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信天鸽的慌乱,大家纷纷询问电话的内容,性急的张东东,已经跟随着天鸽起身出来。在大家的印象中,一向做事沉稳的天鸽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神态。
天鸽简单地和大家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忙忙地向医院奔去。一路上她思绪联翩,总是不经意地联想到齐畅前夫那场车祸的画面。她拼命压抑自己的思想,告诉自己秦勤只是骨折了,可是这大夏天的,伤口太不容易恢复了,万一真的感染到骨头上,可怎么办啊?直到跑进医院,才发现张东东还气喘吁吁地跟在身边。
信天鸽感到心底有了一点力量,此时此刻,她太需要一些外来的助力,来支撑自己无法直面现实的灵魂。
张东东拥住她瘦弱的肩头:“是秦勤的腿不好吗?”
“嗯。”电梯口,天鸽瞪着电梯面板上的红色数字心急如焚。从电梯启动到停止这短短的一分钟,天鸽的大脑再次进入翻江倒海的担忧状态。
冲出电梯,两人飞奔到秦勤的病房,信天鸽看到秦勤双目紧闭着躺在床上,几个白大褂正走出来。信天鸽箭一般冲上去呼唤道:“秦勤,你怎么样了啊?”
憋了一路的紧张化作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护士说道:“病人情绪非常烦躁,再加上天气的原因,用了许多抗生素都无法控制他的伤势。”
天鸽顺着秦勤的身体一路检索下去,才看到他的右腿绑着白纱带。
“那怎么办呢?”
“只能不断地更换更高级的药品,目前只剩最昂贵的一种了,如果还不行,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啊。”这个消息对于信天鸽不啻五雷轰顶,伤筋动骨一百天就好了,一个骨折怎么会?怎么会?她不敢往下想了。
“东东,怎么办呢?医生说只剩最后一种药了。”信天鸽紧张地盯着张东东,眼睛里旋出大颗大颗的泪花儿。
“有时医生说话喜欢夸张,你也别太在意了。”张东东找话安慰天鸽,其实她心里清楚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她妈妈是医生,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这些事儿,从小到大,好事儿没听到,印象中记忆深刻的全是一些离奇古怪的反面教材。
“鸽子,你来了。”秦勤刚刚醒转,声音里透着惊喜。
“你还好吧。”信天鸽仿佛真的看到最坏结果出现了,声音颤颤的。
“没什么大事儿,过几天会好的。你不要紧张。”忍受伤痛的人反倒安慰起担心的人。
“嗨,哥们儿,你可得好好的,把我们天鸽担心的不得了。”张东东和谁都属于自来熟,见第一面就亲热地和认识了几辈子似的。
秦勤看到天鸽异常兴奋,一直咧着嘴。
这时,天鸽听到儿子喊妈妈,扭头看到秦勤的父亲正拉着秦一博走进来。她和老人家交流了几句秦勤的伤势,就带着儿子和张东东告别出来。
这次相见,天鸽感慨万千。一向善于保养的老爷子,从前黑而亮的头发已经失去了光泽,自从三年前那个不愉快的春节之后,她们还没有彼此过面的机会。只是有几次听到幼儿园的老师说起过,有一位自称是秦一博爷爷的老人来看望过孩子。
从那天起,信天鸽天天挤出时间过来探听秦勤的伤势。终于有一天,护士小姐告诉她秦勤已经没那么烦躁,发炎的地方控制住了,正在一点一点地康复,如果不出现反复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天鸽不知道,在秦勤最危险的时候,正是她的出现给了他鼓励和信心,这是一种精神疗法,主观意志极其重要。他们的小男子汉一次无意识的惯性动作促成了爸爸的康复。
这天,她拖着忙碌了一上午的身体,再次来到医院,正跟护士小姐聊着:“今天还好吧?没反复吧?”
“……”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他呢?”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信天鸽一惊,扭头看到是秦勤的母亲。
老太太戴着一副老花镜,头发已花白,口吻却仍然透着强势。
“不了,我只是路过而已。”信天鸽有些尴尬,似乎自己有什么秘密被别人窥探到一般。
“他很想念你,又不愿让你担心,有心事不说出来。”老太太沉思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从前的做法伤害了你的自尊,也知道我儿子曾经做过伤害你们感情的事。”
原来秦勤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的家人,这就是他们可以让自己安静生活的原因吧?信天鸽终于明白了。
“我并不想辩解,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几年来秦勤的心中始终只有你们母子两个人。看在孩子的分上,请你原谅他一次吧?啊?”老人说到动情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这,现在还是先考虑他的腿吧,我先回去了。”信天鸽仿佛面对难以招架的枪林弹雨,急忙告辞,匆匆向楼下跑去。
“天鸽,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话,看在孩子的分上吧!”老人颤抖的声音在信天鸽耳边重复地回响。
那晚,躺在床上,天鸽的脑海中始终闪现着秦勤紧闭双目躺在担架上的画面,自己当时为什么那般焦虑?这些都是出于儿子的原因吧?这些年来,天鸽从不曾真正审视过自己的内心,或者,她已经没有勇气审视自己的感情了。似乎离婚带来的伤害,成了她避谈感情的最好借口。
潘岩出现了,他让自己感觉没有负担。潘岩逐渐占据了她的空间,不断地吸引着她去履行他们的约定,潘岩一直在内心深处等着她,她不想也不能再让自己的心情受到干扰,不能。
她怀着纠结的心情进入梦乡。第二天,早早就醒了。今天要去参加朋友们举办的活动。她不得不承认,那次电视上的曝光给她的事业带来了从量变到质变的发展机会。她借助这股力量不仅顺利地回收了保费,同时吸引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信天鸽定期邀约这些朋友举行类似的聚会,和他们共同探讨人生,探讨事业,真诚地邀请他们参加公司的创业说明会,然后一个一个把人才锁定,这个时期,她的团队正以裂变式的速度向前飞奔。以目前的良好势头,实现和李小花的约定是没什么问题了。
活动快结束时,信天鸽总是不经意地失神,频频看表。这种情况对工作尽职尽责的信天鸽来说几乎从没有过。她这一切心不在焉的举动,都被张东东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从认识天鸽,到进入保险公司,一直跟随着她走到现在,两人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信天鸽对未来坚定执著,对工作认真负责,对朋友同事正直热情。她的内心有时也充满了矛盾,尤其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她仿佛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地掩埋起来,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去面对。不过一切终归会有结局的,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缘故,自己作为朋友应该和她好好谈谈了。
总算坚持到最后了,信天鸽匆匆交代了几句就想离开,张东东问说:“你下午有空儿吗?有事情想和你聊聊。”张东东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
这种稀有的态度让天鸽的心中禁不住产生几丝疑虑:“好,我到时候联系你。”
信天鸽昨天去医院还没和小护士了解到秦勤的情况,老太太就出现了,几句话就让她落荒而逃。她今天必须亲自证实一下秦勤的情况。
护士小姐早已和她变得熟识,看到她大中午顶着烈日心急地跑过来,忍不住安慰她:“他的伤口已经得到控制了,发炎的地方也在慢慢变小。”
听护士小姐这样说,天鸽稍感安慰。盯着秦勤病房的方向,最终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临走的时候,她和护士小姐互相留了电话。
来到楼下,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贾晶晶正抱着一个同秦一博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从一间诊室里走出来。她的眼神柔情似水又流露出焦虑,专注地凝视着手臂中的女孩喃喃说着什么。
信天鸽下意识走进诊室里。已是中午,神情疲倦的女大夫正在换掉身上的白色大褂……
从医院走在回家的路上,信天鸽的脑中始终回荡着刚才从女大夫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她是单身,她的女儿患了先天性心脏病,手术费至少需要二十万元。现在终于凑齐了,刚刚确定了手术日期。”信天鸽恍然,这就是贾晶晶的沉重。
同事这么多年,贾晶晶的身世家庭始终让人觉得扑朔迷离。除了大家有目共睹的工作之外,她从来“封口”不讲有关她自己的任何事情。想不到会有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
现在想来,她过去的所有举动都有了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信天鸽可以理解,为了给孩子治病,一个母亲会想方设法费尽心思的那种急迫心理。原先,在她的印象中,贾晶晶是一个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的人。这种人谈不上是坏人,最多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罢了。当贾晶晶背后的真实情况拨开迷雾显山露水的时候,信天鸽无法再用自己的人生观来定位和衡量她了。虽然她三番五次地危害到自己的利益,自己对她也最多是不喜欢,谈不上憎恨。相反,在这几年的保险生涯中,她的存在对自己反而是一种激励,让自己的人生因为有了她的陪伴而凭空多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经历。
3
临近傍晚时分,气温变得清爽怡人,不时有风吹过,驱散了一天的闷热和烦躁。这样的时刻正适合思考问题,天鸽和张东东在五一广场见面了。偌大的广场分散了密集的人群,这里挨着火车站,又处于市中心,曾是这个城市的天安门,如今整个城市规划正向南部发展,一些高档小区,别墅在南部的土地上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形成一片高档尊贵的气势,以这个广场为分水岭,南北两个区域逐渐形成穷人区和富人区,不过据说北边正在努力打造成一个文化中心,这里毕竟是这个城市的老区呢,医院、学校、公园各种设施都很完善。
这个中心广场依然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是人们夏天乘凉的好去处,瞧,老人们,年轻人们,都领着自己的宝贝们在这里快乐的玩耍,还有一个教授轮滑的训练班占据了广场的一角,一群戴着轮滑帽子的小运动员们躬身甩臂,来回穿梭着,姿势美观大方,动作灵巧敏捷。
信天鸽的目光“走”过这群小运动员,来到相邻的养育鸽子的一角,那里正有成群的鸽子在进行表演,飞上飞下,旁边围着一圈人给鸽子喂食,这些鸽子已经和人类建立了亲密的友谊,昂首阔步地走过来从人们的手中啄取食物。
两人选了一处较为僻静的椅子坐下来。天鸽感觉张东东有重要的事情和自己谈,所以静静地等着对方开口。
不远处有个喷水池,若干美丽的彩色喷泉,正在悠扬动听的音乐声中尽情起舞,不时幻化成形状各异的精灵。
两人在柔风的沐浴中沉默了一会儿,张东东始终按捺不住:“天鸽,今天晚上可以畅所欲言吗?”她的目光和善迎人。
“好啊。”信天鸽微笑着,直视她的眼睛。
张东东低声说道:“天鸽,听我表达我的意思,千万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点,在我们这个年龄,已经失去了不怕输的资格,我们的感情同时附带了一种责任,对家庭的,对父母的,对孩子的,乃至对社会的责任。”
“你想说我和潘岩的事情?”信天鸽打断她,神情变得低落,目光凝视着遥远的苍穹中朦胧的月景,天空是难得一见的碧蓝色,有星光在闪烁。
“是的,他能为了你来龙城生活吗?”张东东直截了当。
“他的工作正处于上升时期,应该不会。”
“你能为了他而去湖南吗?”
“我这样想过。”信天鸽的声音开始轻弱。
“你能舍得你的父亲吗?”
“我可以回来探望他老人家。”
“你能舍得你的团队吗?”
“我可以从头再来。”
“你能舍得你的孩子吗?”
“我可以带着他。”
“孩子舍得你吗?”
“我们不会分开,我要带着他。”信天鸽的声音开始由低弱变得烦躁,愈看到事情的真相愈让她无法说服自己。
“那孩子能舍得他的父亲吗?”
信天鸽听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那种无力感又产生了,冥冥中她早已明白这段感情不可能有丰获果实的那一天;她早已知道两个人在这个成熟的年龄已没有勇气,为了爱情而改写原来的生活轨迹;她早已知道自己不可能自私到放弃责任,剥夺儿子快乐幸福的权利。
早已……早已……
但,她还是情不自禁了,就仿佛所有的女人都有自己所钟情的小零食,明明知道吃多了会影响体形,会需要减肥,但是,她就是陶醉于那种钟情的乐趣和享受,情难自禁。她,也只是情难自禁了一次。
看着信天鸽哭的肝肠寸断,张东东的心中充满了怜爱,但是,她依旧不准备放过她:“知道吗?咱们的红歌大行动的会场是秦勤帮忙找的。”
秦勤——潘岩——秦勤——潘岩,天鸽竭力不让自己的思绪中串入有关潘岩的丝毫,否则很快会泪流成河。听到张东东说这件事情,联想到罗校长亲口告诉她的话,齐畅儿子的事情,以及每年那几个学校的团险,这些都是由于秦勤帮助的原因。原来秦勤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生活,他始终在关注着自己。还有,还有……难道那次四川之行,他也参与了吗?
夜色渐浓,两人并排坐着,信天鸽的心中翻江倒海,亲爱的岩,此时此刻你在做什么呢?在今后的时光里,你是否也会珍藏这段永不褪色的美好日月?
每个人从平凡走向卓越,都是一个破茧而出的过程,当你煽动着美丽的翅膀翩翩飞舞时,你才会真正感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你会为了那一刻的自由而呐喊:“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