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你们都起来吧,些许流言蜚语,不必放在心上。王爷好着呢,不过是一时兴起,跟皇上进了山,想猎些稀罕物罢了。想当年,我还没嫁给王爷的时候,跟着父汗和兄长进山打猎,兴头来了,常常两三个月都不回家,这不是什么大事。北边的皇家猎场与燕京相隔千里,那些所谓的消息传过来,早就变样了,说不定还有心怀叵测之人造谣惑众,你们要明辨是非,不要听风就是雨,自乱阵脚,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举止泰然,从容不迫,仿佛收到了什么确切消息,这让那些忐忑不安的女子都相信王爷无恙,顿时不再焦虑,恭恭敬敬地坐了回去。
一番恳谈,那些侧妃、夫人、孺人们似乎都放下心来,大家见无双态度和蔼,又尽情地奉承了一番即将出生的小王爷,这才尽欢而散。
如今的情况并没有与过去有什么不同,除了不能随意出府,不能到七星湖上泛舟,过去她们也很少出门或者去水上游玩,都是在府里后院活动,因此这些限制对她们来说都不是问题。
将王爷的那些女人们都打发走,无双便出殿上轿,赶去萱草堂。
杨氏、郭氏、游氏等年近三十的女子进府较早,都是侍候王爷多年,先王妃去世后,她们几乎天天去萱草堂给老王妃请安,情分自不比后来进府的这些年轻女子。这次御林军突然过来围了王府,她们都是先去萱草堂打探消息,然后才来无双殿给王妃请安。
无双已知她们先前的行踪,怕她们危言耸听,让老王妃受到惊吓,所以定要亲自去看看,好好宽慰一番。
萱草堂里很清静,丫鬟婆子各司其职,行动间静无声息,偶有交谈也都压低了嗓门,里里外外鸦雀无声,就怕惊扰到正在养病的老王妃,万一再闹个突发心疾之类的危重病患,她们只怕都是死罪。
无双下了轿,慢慢走进去。她的腿脚已经有些浮肿,行走间有些不便。赵妈妈搀扶着她,乌兰、珠兰等大丫鬟护在她身旁,不让她出丁点儿意外。
一路上,丫鬟婆子都上前屈膝行礼,垂头低声问好,行止颇有法度。
无双满意地微笑点头,缓缓走进老王妃的卧房。
老王妃只是腹泻,太医用药后很快止住,这两天主要是休养身子,补回元气。既不是大病,她也没有整天躺在床上,这时在榻上半靠着,正与清姐儿说话。看到无双进来,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心,伸手招呼道:“快来坐着,不要行什么礼了。”
清姐儿转头看向无双,俏脸含春,笑靥如花,清丽犹如水中白莲。她盈盈起身,上前行礼,柔声道:“见过王妃。”
无双看她一眼,笑容却没往日那般温和可亲,淡淡地道:“不必多礼。”便径直坐到老王妃身旁,一通嘘寒问暖,哄得老王妃开心不已。
清姐儿一怔,有些尴尬,不知是该就此告退还是继续留在这儿。
老王妃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无双的肚子上,没注意清姐儿的窘境,倒是余妈妈细心,上前笑着说:“表小姐请坐。”
清姐儿这才略微放松,微笑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过去坐到下首,姿态端庄,又是另外一番风貌。
老王妃与无双谈论了一会儿怀孕生子的心得,叮嘱她定要好好休养,然后才状若无事地问:“听说外面来了不少人,围了咱们王府。”
“嗯。”无双轻描淡写地笑道,“好像是皇后体恤咱们亲王府和安郡王府,派御林军来保护。”
老王妃有些不屑:“当咱们王府的亲军都只吃饭不管事?”
“母妃说得是。”无双眉飞色舞,“岳大人气得要命呢。”
老王妃也忍不住笑了:“嗯,他是要生气。宫里这样做,简直是当面打脸,完全看不起他一手调理的亲军。”
“岳大人也派出亲军,在亲王府外面围着墙根站了一圈。”无双觉得好玩,“有这么两支军队守着,咱们王府指定很安全。”
“不用他们守着也安全。”老王妃笑呵呵地道,“若是在内城都出了乱子,这京城可就不太平了。”
“是啊。”无双跟她闲聊着,还不忘问余妈妈,“母妃今儿个可好?汤药都吃了吗?可有进些饮食?”
余妈妈赶紧谦恭地答道:“回王妃的话,老王妃的气色好多了,药都按时吃着,遵太医嘱咐,这两日只上清粥,老王妃每顿都能喝个半碗。”
“那就好。”无双点了点头,却神色一变,厉声道,“母妃只是小恙,你们要好生侍候,不可再漫不经心,让母妃有别的不适。还有,吃食上定要注意,余妈妈,以后母妃的饮食必要经过你手才能进上,若是再出什么纰漏,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余妈妈吓得立刻跪倒:“是,老奴定会小心谨慎,再不敢出丁点儿差错。”
“嗯,起来吧。”无双面色稍霁,这才转头继续与老王妃闲聊,“最近天气好了很多,到底是秋天了,凉爽怡人……”
她很少发脾气,但是王府中人人皆知,王妃面对强敌都能杀人不眨眼,更别说惩罚他们这些奴婢了,真要惹着她,下手绝不容情,所以她只要略一发作,别人便吓得心如擂鼓,面如土色,这时别说余妈妈,就是坐在一旁的清姐儿也是花容失色,眼中流露出惶恐不安。
无双似乎根本没看到她,只顾着和老王妃说笑。婆媳俩亲亲热热地聊了会儿天,老王妃便看向清姐儿,和颜悦色地说:“清姐儿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安稳?余妈妈,你送清姐儿回去歇着吧。”
清姐儿不敢坚持留下,赶紧起身行礼,温婉地笑着告退。
等她们出了门,老王妃又看向赵妈妈:“你去小厨房瞧瞧,可有王妃能用的汤羹点心。”
赵妈妈便知老王妃定是有话单独与王妃说,便答应一声,招呼屋里侍候的丫鬟,一起退出屋子。
老王妃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的情势,你便是不说,我也是清楚的。”
无双的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仍然轻松自在:“母妃不必担忧,儿媳心里有数。”
“怎么会不担心?”老王妃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问,“你给我个准话,潇哥儿可还安好?”
“王爷平安无事。”无双回答得斩钉截铁。
老王妃长嘘一口气:“如此甚好,甚好。”
无双端起一盏热茶,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从容不迫地说:“母妃别听外面的那些揣测之词,都是没影儿的事。皇上与王爷身边跟着千军万马,这且不说,王爷自幼习武,有万夫不当之勇,等闲十个八个武人都近不了身,便是敌人或是野兽太多,一时打不过,要跑却是没人拦得住。母妃想想,那夜在大青山,便是我们一群老弱妇孺,被兵强马壮的贼人重重围困,最后还不是冲出来了。”
“这倒也是。”老王妃被她的话打动,忍不住抬手按住胸口,叹息一声,“我这两日心里慌得很,跳得厉害,一直担心会出什么大事。如今听你一说,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无双安慰地握住老王妃的手,“王爷那边不会有事,我们只要保证自己安全,等着王爷回来就好。”
“是啊,是啊。”老王妃想了一下,却是后悔地直叹气,“早知如此,我们就该早些离开这里,去小阳山住段日子,等你生了孩子再回来。现在……唉,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拖累你了。”
“母妃别这么说。”无双笑道,“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母妃的身子最要紧。我在哪儿生孩子都一样,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那可不一定,如今皇上和潇哥儿都不在,若是宫里有人闹什么妖蛾子,咱们也不能硬扛啊,若是落个抗旨的罪名,那就非同小可。”老王妃忽然拉住无双,急切地说,“媳妇,你走吧,让岳将军带人护送你出城,去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等潇哥儿平安回来,你再回府。这个时候,你和肚里的孩子最重要,可不能有丝毫闪失。”
无双柔声道:“母妃,如今就是咱们想走,也有人不肯放过的。我已经下令王府亲军严密守卫,将王府围得滴水不漏,便是湖上也有很多船只巡视,不会放任何人进入。宫里也不敢与咱们王府撕破脸,无非就是不让我出城,想办法把我弄进宫去。我可以不出城,但也不会进宫,就只待在王府,谅他们也奈何不得。”
“对,对,绝不进宫。”老王妃长叹,“那可不是个善地儿,多少人好好地进了那儿,马上就变得不一样了。皇后……当初是多好的孩子,我还想娶来做儿媳的,谁知……唉,看我,脑子糊涂了,竟在瞎咧咧。媳妇,你可别多心,我对你满意得很。王氏病逝后,我是有过那么一丝想头,后来潇哥儿说要娶你,我就再也没提过了,连想也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