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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的事情刚刚办妥,没容天鸽喘口气,电话又像勾魂儿似的响上了。
老高在电话里口气严厉地叙述了朱果果的事情,让她立刻找客户“好好解释”一番,老高重点强调“好好”这个字眼。信天鸽没有办法说出和朱果果之前的恩恩怨怨,只能忍着,当然也没有找朱果果女士好好解释一番。
朱果果借题发挥,一通电话,把信天鸽投诉到了省公司客服部,理由是信天鸽的工作态度极其不端正。朱果果上次找老高投诉已经弄得整个收展部人尽皆知,满城风雨,这次更胜一筹让信天鸽在省公司客服部也挂了名。
省公司的客服部专门给老高打来电话,要求他立刻协调此事。老高觉得自己的兵在省公司出这种名,脸上很是不光彩。放下电话,晨会刚好结束,老高冰着脸走出来,把信天鸽叫进办公室,怒气冲天地给了她一顿,声音大极了,外面来回走动的人都能听到。
信天鸽凝视着老高那张圆脸,感觉既委屈又滑稽,不高兴地想:那位老妈妈在生他时肯定满怀焦急,而且心不在焉,否则怎么能把孩子生得如此潦草不堪呢。她后悔地把头扭到一边说道:“我是怎么做服务的您该清楚,怎么可能对她态度不好?”
“我就是清楚才放心地把客户交给你,你倒好,让客户投诉到了省公司。”
“您也算阅人无数了,她是不是故意找茬您看不出来吗?我怎么做又有什么用?这个客户转给别人吧。”
“你以为这是自由市场挑大白菜呢,这棵不好换一棵。告诉你不可能的事儿,必须道歉,态度端正地道歉。”老高雷声大作,唾沫四溅。
天鸽心想:故伎重演,我没错凭什么道歉?
她没说话,有些事情无需争辩,表面服从,偷偷反抗。从老高办公室里出来,职场里还站着许多人,贾晶晶幸灾乐祸地偷笑,唐馨元倒是看出点名堂了,悄声问道:“天鸽,你和这个客户有什么过节?”
“还是我辞去教师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冤家路窄,裴胖胖竟然是朱果果的孙子。”
“啊?怪不得呢?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这老太太老揪着不放,还要留作遗产不成。”
信天鸽扑哧一笑,转而又皱眉低语:“我当初辞去教师的工作,让她以为我怕他们似的,您说我那时是不是有点冲动啊?”
唐馨元听信天鸽的话中有点动摇的味道,赶紧给他打气:“没事没事,你好好干你的工作,我帮你协调这事啊。”说着就向后面的办公室走去。
过了大约二十几分钟的样子,唐馨元出来了:“这老太太还真是黏上你了,给她换业务代表死活不愿意,就让你服务定了。天鸽天鸽,考验你的时候到啦!”
“我才不怕她,把该做的服务做了,她还能怎样?她再厉害,也没见天安门挂着她的照片儿。”
唐馨元笑笑,深思了几秒钟说道:“暂且这样,她是有气没出来,她倔你也倔,都碰一块儿了。人都是有感情的,我想慢慢儿就认可你了。要不我和你去拜会拜会这老太太去?”
天鸽想了一下,今天她有两个增员要参加保险代理人资格证考试,她得陪着。两人便决定明天开完早会去拜访朱果果。
唐馨元看着天鸽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叹息:“这棵苗子正在发育期,而且长势良好,可不能因为这些非主观因素受到影响。”
天鸽的两位新人都很争气,考试一次性过关,到底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啊。三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进了清华北大。
晚上,天鸽请她们到老街老巷吃东西,表示祝贺。这里的食物种类繁多,美味可口,价位适中,每次来都是人流熙攘,拥挤得过道里人插着人,唯有收腹缩身地互相避让才能通行,狭长的空间里摆着两长溜儿桌椅,此刻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在这种环境里,服务生居然练就了一项特殊的本领,一只手稳稳地把餐盘托过头顶,另一只手随时抵挡无意间碰到身上的客人,在密密麻麻的人潮人海中像鱼儿一般穿梭自如,口中高叫:“劳驾借过、劳驾借过……”一直叫着到达目的地,返回时又是这样一路喊着。
三个女孩儿看着这一道特别的风景不禁齐声发笑,她们点好自己爱吃的食物,把票交给服务生,瞅了一个空地儿见缝插针地坐下来。李菲菲一直保持着叽叽喳喳的状态,蔡燕京不怎么说话,信天鸽喜欢倾听,欣赏地看着她的新兵。
食物终于端上来了,看到两人“呼噜呼噜”吃着酸辣水粉的热乎劲儿,信天鸽不觉也受了感染,胃口大开,把早上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无论吃什么东西,只要心情舒畅,和投缘的人在一起吃,一定能品出山珍海味的感觉。这句话是秦勤追求天鸽时说的,原版是这样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吃窝头也觉得香甜可口,如果对面坐着自己不喜欢的人,即使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天鸽当时对这句话感触颇深,因为她渐渐发觉和秦勤在一起吃东西的感觉越来越香甜可口了……
正沉思间,那两个人又把话题扯到了服装和包包上面,蔡燕京说道:“天鸽,看你的穿着搭配既得体大方又时尚漂亮,改天陪我们逛逛街选选衣服?”
“对对对,用一句网络流行语形容就是蛮‘仙儿’的,仙女、漂亮。”李菲菲竖起拇指表示认同。
天鸽轻笑。给他们介绍于西蔓的色彩学。女孩儿们对这个人比较陌生,脸上布满了惊讶。
“回去在网上搜索一下,看那本《个人风格诊断》,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风格,衣服穿对了,能彰显个性,如果穿错了,就会显得不伦不类。不过,你们看起来都不错。这个世界之所以美丽,就是因为亚当和夏娃造了咱们这些花朵般儿的女孩子。”信天鸽把手圈在嘴边说道。
“呵呵,穿错衣服的感觉怪怪的,不知道是人糟蹋了衣服,还是衣服糟蹋了人。”李菲菲比小蔡个性开朗,心眼也多,属于不太稳定的那种类型,总的来说素质还可以,只要能够沉下心来做事,取得成就指日可待。
天鸽和小蔡听到这样的论调禁不住大笑。恰好这时,天鸽的电话响了,是小超打来的,邀请她参加一场演出。
当然,义不容辞,别怕我砸场了就行!天鸽心里暗想,掏出自己的工作日志本,记录下具体时间。结束了和小超的通话。她们也吃得心满意足了,起身避让着向外走去。刚刚站起,脚还没离地儿,座位即被一个胖姑娘一屁股抢了去。
挤出人流走到门口,信天鸽以一副资深保险人的语气对她们说。“明天是你们步入保险行业的第一天,今后一起努力携手共进吧。”蔡燕京笑着答应,笑容明朗,李菲菲低着脑袋应了一声。似乎有心事。
回家的路上,月色优美迷人,微风温柔地抚摸着天鸽的脸颊。天鸽的心情格外好,哼着韩红的《家乡》踏进小区,正好遇到门房师傅,顺手递给他老人家一份产品宣传页,简单讲解了一番。听说老人家快添孙子了,自己得提前做好铺垫。
回到家,打开电脑,跳出来的全是与地震灾情有关的报道,CCTV视频正在播放一幕感人事迹: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为了叫醒宿舍的其他女生,失去了逃生的机会,被压在废墟下五十多个小时。最后被营救出来时,可由于重物长时间挤压肌肉组织坏死而永远失去了右腿,记者问这位坚强的女孩:“你后悔吗?”她摇着头哽咽地说:“不后悔,后悔的是我没有能救出更多的同学。”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灾难冲走了快乐,天鸽的心一下子被悲痛塞满。
张东东的空白信息滴滴地召唤她,这是两人约定上网的联络方式。天鸽和她打了个招呼,张东东今晚似乎兴致不高,发了张图片便陷入一片死寂中。
信天鸽突然想起春丫不是就在四川吗?寄出的信早像断线的风筝一去不复返了,后来两人又采取了新的措施,网络是其中之一,她们分别托付几个四川网友寻访,都是音讯杳无。
此刻,意识到这点,她们快速在网上查询了茂县的受灾情况,结果很不容乐观,信天鸽的心纠紧了。
沉默中,张东东发来一段长长的文字,乐天派张东东第一次向天鸽展现了内心脆弱的一面,第一次把她与老公与婆家人之间的矛盾一泄而出:“网店生意不景气,没有经济来源就没有家庭地位,公公不理,婆婆不爱,就连他也是一副熊德行。”张东东的苦闷为信天鸽的增员工作打开一道门,这个想法从见到张东东第一眼便出现了。
良久,张东东的发泄暂时告一段落,天鸽发了一句:“从你的语言描绘中我诊断出以下几点,他不关心你,不在乎你,不体贴你……”
张东东迫不及待地敲过来一行:“是是是。”
“最重要的是他不尊重你,你觉得自己在家里完全没有地位!”
“是是是……可是,我郁闷啊,我家的灯管坏了,我修;洗衣机坏了,我修;电脑坏了,还是我修。就连他的手机不小心掉进马桶,也是我给修好的。你说他凭什么不尊重我,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我哎,凭什么就没地位了呢?啊?”
张东东在那边敲一句,信天鸽在这边惊呼一声,这是人吗?这是人吗?这是人吗?……你简直就是上帝啊!
“南无阿弥陀佛,我可是忠实的信徒,有我这样悲惨的上帝吗?你不能这样污蔑我心目中崇高的神灵!”
天鸽看着她发来的话特别扭,忠实信徒怎么还说佛语呢?先不管了,既是信上帝的,便借上帝之名送福音吧:东东,你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金光,上帝让我带给你一个秘密。
张东东发来一行疑问。
“有一件事情,失败了不会有任何损失,成功了就会帮助你解决所有的问题,你会考虑吗?”
“……”张东东冥思苦想中。
信天鸽告诉她,你的苦恼是一种社会现象,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完全依附于男人的女人是悲哀的,不论对方的成就大与小,女人首先在家庭中要有经济基础,要体现自身的价值,依靠男人终归不是什么靠谱的事儿。东,你不妨考虑考虑保险,非常好的一个选择,好像一件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衣服,想怎么穿随你。把它当成一件贴身小肚兜或者一件昂贵的貂皮大衣都可以,全在于你的一个定位!
天鸽的一番心意被张东东说成是祸国殃民!这个词够给力!
但天鸽不准备放弃,只有别人投降了,她才可以站起来,一个成功的位置都是踏着无数个倒下去的人才获得的。张东东很不幸地荣升为她的下一个目标。
张东东面对天鸽的进攻表示了十二分的无奈,转移了话题让她在网店上买两千多的产品,她要上皇冠。
“两千?”天鸽不情愿地想,你那玩意儿两千够三年用的,我堆到家里干吗啊?
正聊着,唐馨元挤进来发了一条信息:“天鸽,上次你们跳舞的照片效果挺好的,发你邮箱了,看了吗?”
信天鸽高兴地点开邮箱,没找着,正纳闷。感觉秦勤抱住了她:“鸽子,我们休息吧。”
“你见我的照片了吗?”天鸽随口问。
“没,没啊。”秦勤撒了个谎,否则,这丫头还不闹腾?
“哦,让唐姐再发一次吧。”
“谁的照片啊,这么要紧?”秦勤站起身问道。
“小超的。”
“小超是谁?”
天鸽正和张东东聊到兴头上,嘟囔了一句:“你就别问啦。”
秦勤沉默着走出来,心想:她连解释一下都不愿意,那个人在她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天鸽又和张东东聊了一会才下线,去冲了澡,躺在舒适干净的大床上,感觉床单枕巾好像新换过,疑惑地望向秦勤:“你干的?”
“前天休息就抽时间洗了。”
天鸽有些欣喜,他可从没洗过衣服,虽然经常会做饭。
“你最近表现超好啊,来,奖励一下。”天鸽说着在秦勤的腮上狠狠啄了一口,秦勤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
“没事,来抱着睡。”秦勤伸开双臂。
信天鸽鱼儿般滑入他温暖的臂弯。
秦勤心头一热,他吻吻天鸽的头发。天鸽扬起睫毛凝视着他:“你昨天不是说要去献血吗?”
“是,去了,那个人山人海。说起来一党制领导也不错,发生这么大的灾难,国家一声令下,刷地就去了那么多支援的人。血库缺血了,一号召,刷地又去了那么多献血的人。那阵势看得人热血沸腾,我当时就想能献多少就献多少。”秦勤挥了一下胳膊。
“你到底献了多少啊?别被抽成贫血啦。”天鸽有点着急,直起脖子问道。
“咳,人家不要O型的,结果没献成。”
“啊?”天鸽娇嗔地拍了他一下胸脯:“不带你这么吓人的,那要什么型的啊?”
“要……我没问,只知道人家不要O型的。”秦勤撒了个谎,如果天鸽知道需要AB型血,肯定会去,她这小身体纤纤弱弱的,他可舍不得。心中这样想着,又紧紧地抱了抱天鸽。
天鸽一想就明白了他的心意,心中一阵感动,也更紧地贴进了他的怀里。
“几号了?”天鸽小声问道。
“二十三号了。”
“哦。”他们的心中同时想到明天就又是他们的两人世界日了。天鸽心想:好久没过那个日子了,明天一定要好好地过。秦勤也这样想:明天要给她一个惊喜,本来想爱爱的,转念一想还是留到明天。
天鸽的心一个晚上都被暖暖融融的阳光包裹着,连梦都是甜的。
这种甜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晨会结束,天鸽和唐馨元正准备起身去拜访朱果果,职场里人头攒动,大部分人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高亢的声音传来:“大家先别走,给我老太太评个理。”顿时,整个职场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天鸽循声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要去拜访的朱果果。她老人家恶狠狠地盯着信天鸽说道:“保险是为人民服务的,是不是?我买了那么多保险,如今,想要找个服务的业务员都找不到啊。你们说说,这是什么社会?世风日下,世风日下,这是给公司脸上抹黑。”老太太喋喋不休,一副受尽冤枉和委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