去向问题,红军经过了长时间的摸索:先是遵义会议之后,力图赤化四川;后来赤化四川不行,又力图赤化贵州;后来赤化贵州不行,又力图在川黔滇区,把云南的一部分赤化了,结果也不行。

当时的中央红军,在川黔滇辖区徘徊了4个月之久。赤化四川不可得,赤化贵州不可得,赤化云南的一部分也不可得。正是由于共产党人的这种战略视野相对狭窄,所以脱离了共产国际的指导,还是有问题的。

从这一个角度讲,还不能单纯地说,共产国际给中共的指导全是负面的,一点儿正面的也没有。这种说法也不是实事求是的。

从大革命时期开始,共产国际对中共的指导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它毕竟给了中共一个更大的国际视野,它使中共学会了从一个更大的棋盘上来关注共产党的事业。从当时来看,中共的事业只是一个小的局部,但是在掌握这个大棋大势的情况下,运筹中国革命,共产国际的指导就极其重要。

即使在遵义会议上,中国共产党人对共产国际也表示了充分的尊重。

比如说,毛泽东在遵义会议上只获得了前方的军事指挥权,他不出任党的主要领导人。总书记当时是推张闻天出来担任的,其中有一个很大的考虑,就在于共产国际接受或者不接受的问题。因为当时中共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任何领导人的变更都是要经过共产国际批准的。在这种情况之下,让张闻天出来担任总书记,显然比毛泽东出来担任更容易被共产国际所接受。

所以在遵义会议上,毛泽东提出了,首先要解决军事路线的问题,政治路线可以往后放一放。首先解决的是军事领导人的问题,政治领导人的问题要调整,但由博古换成了张闻天,这些调整也都是考虑到共产国际的情绪,考虑到共产国际的影响,考虑到共产国际的作用,对共产国际表示了充分的尊重。

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处理这种关系上,一个很恰当的做法。

中国共产党人虽然开过了遵义会议,但也知道红军长期与共产国际失去联系,对于战略视野起了很不好的妨碍作用。所以中共并不乐意与共产国际的联系被切断,一直在想办法解决。

当1935年红军渡过金沙江,基本脱离险境之后,中共中央立即召开会议,决定派陈云、潘汉年两个人为中共中央代表,携带密码到上海恢复白区工作,建立中央与上海及共产国际之间的电讯联系。

之所以有这个决定,是因为对上海中共中央机关被破获的情况、惨重的损失了解还不是很多。陈云和潘汉年到了上海一看,才发现恢复上海与共产国际的联系已不可能。后来他们分头到了莫斯科,直接向共产国际作了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