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低眉顺目地在下头坐下,眼见连卧病在床的关白泽都被扶着在上头坐下,有些痴傻发呆的关元卓也在丫鬟的照料下坐在一旁,望着一屋子神态各异,虽血脉相连却各怀心思的人们,慧安不觉生出几分悲凉之感来。她本能地去瞧上位坐着的定国夫人,却见定国夫人只面色无常的坐在那里,神情瞧不出半分的不妥,只是面色却带着病态的沧灰之色。
关白泽神情悲伤地坐着,苍老之态显而易见,眼中甚至还蓄着泪光,而崔氏也拿着帕子瞧着一旁痴傻的儿子垂泪,关礼洁被接了回来,一趟别院不过数日,她却清瘦了一大圈,如今坐在那里低着头瞧着却是异常安生。
二老爷和二夫人神情谦恭,唯三夫人面上带着些不能压抑的兴奋和愉悦,被三老爷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有所收敛。众宾客瞧着这一幕,又见向来养气功夫不逞多让的相爷关白泽如今竟是如此模样,不觉皆面露唏嘘。
待到了时辰,定国夫人起身冲宾客颔首示意,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道:“老太爷病故时也算分过一次家了,今儿三房再分家,主要家产就是如今公中的财产,还有祖上几辈在京城和江阳等数处置办的三十来间铺子,田庄,这些都三房均分,这些府上账房处素来是有账的,一会子叫周总管给大家读读,也算心中有个底。至于那些老太爷时御赐的田庄祭田,本该归大房所有,只老大说了,也三房平分。此外,老二和老二媳妇商量了,分了家也不出府另置府邸,只在桐花院外加固高墙,在西墙另多开上一个府门,我已同意了。至于府上账面上如今剩下的现银万余两,既是三房要出府另置府邸,这万余两现银便支八千出来给三房置产,一会子周管家便将兑好的银票给三夫人。另,我的那些陪嫁,这些年所剩也已不多,那些归谁,也都是我自己个儿的事。就是如此,谁可有什么意见的,便现在提出来,若是无意,周管家便念清单吧。”
众人听闻定国夫人的话皆是一惊,若是按着这般分,大房这亏可就吃大了,许多本就该嫡子长房掌管的产业都被这般平分了,二老爷也便算了,那也是定国夫人的亲骨肉,可三老爷却是庶出啊,分得了这么多的家产不说,还另得了八千两现银。这偏袒之意,却是极为明显的。
连三夫人闻言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接着心中升起一阵喜来,复又去仔细瞧了瞧定国夫人的面色见她不似玩笑,这才禁不住扬起了唇角。
三老爷面露动容,接着便忙跪下,哽咽着道:“母亲尚在,却要分家,已是大不孝,如今母亲还这般疼爱怜惜三房,叫儿子怎么生受得了。”
三夫人跟着跪下,兀自垂泪,却是没有说话,瞧着倒似感动太过,说不出话来了。
令慧安奇怪的是崔氏听到定国夫人的话竟是一点争议都没有,也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慧安瞧去,却见她依旧目露沉痛地瞧着关元卓。这些天来关白泽都是由着崔氏在照顾,想来这般分家既是关白泽同意的,怕早先也和崔氏商量过了。
崔氏处心积虑这些年为的不过是自己的儿子关元卓,可如今……怕她也已是冷了心,看的透了。
慧安叹息一声,那边众宾客们自也知道定国夫人和关白泽这般做是为了弥补对三房的亏欠,可这富贵人家的内宅哪个能真正太平了,你三夫人被害说到底还是三房自己个儿的姨娘动了手,也怨不到人家大房头上,故而不管怎样,在人看来定国夫人对三房如此也已是仁至义尽了。
又见三夫人那般模样,宾客们对关白泽的同情不觉又升了几分,对定国夫人自也多了几分敬佩。
定国夫人见三老爷哭着跪倒,令姜嬷嬷将他和三夫人扶起来,道:“无须再言了,既是都无异议便这样吧,周管家。”
周管家闻言上前,开始读起那厚厚的清单册子。因这分家对二房和三房极厚,崔氏又一直坐着未曾多言,故而极为顺利,便是好些个铺子盈利不等,分的难免有些厚此薄彼,因大头上各房都未有异议,这些小处便也无人吭声。
待一切落定,定国夫人起身,众人也忙跟着起身送客,今日请的两位朝中大臣,一个是礼部尚书杨大人,另一个是刘右相。那日贤康帝亲往关府探病,之后皇上已允关白泽辞官的消息已经传开,两人免不了要和关白泽客套两句,而几个诰命夫人也陪着定国夫人多言宽慰,那边永宁伯夫人却是瞧着三夫人笑着道:“到底是三夫人有福气,摊上个仁厚通情的好嫡母。”
三夫人忙笑着应了两句,那边三老爷闻言面上却露出了羞愧之色。客人们鱼贯而出,慧安坐了一上午早便累了,关元鹤令方嬷嬷扶她回去休息,自己却留了下来,只因关白泽一会儿还要说下大房诸事。
客人们出了关府,府门处几个小厮已是踩着梯子在取那朱红大门上挂着的金字门匾,厚重的门匾被扔下来,“关府”两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尤其熠熠发光,却是坠入尘埃,无人再多瞧一眼,新的门匾同样是鎏金大字,上书“东亭侯府”,小厮们小心翼翼地将那门匾挂上。
那边刘右相正欲上车,瞧见这一幕,目光不觉落到了地上被摘下的关府门匾上,一旁跟随而来的小厮见自家老爷突然停住了动作,半响不见他上车,便唤了声,“老爷?”
刘右相回过神来,却是摇头一笑,道:“关白泽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老夫深陷朝堂,将来却不知会落得个什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