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的一年姗然来临，年是界限，阻隔严寒，年是起点，播种希望。
这天是天鸽团队固定happy的日子。她这个组是收展部平均年龄最年轻的一个组，那天晚上，青年人的活力在合适的环境里得到了肆意的释放。
哇，看似丰满的张东东竟是蹦迪高手，她灵活婀娜的舞姿引领着舞池里一轮又一轮的高潮，引发一阵又一阵的尖叫。闹得正欢，天鸽调成震动的手机在口袋里开始不停地颤抖，她快速地穿过这片喧闹，奔到门口接起电话：“嗨，宝贝？”宝贝儿子要她回去陪着睡觉。天鸽准备和伙伴们打声招呼就走。
转身之际，看到不远处幽暗的光晕中站着两个人，齐畅和张经理正贴在一起窃窃私语。此刻的齐畅像一枚蘸满了蜜汁儿的熟果，光彩熠熠。每个女人都有最美丽的瞬间，重要的是这种空前绝后的美丽留给了谁或被谁有幸目睹。多金而谦恭的优质男张经理被幸运之神光顾，正抵死迷失在这份美丽中。
天鸽第一次见到这样表情丰富的齐畅。她倒背着手慢慢踱过去，“吭”了一声。天鸽突兀的出现惊扰到了那两人，尤其是齐畅，“崩”地一下把优质男推开，半转过身看到是天鸽，才舒了一口气，那双美丽的眸子大张着，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般解释道：“他——我——我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清楚“他”和“我”究竟怎么了。
优质男倒是落落大方，以一种征询的口气问道：“天鸽，你说我们这样好吗？”
“你们怎么样了啊？”天鸽耸耸肩，调皮地问。
询问未果，他呵呵地笑。
“人生不像一部电影有设定剧情，不是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有相识的机会。”天鸽走近齐畅，欣慰地抱抱她，以呵护自家人的口吻对优质男说：“上帝把这个美丽善良、安分守己的安琪儿赐予您，千万不要辜负她哦。”
“愿得一人心，到老不相离。”张经理深情地凝望着齐畅，既是答应天鸽又是对齐畅承诺。
刚才有点害羞的齐畅已不再紧张，她扭头直勾勾地盯住眼前的男人，在灯光的映照下，她凝脂似的肌肤愈加剔透。
天鸽想起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其实女人并不缺少美丽，而是缺少挖掘这种美丽的男人。
回家的路上，天鸽满脑子里都是齐畅的影子，她就那样毫不吝啬地在一个异性面前展示着女人的一颦一笑，挥霍着这份青春和姿态。她已经空寞了许久，已经许久没心情如此招摇心仪的异性了吧？天鸽的内心一阵激荡，既为齐畅的有着落，又为自己的无着落！
赶回家里，已十点多了。不知道儿子是否入睡，她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踮着脚尖走进去，客厅里黑沉沉的，只有书房里透出一丝弱弱的光线。
秦勤压抑着恼怒的声音传来：“如果你认为你的离婚我应该负什么责任，那真是荒谬至极，你不要忘了当初的情景，是你情愿……”
天鸽的脚步声惊扰了这场谈话，秦勤机警地压断电话，一把拉开房门瞅着天鸽：“刚才，是……”
电话铃打断他的解释，又响了起来，秦勤浓眉紧蹙，气愤地压断电话，在铃声再度响起之前关掉了手机。
天鸽若无其事地观赏着他一连串的忙乱，等他再度将目光移过来，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你也没有义务对我解释。”她旁若无人地穿过他。
“你喝酒了？和谁？”天鸽带回来淡雅的酒香在房间里弥散，让秦勤顿生醋意。
“对了，忘记告诉你，我也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我的一切。”
“鸽子，那次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
“意外？突发的偶然的不受主观因素控制才可被称为意外。”天鸽驻足质问，心里却想到现在才来说这句话还有什么意义。
“是，基本符合你所说的三个要素。”秦勤的浓眉又皱了起来，遇到别人和他的意见相悖他都是这副神情。
“去骗鬼吧！”天鸽终于不能淡定了，嚷道，“就算是believe（相信），中间还有一个lie（说谎），你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你们到现在依然纠缠不清会是一次简单的意外吗？秦勤，我的IQ并没有你评估的那么低。”
信天鸽打开机关枪扫射一番，拧身走进宝贝的房间，把门关死堵住了秦勤的脚步。回身凝视着儿子已经进入甜蜜梦乡的小脸蛋，回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所承受的种种艰辛，她的心头泛滥阵阵酸楚。
2
“开门红”结束了，很快又进入四五联动，大家调整心态准备投入到新一轮的战斗中。信天鸽给几个组员定了目标，鼓励他们在这个年度达成组经理级别。大家兴致勃勃准备着扬帆起航，又一件令人忍无可忍的事情发生了。
事情的前因要追溯到去年，后果却是老高要把小蔡的增员对象放在贾晶晶名下。经过如下：那是小蔡的一个售后客户，小蔡和她谈保险不成便谈起增员。她当时的态度迟疑未决，小蔡打算等过年之后再和她沟通。
就在“小蔡打算等”的这段时间里，这位可爱的客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联系了她最初的业务员，那位业务员刚好认识老高，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把这人介绍给了老高。老高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居然做了一个相当出格的决定，计划把这个小蔡一直辛苦沟通的新人安放到贾晶晶的团队里。小蔡年后去拜访她的增员，知晓了这件事儿，第一时间告诉了天鸽，她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地骂老高的心脏不是偏的而是歪的，尽干猪狗事。
天鸽接到电话时，刚好在公司，安慰了小蔡几句，便径直来到了老高的办公室，两人就此发生了争执。
老高振振有词：“如果那位新人认可小蔡，就不会找她最初的业务员了解情况，既然如此，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能放到更优秀的人名下？”
“多找几个人了解清楚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谁接触的人就应该放在谁的团队里。如果像您这种做法，以后的增员工作怎么做？”
“这是个例，并不代表大多数情况。”
“是的，但您这个‘个例’解决得并不精彩，而且不足以服众！高经理，如果您一味坚持这么做，我可以继续找上面的领导解决，而且决不害怕您像上次一样给我的‘优待’。”天鸽的眸子里燃烧着两簇火苗。
“你有必要吗？”老高叫道。
“对于我来说，有！我不会垂涎嗟来之食，但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会放弃！”
那天的争执并未有明确的结果，从老高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天鸽本以为此事会就此结束，没承想才是个序幕。
一个看似风平浪静的上午，晨会刚结束不久，信天鸽、小蔡、张东东正坐着整理资料，小蔡拿起自己的水杯瞅着杯底：“看看你们杯底的数字是几呢？今天晨会上教给我们如何辨识塑料容器，我的怎么没有数字呢？”
“标着1、2、3、4都含有有毒物质，我的是5。”张东东接口说道。
“那没标的呢？”小蔡还在那里鼓捣她的杯子。
“哈哈，那就是三无产品啊，伪劣得很严重。”
“关键是买矿泉水的时候要注意，你们仔细看一下，瓶底的标志大部分是1。”天鸽正在填写保单，提醒了她们一句。
贾晶晶扭臀摆胯地插入到她们的讨论中。
“那个新人认为还是跟着我比较稳妥，你不准备放手吗？”口气听起来那新人已是她囊中之物一般。
“你，是在和我说话？”小蔡指着自己的鼻子。
“嗯哼！”贾晶晶双臂抱胸，眼睛不时瞟一眼信天鸽。
小蔡说：“我为什么要放手？开玩笑。”
“是吗？那走着瞧。”贾晶晶转身正欲离开。信天鸽说话了：“那我也诚实地告诉你，需要放手的应该是你！”
“哼，那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吧！”贾晶晶摇头摆尾地走进了办公区，细高的鞋跟儿敲出一路噪音。
“我的天，这女人也太生猛了，把利益看得忒重了点。”张东东夸张地扇着手中的本儿，要扇去空气中令人难以接受的味道。天鸽听了这话若有所思，这个女人确实令人费解，表面上看着是个利欲熏心的人，可不知为什么直觉又不是这样。
“贱人就是贱人，经济危机也贵不了。”小蔡用了时下一句流行语。
张东东笑指着她对天鸽说道：“小妮子功力渐长啊。”自从那次天鸽挖小超墙角的误会事件澄清之后，信天鸽和张东东的关系就更上一层楼，好得成了一个人。
“本来就是，人以稀为奇，物以稀为贵。天鸽这样的人涨价还有可能，她啊，只能是越来越贱。”
天鸽乐得把水喷了出来：“我能认为你是在夸奖我吗？”
“也不完全是吧。”小蔡凝神瞧着天鸽。
“小蔡的意思是你虽然不错，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喜欢和欣赏。”张东东补充了一句。
“那当然，我又不是人民币，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
“我的意思是完全能接受和欣赏你的人肯定是人中龙凤。”小蔡对着天鸽做鬼脸。
“比如我。”张东东扬起双手支着腮帮子，肉肉的手背上流动着两串酒窝。
三个人互相打趣，信天鸽笑着摇头，心中却阵阵涟漪，那个完全能接受和欣赏自己的人究竟在哪里呢？
等工作结束了，天鸽郑重其事地问小蔡那个增员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下岗职工，对金钱有热切渴求的一个大姐，我觉得就是这些。”
“那尽量带到创说会，让老师帮着促成，需要我帮助随时联系。”
3
下午三点钟，信天鸽准时来到寰宇广告公司，没想到小姑娘的话递进去，甄威化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她的来访。
信天鸽遭到这种拒绝，委实挫败又难堪，她真想放弃了。在那一瞬，她又想起了贾晶晶的单子，她都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虽然她不确定贾晶晶的单子是不是采取了那种非常手段，如果是那样，就太不可思议了，从前只听说过这类型的故事，贾晶晶还真是让自己大开眼界。
她站在门外沉思时，伙伴们的鼓励及时送来了，大家都知道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攻克这个难题，都为她呐喊加油。信天鸽不再犹豫了，她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董事长办公室对面是一个两平米见方的厅，放着一支长沙发，顿时心生一计。
这些天来，她对甄威化的作息时间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周一到周五下午三点到六点他肯定在公司。于是，这个时间点她就坐在那个舒适的长沙发上看书，等着甄某人“钦点”她进谏。这里环境清幽，无人打扰，实在是个读书的好去处。信天鸽每星期来一次，每次三个小时，雷打不动。
甄威化以及他的客人刚开始都觉得纳闷，进进出出次数多了，甄威化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每次信天鸽和他打招呼时，他终是端着董事长的架子，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
就在信天鸽采取这种一厢情愿、坚持在这里等着甄威化给她一次面谈机会的期间，她的心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交战。
在前两次等待的时间里，她无数次地问自己：你这是在干吗呢？人根本不愿意见你，何必低三下四地等在这里呢？另一个声音说道：工作的高低贵贱并不等于个人价值的体现。我和他只是从事的工种不同，职位不同，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所以今天这么做并不低下。
她的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参加公司培训时宣誓的情景：她握紧右拳举起，喊出我是晨曦人寿保险代理人，我宣誓竭诚弘扬寿险精神，把保障带给千家万户！竭诚就是竭尽全力，诚心诚意。
她现在才明白了，为什么要那样隆重正式地宣告自己的使命，这是一条如此艰辛的奋斗之路！你只有抱定为客户着想的正确心态，才不会觉得别人的拒绝等于自己的挫败！
她相信自己千辛万苦酿造的生活之蜜，肯定比轻易得来的要更有滋味。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选择了做那只雪中的蝴蝶，就想一直坚定地、宁静地走下去！
有了这种心态的支撑，她才可以无视甄威化的态度，该看书的时候看书，该离开的时候离开。六个星期以来她阅读了《逍遥游》和《茶艺生活》，谈不上精通，却达到了会提问题的水平。
保险代理人是杂家，这句话真是精辟，即使谈不上样样精通，会提对方感兴趣的问题，这种能力是一定要具备的。她一直希望甄威化会“突发”慈悲，或“突发”神经而召见她一次，但对方一直表现稳定，没有任何“突发”的征兆。
这天，天鸽决定主动出击，制造一次“突发”的机会。快到六点了，约莫着甄董快出来时，她把书放在沙发上，自己跑到卫生间躲了起来。甄威化出来没看到已经习惯看到的人，不由地左顾右盼，没找到信天鸽的身影，看到了她的书，走近拿起，看到是庄子的《逍遥游》，忍不住微微一笑，心想：这丫头也算煞费苦心了。
正沉思间，身旁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甄董，这本书真是费解之极，您愿意给我指点一二吗？”
半转身看到信天鸽笑意盈盈地凝望着自己，那笑容清艳美丽，眼睛特别有神，像个淘气顽皮的孩子。
这种情形下，甄威化的心中虽是有所动摇，却也不准备就此接受她的“求和”，他一声未吭转身向外走去。
信天鸽看到她的努力又将化为泡影，忍不住说道：“甄董事长，请留步。”甄威化已站到了电梯口，并不回头。
信天鸽提高声音：“我，信天鸽发誓，以后绝对不会打扰您。可是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过想要成功的梦想呢。”信天鸽想起这么多天来所受的冷遇，声音忍不住哽咽，“您，如今位高权重，有权利不把我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没有关系，可是，可是……我要告诉您，我，我的人格和您和每一个人都一样高贵。”
“年轻人，请记住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哭诉，这是不成熟的表现。”甄威化凝视着电梯口的数字，声音平静。
“记住了，再见。”信天鸽低声说道，正欲离开，忽然听到甄威化微叹了一声：“来我办公室喝杯茶吧。”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有几丝是对信天鸽的无可奈何，还有几丝是对他从前那段年轻岁月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