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上次他也是这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呢,一阵郁结,慧安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可这一站她才发现关元鹤就站在她边边儿上,这下她的头竟险些撞上他微微低下的下颚。
慧安忙尴尬地退了两步,心里又犯嘀咕。这人可真是,也不知道让一让。调整了面部神情,她才抬头又看向关元鹤。
见他额头浮着一层细汗,显是刚从外面匆匆赶回,便也不客套的见礼,果断地道:“流云是头胎,胎儿过大,难产。而且我摸着似是胎位也不正,这会子羊水已经破了多时,再生不下来,怕是要一尸两命。”
关元鹤闻言眉头便蹙了起来,又侧头瞥向马厩外,那被凌风踢伤的兽医见关元鹤回来,哪里还躺的下去,慌忙着让人扶起移了过来,接触到关元鹤看过去的目光,直打了个抖,磕磕巴巴的道。
“这位小姐所言甚是,老朽方才已经给马灌下了催生汤药,可是因为胎实在太大,还是出不来。”
“唯今要怎么办?”关元鹤闻言目光一凌,又问。
那兽医被他凛冽的目光一瞪,登时便汗流浃背,那流云何等良驹,要真有个一万让他砸锅卖铁那也是抵不住一条马腿的,如今母马已经体力透支,方才有力气时都生不下来,这会儿他哪里还有什么好法子?
偏此时凌风又是一阵狂躁的嘶鸣,兽医只觉凌风的蹄子又要踢上自己,吓得脸色青白,眼前一黑竟是直直晕了过去。
关元鹤见此眉头都没动一下,转头便又盯向了慧安。
“你说。”
慧安被那兽医的表现弄的都傻眼了,此刻见关元鹤一脸冰霜的盯着自己,禁不住便也瑟缩了下,心里气他态度恶劣,有求于人还这般目中无人,嘴上却很没出息地道。
“先前我见过母亲用牵引助产的法子将胎大的小马拉出母体,只是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也不知记不记得齐全。要不我来说,让马倌照着试试看?只若是救不回流云,你可不能怨怪我。”
关元鹤闻言二话不说便撸起了袖子,走到已经伸腿平卧,气促喘粗,奄奄一息的流云身边蹲下,冷声道。
“你说,我来。”
慧安哪里见过这样的行动派,愣了一愣才忙看向旁边的卫嬷嬷:“烦劳嬷嬷找一桶菜油,两根一指粗细的绳子,还有一坛子烈酒来。”
“小姐稍侯,奴才这就去找。”卫嬷嬷尚未反应,倒是一直站在关元鹤身边的清秀小厮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片刻功夫,小厮便一手提着油桶,一手抓着一坛子酒,脖子上搭着两根麻绳奔了回来,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慧安见关元鹤看过来,忙道:“你先用酒洗洗吧,你的胳膊太脏了。”
四周抽气声一片,而关元鹤瞪过来的目光一阵森寒,慧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用手摸摸鼻子,尴尬的笑道:“我不是说你脏,那个我听母亲说,用酒净洗下手再给马儿做助产,马儿就不容易伤口溃脓。”
关元鹤这才打开酒坛子用酒仔细地清洗了两条胳膊,慧安忙将那两条麻绳也扔进了酒坛子。
见他又看来,慧安望了望奄奄一息的流云,心里紧张,生怕出错,就也在关元鹤身边蹲下,道。
“你手伸到母体中先找到胎儿的两条前肢。”
她话刚落,关元鹤便当真依言将右手探了进去,流云似是感受到异物的入侵动了一动,哼哼了一声。
慧安见他右手在马体中来回的探,便忙问道:“怎样?马胎是不是很大啊?小马还活着的吧?”
流云的宫颈早已打开,关元鹤伸进手去慢慢转动着手臂,很快就摸到了小马。马胎确实不小,而且臀向下,他的手一时竟根本探不到马胎的嘴。好在他这一摸之下小马便使劲地动了动,显然还活着。
他心里微定,却闻耳边传来慧安略显焦急的声音,关元鹤也不回头看她,继续探手去寻小马的两条前肢,只沉声道:“活着。”
慧安闻言心里一松,随即又惊呼一声:“哎呀,忘了用这菜油了。”
她说着便跳了起来,提起那桶菜油便向流云的下身倒,哗啦一声那油不但浇了流云一身,还将关元鹤的上身连带他两条手臂淋了个遍。慧安眸中闪过狡黠,面上却一脸歉意,忙道。
“抱歉抱歉,弄脏你衣服了。这个……初产母畜产道狭窄,胎儿大,容易难产,即使强行拉出,往往也会造成胎儿断颈、断肢、断唇,胎死,或是造成母畜产道撕裂发生大出血,造成母子双亡,现在羊水已经流光了,等下要将胎儿拉出来,用这油做润滑,更容易些,流云也少受点罪,那个……刚刚我把这事给忘了……”
关元鹤瞥了慧安一眼,哪里不知她是在报昨日被喝那交颈酒时溅了一脸酒的仇,偏还说的振振有词。他眼睛眯了下,便又专注的看向了流云。待摸到马胎的前肢,才道。
“把绳子给我。”
一旁早有马倌将麻绳从酒坛子中捞了出来恭敬地递给了他,将麻绳分别系在小马的两条前肢上,关元鹤这才又看了眼慧安。
慧安忙道:“你先调正好胎位,把胎头拨到前肢之间才行。”
关元鹤听她说的有道理,便照着做了,慧安见他停下动作,便道:“好了吗?一会子流云阵痛时先拉一条腿,然后再拉另一条,让两条前肢一前一后通过骨盆腔。”
见关元鹤询问的看过来,慧安忙解释道:“因为胎儿的两条前肢一前一后呈伸展状态,这样就让它宽大的肩胛部呈斜面刚好通过母育的骨盘腔狭窄部位,这样有利于胎儿排出。你在流云阵缩时拉动胎儿,那时小马在流云体内上面,左右和耨面都会受到收缩力的挤压,下面驰援,于是它会被自然地向外推,此时拉动容易出来。我就知道这么多,成不成就看这一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