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戴小蛮正整理着东西，抬头便见一袭白衣的钟奉月在向她走来。
钟奉月弯起嘴角，如玉般的墨眸轻轻一眨，道：“娘子。”
戴小蛮面上一喜，将东西收拾好，看着钟奉月，道：“亓官无月！”她转头看向一旁一身暗红色长袍的孤容雪，依旧被黑斗篷笼罩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昨晚的他又变了回去。戴小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我们要是潜伏到盟主那里，就必定得保证不会被人发现，你有主意吗？”芳歇看向钟奉月，露出的半边容颜上，薄唇轻启。
昨晚，芳歇将一切打算都说了出来，包括要拉盟主下台的事他也依旧直言不讳。
对于天赐教来说，盟主若是能下台也是件极好的事，钟奉月便没有拒绝，反而还很乐意一起跟来。
钟奉月转头看向芳歇，道：“南星主就潜伏在盟主那边，等我们到了那里，我让他来把我们带进去就好。”
芳歇听罢，点了点头，三人一道走了出去。
车夫牵来一辆马车，戴小蛮第一个掀开帘子上去，这马车要宽敞一些，足够坐下三个人了。
戴小蛮转头看向钟奉月和芳歇，招了招手，道：“快上来！”
钟奉月看向戴小蛮，勾唇一笑，走了上来。芳歇则是最后一个上来的。
三人在马车里坐定，马车便开始缓缓行驶。
戴小蛮和钟奉月坐在一起，对面是一身暗红色长袍的芳歇。
一路上戴小蛮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景色，时不时拉着钟奉月一起看，钟奉月嘴角一直带着宠溺的笑容，芳歇则是一路都没有说话。
“白青参见公子。”
戴小蛮怔怔地看着眼前走过来的青衣年轻男子，只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年轻男子的视线落在戴小蛮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觉的诧异。
钟奉月弯起嘴角，道：“南星主，别来无恙。”
戴小蛮怔怔地看着他。他就是那个南星主？
上下仔细打量着他，身材颀长，眉清目秀，一身青色袍子，看起来有些儒雅之意。
芳歇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淡淡道：“果然是易容高手，当真看不出痕迹。”
白青微微一愣，看向一身黑斗篷的芳歇，微微一笑，道：“过奖了。”
到了盟主所住的山庄，白青引开了所有需要注意的人，将戴小蛮一行人带到了一间屋内。
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
戴小蛮四处看了看。
这屋子面朝阳，桌上摆着檀香炉，小窗敞着，外面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白青拿过一些瓶瓶罐罐，抬头看向戴小蛮和钟奉月，道：“要想不被盟主身边的暗卫察觉，还是易容一下伪装起来比较好。”
戴小蛮一怔，抬头看向他。
铜镜里，一个一身淡粉色罗裙的女子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白皙的小脸上，杏眸变成了一双桃花眼，小巧的鼻下，红唇轻轻张着。这张脸，比清秀多了一分妩媚，却又比妩媚添了一分恬淡。她一头青丝用一根布条儿轻轻扎起，一根木簪斜斜插着。
戴小蛮差点儿认不出镜子里的人了，她面上一喜，转头看向一身白衣的钟奉月。
钟奉月那张惊艳的脸被易容成了一张清秀的面容，唇红齿白，面色和善，仔细看真会认为是个清秀小生。
戴小蛮不禁扶着桌角笑着，这样的亓官无月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过她依然还是能认出他来，因为那双如玉般的墨眸是她一眼便能分辨出来的。
钟奉月弯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戴小蛮看向一旁的芳歇，他静静地站着，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芳歇并没有打算易容，他只是住在这里等他们把盟主的底细打探清楚，一副指使人的模样。
白青将手下一堆瓶瓶罐罐收了起来，看向钟奉月和戴小蛮，道：“易容皮在脸上只有短短三天的时效，久了就会干裂，会被人察觉出异样。”须臾，又道，“我在这里是用一个江湖侠士的身份，我这张面容也是他的模样，所以我在这里也不叫白青，而是叫叶雨。”
钟奉月看向白青，勾起嘴角，道：“那我这张面容是谁的？”
戴小蛮来了兴致，也跟着问道：“我的呢？”
白青看向钟奉月，浅笑道：“公子那张面容是孙堂主手下长徒柳子意的。”又转头看向戴小蛮，道：“姑娘这张面容是柳子意的结发夫人林绾韵的。”
柳子意，林绾韵，倒像是一对儿。
戴小蛮不禁弯唇笑着，起了玩心，看向钟奉月，唤道：“子意。”
钟奉月低头看向戴小蛮，微微苦笑，轻道：“娘子叫这个名字，我真会以为是在叫别的男人。”
白青笑着摇了摇头，一旁一言不发的芳歇只是静静地站着，看不清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还有这个，把声音变了，可以掩人耳目。”白青忽然想起什么，他递过两只小瓷瓶。
戴小蛮与钟奉月一同低头看去，接过了小瓷瓶。
戴小蛮忽然想起之前常贺曾经给她一味药，却把她“毒哑”的那次，心有余悸，却还是打开瓶塞将里面的黑色药丸倒到手心仰头吞了下去。
“盟主此时大概还在屋里，一般晚上才会出来。”白青看向几人，又道，“上次万枯谷那一仗，盟主伤得极重，很久没有再翻阅文案了，现在这个时候潜入，说不定还能借着他松懈的机会把消息套来。”
话音刚落，芳歇的声音便缓缓响起。
“未必如此。刚刚打了败仗，左盟主正应该是警惕之时，只怕不谨慎行事，上去就会被看出端倪。”
戴小蛮听着他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
但盟主警惕归警惕，总不能不去查消息了吧？
钟奉月握着小瓷瓶，收回视线，看向白青，道：“不如这样，我们现在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干脆堂堂正正地站出来。”想了想，又道，“南星主，关于孙堂主长徒柳子意和林绾韵姑娘二人的事，你了解得多不多？”
戴小蛮顺着钟奉月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白青沉吟一会儿，抬头回道：“了解过一些。”
钟奉月弯起嘴角，道：“那便好说了。”
屋内，一身鸦色长衫的盟主静静坐在桌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一个一身褐色长袍的男子走至盟主身前，低头道：“启禀盟主，孙堂主长徒柳子意和他的夫人林绾韵姑娘求见盟主。”
盟主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汪承阳，长长地吐了口气，道：“孙堂主？”他轻锁眉头，想起这号人来。孙堂主住在偏往西域的边境，长徒柳子意既然来见他就一定是经过了长途跋涉的，不开宴招待便是他之过。想到这里，他缓缓道，“去准备筵席，好好接见接见。”
汪承阳低沉着声音，微微俯身回道：“是。”他抬头看了盟主一眼，欲言又止，转身离开。
盟主拿起一旁的毛笔，轻轻地敲着砚台，想道，孙堂主与他来往不多，长徒带着夫人来找他，会有什么事？
灯火通明的大殿，红氍毹上，歌舞升平，两排坐着的都是江湖中人。
戴小蛮抬头看了坐在长椅上的盟主一眼，视线又落在一旁一身褐色长袍的汪承阳身上，抿了抿嘴角。
一旁的钟奉月牵起她的手，勾起嘴角，如玉般的墨眸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们过去吧。”
戴小蛮弯唇一笑，点了点头。
钟奉月牵着她，二人一道走到盟主不远处。
钟奉月看向盟主，微微颔首，笑道：“明正堂长徒柳子意参见盟主。”
原本如仙音般好听的声音此刻变得温和低吟，戴小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反应过来后，她也低头道：“小女林绾韵见过盟主。”
盟主眼下呈暗青色，一看就是调休不当，日夜劳累所致，他隐下眼中的倦意，挥了挥手，牵起一道逞强的笑意，道：“柳公子，柳夫人，不必多礼。”
戴小蛮抬起头，看向盟主，一旁的汪承阳只是在他身旁静静地站着，那双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他们身上，就像是在监视般。
“这是师父托子意带给盟主的礼物，小小玉如意，还望盟主莫要嫌弃。”钟奉月看向戴小蛮，弯唇一笑。
戴小蛮忙将手中捧着的盒子递上，汪承阳走了过来，接了过去。
盟主看了一眼，随后转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二人，微微笑道：“孙堂主如此有心，我又怎会嫌弃。替我谢过孙堂主，下次有空，必要请他叙上一叙。”
戴小蛮退了回来，低头暗笑，那玉如意不过就是普通玉器，倒也平凡无奇。关键是，盟主竟然还当真了……
戴小蛮抬头，与钟奉月对视一眼，心里想着之前二人想好的话，她转头看向盟主，轻道：“既然有幸能见盟主，绾韵便献上一曲助助兴，盟主意下如何？”
盟主缓缓抬起头，看向戴小蛮，只见那好看的桃花眼出奇地勾人摄魄，那一张不算绝色的俏脸却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他微微一怔，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戴小蛮微微一笑，坐在下面的白青端着一把琴走上前，将琴递了过来。
戴小蛮接过紫木琴，在心底想着之前芳歇教她的那首曲子，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在一旁坐下，她抬眸看了钟奉月一眼，有些紧张。
钟奉月站在一旁，如玉般的墨眸划过一丝笑意，示意她莫要担心。
戴小蛮心里微微静了下来，伸出手来，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面，只是一下，一阵清越悠扬的琴声便飘然传出。
再接着，婉转悦耳的琴声相连，指上风声，那首曲子本就好听，加上这把琴又是上好材质做成的，琴声余韵悠远，绕梁不去。
一曲末了，底下众人还痴痴云游，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盟主不禁看向戴小蛮，拍了拍手，道：“柳夫人果然琴艺过人，令左某佩服。”
底下众人也纷纷交头议论，对这一曲赞不绝口。
戴小蛮抬头看了钟奉月一眼，他正一脸嘉奖地看着她，戴小蛮脸微醺发热。抬眸看向盟主，心想这一曲不过是临时学的，若不是之前在琴铺跟着钟奉月多练了几日，只怕也会漏洞百出，被人抓了话柄去吧。
又是一阵令人毫无兴致的嘘寒问暖，一场筵席终于快结束了。
月色正好，银辉洒落满地。
筵席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戴小蛮与钟奉月分开后，便暗暗地躲藏在一棵树后，等着盟主出来。
果然，没过多久，盟主与汪承阳出现在了大殿门前。
“盟主，属下实在没想到那孙堂主叫长徒来，竟只是拉拢关系……”汪承阳低沉地说道，语气中带有明显的不屑之意。
盟主看向他，缓缓道：“我原本也以为孙堂主派长徒来是有求于我，果然这江湖，是我想得太深了吗……”
戴小蛮躲在树后，静静听着。
汪承阳看向盟主，又道：“倒是那柳子意的夫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那视线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盟主，莫非是要给柳子意……”接下来的话，便没有说出。
躲在树后偷听的戴小蛮在心底暗暗讥嘲一声，这汪护法，果然眼睛尖得跟什么似的。
盟主却没有多话，他站在大殿前，负手而立，看向汪承阳，道：“罢了，你早些回去歇息，我也回去了。”
汪承阳微微俯身低应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脸上倦意浮上，盟主拂袖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戴小蛮见状，面上一喜，忙理了理衣服，待到盟主走近这个方向后，缓缓走了出去。
“盟主。”
安静的周围，忽然响起一道娇媚的声音，盟主微微一愣，蹙起眉头。
一道淡粉色的倩影走了过来，一双媚色撩人的桃花眸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清亮好看，那微酡的醉颜泛着淡淡的粉色，有种说不出来的诱人。
戴小蛮勾起嘴角，长长的藕臂环到了盟主的颈间，她抬眸轻睨着那张俊颜，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后背，所经之处，像是留下了一团火苗，撩人心醉。
盟主也不是什么柳下惠，遇到了投怀送抱的娇人儿自然不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那双略带倦意的星眸扫过她的脸，他勾起笑意，用左手一把将她搂住，按在了一处隐蔽的石头后。
“柳夫人放着柳公子不去找，来找左某做什么？”他邪邪地笑着，一寸一寸收紧搂住那纤腰的手。
戴小蛮倒吸一口凉气，她忙掩下眼中那丝怒意，弯起嘴角，媚人的桃花眸静静看着他，先前想好的话此刻一急，全都忘了，只好临时编道：“子意他……”桃花眸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为情，看了盟主一眼，缓缓敛下，小声道：“子意他有些隐疾，所以……”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心底暗暗给钟奉月道歉。她不是故意想这么说的，如今说了只好委屈委屈他了……
盟主笑着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所以，柳夫人便找左某月下偷欢来了吗？”
那像是要看穿她内心想法的笑，让她有些扛不住了，戴小蛮故作娇羞地捶了他一下，用着自己都要哆嗦几下的声音娇嗔道：“讨厌，才不是月下呢……”她抬眸悄悄看了盟主几眼，小声道，“有事我们去屋子里说，这里万一被人发现了……”说时，桃花眸瞥了瞥两边。
有一个美人自己送上门，不要白不要。更何况这几日疲惫不堪，几个夫人要求见他他也没接见。如此一来，甚好……
戴小蛮勾起嘴角笑着，低下头时，却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盟主，果然还是风流依旧，死性不改，趁机占了她多少便宜……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轻轻提起茶壶，暗红色的长袍拖曳在地上，清冷好听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用美人计这招去套话来，钟公子莫非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钟奉月勾起嘴角，一双如玉般的墨眸看向对面的芳歇，道：“美人计也只是个幌子，更何况小蛮接触过盟主。”须臾，又道，“孤公子，据在下所知，孤家大公子似乎……”
钟奉月静静地看着他，继续缓缓道：“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芳歇提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
半晌，他淡淡道：“钟公子与其关心孤家之事，倒不如想想怎么将夫人从盟主手下解救过来吧？”
钟奉月嘴角的笑容渐渐敛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说的也是，小蛮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就不好办了。
他站起身，刚要向门外走去，忽然鼻子有些痒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芳歇缓缓抬起头，看向他，钟奉月抽了抽嘴角，心想，明明都是入夏的天了，怎么还会受寒。
他摇了摇头，推门而出。
屋内，檀香袅袅，锦帷落下。
盟主将戴小蛮拥住，一把压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