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医官满头大汗地给平王把了脉做了检查,只道他伤了肋骨,亦有极重的内伤,给他用绷带缠了肩背,又开了药,这才委婉地表示房中不易多留人,以免打扰平王休息。
众人这才面色不一地相继而出,文思存和关元鹤一起向暖阁走,而泰王和淳王向医舍前的八角双檐小亭而去,两人刚在亭中坐定,便见李云昶最后从医室中走了出来,满脸皆是担忧之色,瞧见两人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才举步也往暖阁而去。
淳王李云毅瞧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道:“老七倒是会装。”
泰王亦目光微沉,方才在马场之上,他本被李云昶纠缠阻着去势,淳王那里和平王一经交手,李云昶却突然失手不防之下令他得意突围。
李云昶的马术泰王心里是有数的,那是两三个他也及不上的,要让他相信这是巧合,那可真真是为难了他。听闻淳王的话,他亦目光发沉,闪过隐忧,道。
“没想到……老四……如此福……厚,如今一击……不成,只怕……他醒来会……与父皇告状。”
他因有口吃的毛病,故而声音放的极慢,断断续续半响才说完。淳王瞧了兄长一眼,目光闪过黯然,随即讥诮地勾了勾唇角,道。
“他若不蠢便不会随意告状,马场之上历来你争我抢,本就极为凶险,擦擦碰碰是难免的,谁能保证那马儿不会突发狂暴,横冲直撞得发起狂来。他若没有真凭实据,怎会胡乱告状,便是高了父皇也未必肯信。我们亦可反咬他诬告,实为苦肉之计。在加上我方才还救了那姜红玉一命,他真敢告状,父皇岂会不疑?倒是老七,今日可真是让人意外呢。”
暖阁之中,姜红玉姐妹听到平王并无生命之险,这才由婢女扶着到内室休息。而文思存和关元鹤各自安抚了自家妹妹,文思存见文景心面色着实难看,怕她犯了旧疾便冲慧安打了招呼,先护送文景心回城。
慧安扶着文景心一道出了暖阁,将她送上马车,望着马车远去,这才回转。扭身便瞧见关元鹤刚巧从屋中出来。
想到方才他的救命之恩,慧安忙快步过去,咬了咬唇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关元鹤瞧着她却是冷哼一声,道:“我早说过你这般四处立敌,早晚丢了小命。”
慧安被他骂地抬不起头,心里却又觉着委屈,她知道自己行事虽比前世要隐忍的多,但是还是过于锋芒毕露,莽撞肆意。
前世的她在母亲的宠溺下可谓有应比求,是凤阳侯府的小公主,行事难免有些跋扈,从来不计后果只凭一心,任性的无法无天。可以说她前世得到那种凄惨的结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出于自身,出自她的冲动和任性。
她总觉着杜美珂母女太过自私,但她自己何曾没有自私的一面。她因喜欢李云昶便不顾人家愿不愿意,非要缠着人家,最后不惜设计嫁给了他。
她因痴恋李云昶,便觉方嬷嬷处处规劝自己使得她心情不畅,而渐渐生了叛逆之心,后竟听信谗言将方嬷嬷赶出了侯府,这才使得方嬷嬷前世早早离世。
后来身在王府之中,她又因得不到李云昶的喜爱,因她的妒忌而为难他的美妾,那次还差点抽花了那美妾的脸蛋儿。
如今想来那美妾何其无辜,她不同杜美珂明明是大家闺秀,有更好的选择却偏偏去招惹有了妻子的男人,还要标榜真情为自己的恬不知耻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那美妾却是淳王送予秦王的,她没有别的路,只是被男人戏弄的礼物,李云昶要宠幸她,她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和退路,为难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子也怨不得李云昶会发了脾气,大概觉着她沈慧安是个心肠歹毒的吧。
如今她为她的不懂事和自私任性付出了代价,得到了最致命的教训。幸得重生,她已努力改变自己,但性子中的火爆冲动,嫉恶如仇依旧时时冒头,非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就比如方才,虽是姜红玉蓄意挑衅,但若非她毫不退让,亦针锋相对,兴许姜红玉就不会那么激进地和妹妹一起夹击她。
但若就那么忍下,慧安心里又实在难平,如今闻关元鹤如此冷言,慧安心里不由又是委屈又是迷茫,只觉自己还犹如前世一般是个莽撞而愚蠢的人。
一时又想到重获新生后的种种,说起来能够这么快打压到杜美珂母女竟完全是凭着幸运。
杜美珂因毫无防备,第一日入府便被她出其不意打压了一头,致使她心浮气躁急于反击自己,这才自乱了阵脚,失去了常年的冷静,后才做出了在杜尚书搜府的蠢事。
而若非她在搜府时又恰爆出尚书府的丑事来,只怕王御史也不会那么愤慨地参杜廖一本,而若非恰恰碰上端门事件,使得贤康帝震怒,只怕杜廖也不会被皇帝大骂,杜大公子亦不会被皇帝御笔斥骂,那样的话杜廖便不会对杜美珂反目成仇,更不会有杜美珂被赶出杜府的事情了。
慧安想着这些,只觉一阵阵的沮丧将自己团团包围,勒的她喘不过气来,眼眶一红,抽搭了下鼻子,又颇窘迫地侧了侧脸。
关元鹤见自己一句话,竟就叫小丫头由一只战斗小公鸡变成了迷途小松鼠,不由挑了挑眉。
见她低垂的面上尽是迷茫和困苦,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少时离家在外面闯荡跌的头破血流,亦曾在暗夜无人处望着星空露出茫然和脆弱来。
凤阳侯府的情形他是听闻过的,要说沈强也算是个奇才,他起于草莽,毫无根基,听说幼时逃难到了雍州,靠混吃骗喝长大,连自己的祖籍是哪里都不清楚。后来因盗墓而发家,做起了商人,之后又因世道太乱当起了山大王,竟也发展成了一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