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世界名著心理分析案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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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生命,为何轻言放弃(1)

——歌德笔下少年维特自杀的心路历程

祝婧媛

歌德

约翰·沃尔夫冈·歌德(1749-1832),德国杰出的诗人、作家、学者和思想家。他以自己长达六十余年的辛勤劳作,给德国和人类留下了一笔丰富多彩的伟大精神财富。他的主要作品诗剧《浮士德》,被视为欧洲自文艺复兴以来三百年历史的总结、人类自强不息的精神和光明灿烂的未来的壮丽颂歌。而歌德生前之所以享誉世界,并非因为已出版的《浮士德》或《威廉·迈斯特》,而主要是由于一本他在年轻时候写的薄薄的“小书”——《少年维特的烦恼》。

《少年维特的烦恼》不只在歌德众多的著作中有着突出地位,而且与他本人的一个重要发展阶段有着密切关系,它直接反映着青年歌德的生活经历,字里行间处处打下了他思想感情的烙印。在《谈话录》中,他说道:“使我感到切肤之痛的、迫使我进行创作的、导致产生《少年维特的烦恼》的那种心情,无疑是一些直接关系到个人的情况。我生活过、恋爱过、苦痛过,关键就在这里。”《少年维特的烦恼》乃是他“用自己的心血哺育出来的,其中有大量出自我心胸中的东西,大量的情感和思想足够写一部比此书长十倍的长篇小说”。

1772年5月,歌德到成茨拉尔的帝国高等法院实习,在一次乡村舞会上认识了天真美丽的少女夏绿蒂·布甫,对她产生了炽热的感情。夏绿蒂和书中的绿蒂有很多相似之处,她是一个管家的女儿,母亲早逝,她纯洁温良地照顾着八个弟妹。夏绿蒂与她的朋友克斯特纳尔订婚在先,克斯特纳尔和书中的阿尔贝特一样,忙于公务、宽容大度,对歌德也十分友好信任。三人经常在一起聊天,可是这种爱情和瓜葛日益使歌德矛盾痛苦,在友人的劝说下,一次三人聚会聊天之后,歌德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这与书中维特第一次离开瓦尔海姆的情形很相似。后来歌德同他们还有友好的书信往来,还珍藏着过生日那天克斯特纳尔叫人送来的荷马诗集和夏绿蒂那条红缎带——这是歌德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她戴在身上的。歌德把她的剪影一直挂在床头。这些后来都成了《少年维特的烦恼》中的情节。

回到法兰克福一个多月后,突然传来同学耶路撒冷在威茨拉尔自杀的噩耗。耶路撒冷在工作中常受上司的挑剔,在社交场合中又常被贵族男女所轻侮,加上恋慕同事的妻子遭到拒绝,他回来之后便自杀了。这件事大大震动了歌德,使他对自己的不幸更是久久不能忘怀。书中最后维特自杀的情节,就是借用了耶路撒冷的事件。

生活道路上各种不如意的经历,加上敏感而耽于苦思的头脑,曾使歌德产生厌倦人世之念。他对社会的不满在增加,对自己的不满同样在增长,他甚至考虑了各种自杀方案:“……有一柄磨得很快的名贵短剑,常放在床边,每晚熄灯前,我自己每以剑抵胸,看有没有决心把它锐利的剑锋向心头刺两三寸深……”

1774年年初,玛克希米林娜来到了法兰克福,她年方十八,活泼伶俐。歌德从前认识她,对她很有好感,重逢之后两人都很高兴,因此过往甚密。玛克希米林娜的丈夫比她大二十岁,为人粗俗,不久对两个青年人的关系便产生出忌妒,最后与歌德激烈冲突。

一次次的打击令歌德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而这新刺激令歌德心灵中的旧创伤又流出血来,歌德写道:“……没过多久,这种情况我便觉得忍无可忍,一切从类似处境中产生的不快,似乎都两倍三倍地压迫着我,我需要重新痛下决心,才能得到解脱。”他愤而举笔,抒写出两年来自己在爱情生活中所经历和感受的全部痛苦,由此便产生了《少年维特的烦恼》这部世界名著。

故事梗概

维特是一个平民家庭出身的青年,他正直善良、才华出众、感情丰富。他蔑视那些趾高气扬又庸俗迂腐的贵族,不满等级森严、墨守成规的社会,于是离开城市,来到一个僻静的山村——瓦尔海姆。

在那里,维特投身于自然的怀抱。他帮助一位在井边打水的使女把水罐顶上头顶,资助贫困家庭的可爱的两兄弟,和当地的老乡相处得很好,特别是孩子们,都很喜欢他。他还认识了一位在一个寡妇家当长工的青年。这个长工非常倾慕他的女主人,维特感到对这份动人的感情唯有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才能体会、重?温。

在参加一次乡村舞会的路上,维特结识了一位美丽而能干的少女绿蒂。绿蒂给弟妹们分面包的情景温馨而动人,占据了维特的整个心灵,而绿蒂对一些书的见解和两人在舞会上的默契更是让维特感到遇到了知音。维特爱上了她,当绿蒂把他特意留给她的橘子递给别人时,维特觉得心像被刀刺了一下;玩游戏的时候绿蒂打了维特两耳光,维特感到很满意,因为他觉得自己挨的两下要比别人的重。维特深深地沉浸在对绿蒂的爱里,感到日月星辰尽可以安安静静地升起又落下,自己却再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周围的整个世界全被抛到了脑后。

然而绿蒂已有未婚夫了。在舞会上,维特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不过这并不影响维特的感情,因为那段时间绿蒂的未婚夫并不在当地。维特与绿蒂一起去看望老牧师,听他讲胡桃树的故事,一起看书、读诗,一起和孩子们玩耍,他们心灵相通、感情共鸣,维特感到了无比的幸福。

可是几个月后,绿蒂的未婚夫阿尔贝特回来了。阿尔贝特冷静又不失真挚善良,爱并且尊重绿蒂,也没有用怪僻的态度对待维特,反而对维特很友善。三个人有时会一起出去散步、聊天。

有一次,维特和阿尔贝特谈论到了自杀的话题,阿尔贝特认为自杀只能被看成是软弱,因为与坚定地忍受充满痛苦的人生相比,死显然轻松得多。维特却觉得阿尔贝特说的都是陈词滥调,他认为不能把自杀当成软弱,就像不能称一个在暴君残酷压迫下呻吟的民族最终奋起挣断枷锁为软弱一样。阿尔贝特觉得维特的例子文不对题,于是维特又举出一个自杀少女的例子。两人各持己见,都不能说服对方。

夹在绿蒂与阿尔贝特之间的尴尬处境让维特觉得难受,虽然他不愿意放弃这段感情,但内心的痛苦还是驱使他最终离开了瓦尔海姆,到城里谋了一份公职。

维特在一个公使馆当秘书。他的顶头上司脾气暴躁,对一切都指手画脚、吹毛求疵、颐指气使;周围的人则追逐等级地位,互相窥伺,钩心斗角。不过此间,维特认识了C伯爵和B小姐,他们和维特很谈得来,让维特感到了安慰。还有一位公使赏识维特的才华,更加激励了维特。

可惜这种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有一次,维特受到C伯爵的邀请到他家吃晚饭。饭后维特与一位将军谈得很投机,便没有立刻回去。可是他不知道,这里马上要举行一场贵族的聚会,他从未想到过像他这样非贵族出身的平民是不能参加这种聚会的。这时B小姐也来了,维特高兴地上去与她打招呼,却发现B小姐的神情很不自然。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那些“高贵”的先生、太太、小姐看到维特在场,全都表示不满,个个阴阳怪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示宁可退场也不愿意和维特待在一起。最后,C伯爵只好很客气地叫维特离开了会场。更使维特愤怒的是,这件事迅速传开了,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或怜悯或嘲讽或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受到这么大的侮辱,维特的尊严怎么也无法忍受这个环境,他辞职走了。

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维特最终还是回到了绿蒂身边。这时绿蒂和阿尔贝特已经结婚,而瓦尔海姆已是景物全非、人事沧桑。触目惊心的变故,使维特本已苦恼的心倍增忧伤。时节已是秋天,万物凋零,让人倍感苍凉。维特当时资助的两兄弟,其中的一个已经生病死了;老牧师去世了,他院子里那两株茂盛的核桃树被砍了;那个深爱着自己女主人的青年长工,因为爱情遭到他人的阻挠而杀人,将被判刑。维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他对绿蒂的爱,虽然无望,却愈加强烈了。可是,绿蒂却在躲避他,请求他不要再爱她。维特深感苦恼,开始有了离开世界的念头。

圣诞节前,维特来到了绿蒂家中,只有他们两人在场。绿蒂很慌乱,后来便请维特朗读几首莪相的诗。感伤的诗句让两人都伤心地痛哭起来、激动得可怕。感情的强烈共鸣和流在一起的眼泪使他们靠得更近了,维特情不自禁地吻了绿蒂。绿蒂爱与怒交织在一起,心乱如麻,跑进了隔壁房间,不再理睬维特。

最后的感情爆发受到了拒绝,维特神志昏乱地回到家。他万念俱灰,写完了遗书,在平安夜饮弹自尽了,桌子上还放着一本《爱米丽亚·迦洛蒂》。

案例片断

对自杀的争论

确实,阿尔贝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昨天我同他演了精彩的一幕。我去他那儿向他告别;我一时心血来潮,要骑马到山里去,现在我就是从山里给你写信的。我在他房间里来回踱着,他的两支手枪不意落在我的眼里。

“把手枪借给我吧,”我说,“我出门好用。”

“行啊,”他说,“要是你不怕麻烦给枪装上弹药;枪在我这里挂着只是摆摆样子而已。”

我取下一支枪,他继续说:“我自从粗心大意,出过一回岔子以后,就不愿再摆弄这玩意儿了。”

我心里好奇,很想知道这件事。

“我在乡下一位朋友家里大约住了三个月,”他说,“身边带了几支微型手枪,都未装弹药,我也睡得很安稳。一天下午,下着雨,我闲坐无事,不知怎么,顿时生出奇思异想:我们可能会遭到袭击,可能用得上手枪,可能……你知道,事情会怎样——我把手枪交给仆人,让他把枪擦一擦,装上弹药,而这小子却拿着枪去逗女仆玩,想吓唬她们一下,上帝知道是怎么搞的,枪走了火,通条还在枪膛里,一下子射进一位女仆的右手拇指肌,把她的拇指打烂了。她向我哭诉了一阵,我还得支付她的治疗费,自此以后,我所有的枪支都不装弹药了。亲爱的朋友,小心谨慎有什么用?并不是所有的危险都能预见得到!虽然……”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很喜欢此人,除去他的“虽然”二字。任何一般定理都有例外,这不错,但此公却四平八稳,面面俱到!要是他觉得说了些考虑不周、一般化的或不太确切的言辞,他就要没完没了地对他的话加以限定、修正、增添和删减,末了与原来的意思大相径庭。由于这个原因,他不厌其烦地把这件事情说得详详细细、纤悉无遗,到后来我根本就不听他说了,完全在琢磨自己的一些阴郁的念头,我以暴躁的姿态把枪口对准自己右眼上方的额头。

“啊哟!”阿尔贝特叫道,同时从我手里把枪夺下,“这是干什么?”

“枪里没装弹药。”我说。

“即使这样,你要干什么?”他极不耐烦地加了一句,“我想象不出,人怎么会这样傻,竟会开枪自杀,单是这种念头就让我恶心。”

“你们这些人啊,”我嚷道,“只要谈起一件事,马上就要说:‘这是愚蠢的,这是聪明的,这是好的,这是坏的!’究竟想要说明什么问题?你们为此研究过一个行动的内在情况吗?你们能确切解释这个行为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必然会发生的原因吗?如果你们研究过,那就不会如此草率地作出判?断。”

“你得承认,”阿尔贝特说,“某些行为的发生无论出于什么动机,其本身总是一种罪恶。”

我耸耸肩,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亲爱的,”我接着说,“这里也有例外。不错,偷盗是一种罪恶,但是一个人为了自己和亲人不致饿死才去盗窃,他该值得同情还是该受到惩罚?丈夫由于正当的愤怒,一气之下杀了不忠实的妻子及卑鄙的奸夫,谁还会向他扔第一块石头?还有那位姑娘,那位在极乐时刻完全沉醉在排山倒海的爱情的狂欢之中的姑娘,又有谁会向她扔第一块石头?我们的法律本身——这些冷血的、咬文嚼字的学究也会被感动,不给予她惩罚?的。”

“这完全是另一码事,”阿尔贝特说,“因为一个人受了激情的驱使,失去了理智,只能把他看作醉汉,看作疯子。”

“哟,你们这些有理智的人!”我微笑着叫道,“激情!酩酊大醉!疯狂!你们却在那里冷眼旁观,无动于衷,你们这些品行端正的人,你们嘲骂醉汉,唾弃疯子,像祭司一般从那边过去,像那个法利赛人似的感谢上帝,感谢他没有把你们造成醉汉或疯子。我却不止一次喝醉过,我的激情也和疯子相差无几,我并不为此感到悔恨,因为以我自己的尺度来衡量,我知道,凡是成就伟大事业,做了看似不可能的事的,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可是他们却从来都被骂作醉汉和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