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层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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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花大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解开花六身上的绳子,尽管这样很危险,有可能惹怒花二,但眼前这个人实在可怜,浑身散着臭气,瘦成一把骨头,还拼命往坚硬的地面上磕,弄不好会出人命,到时花家纵然万条理由也难辩是非。吃完这顿饭,就让他跑吧。身体一放松,花六狼吞虎咽吃了托盘里的食物,一个渣子都没放过。他吃完饭,污手抹了下嘴巴,竟说出令花大百思不得其解的话。他说,花家兄弟,待会儿给我送条褥子吧,别赶我走,挣脱绳子是为舒服,只要每天能吃上像样饭菜,我就在这里住下,反正仓库空着也是空着。花大搔了头、摸了脸,觉得这个花六实在荒唐,给他阳光路,他偏要往阴霾里钻。

花大十分清楚,花二每做一件事都有利益跟着,他不会白白糟蹋粮食。可花二把叫花子留在家里喂饱到底要做啥?难不成也利用他装神弄鬼吓人吗?

花二一早来到镇委会,把当天一些紧要事宜交代给秘书,去镇上商店买回几套应季衣服,风风火火回到镇郊别墅。车子被他直接开到后院,下了车三两下打开仓库门。花六躺在花大拿给他的毛毯上呼呼睡着。五花大绑变成松散悠闲状,花二不用问也知道是花大干的好事。花大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万一这家伙跑掉,他的全盘计划就会落空,幸亏这家伙还在,幸亏自己老早赶回来。他兴奋地踢了花六一脚,大概那一脚踢得不痛不痒,花六懒洋洋地翻了身,抹了把口水,像睡在热炕头或者温床上那样悠闲,根本没答理花二那一脚。花二有些火,又是一脚踹过去,这下用力过猛,花六猪嚎一声坐起来,见是花二站在对面,吓得酥了骨,身子直往后挪,以为花二又来抽筋剥皮地揍他。花二蹲下身笑着拿出新衣服要他穿上,他有些受宠若惊,始终不敢伸手接。花二原本缺少耐性,经花六一磨蹭,他老虎脸、豹子性发作了:

“花六,你他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老子发善心给你买衣服穿哪,实话跟你说,老子要带你去个地方,换上衣服,洗干净你那张臭脸。”

得知花二没恶意,花六不再躲闪,稀里哗啦脱了脏衣服换上笔挺西装。穿好衣服,花六神气地蹦跶几下,抻胳膊撂腿转几个圈,好似根本没发生什么事。花六这种人天性好吃懒做,只要有吃有喝有穿,一切对他来讲都是负零,一副过今天没明天的样子,一副天塌下来大家顶、过河有矬子的不屑神情,两只老鼠眼贼溜溜打量周围,穿了新衣服,直板板跟花二进了内宅。花二把他带到卫生间,让他洗脸洗头,他蓬乱的脑袋对准半冷不热的水龙头一阵扑腾。洗完,他大言不惭地向花二要东西吃。花二照他后脖子劈了下手板,告他说只要他乘顺老实,他就能吃到烤乳猪。

花二带上花六一溜烟来到花县,直奔县委大院。花六头一次来县城,看啥都新鲜,这一眼那一眼,眼睛累得生疼。来到宽阔的县委大院,看见许多穿制服、穿花裙的男女轻飘飘从身边经过,这些人不管美丑,一律不用真腔真调说话,不像花妖镇人,直着嗓子,想咋说咋说,或粗糙、或沙哑、或粗音、或细音,都是发自肺腑,骂人也骂得实在,刀是刀、棱是棱。花六听到一个女生尖着嗓子喊“老李”,那声音听起来和刺耳的广播差不多,分明是吐字时使劲压声音的结果。花六不懂县委大院规矩,居然拍掌笑起来,边拍边喊好玩。花二又是一手板劈向他后脖子,他才恢复蔫鸡样。

花东兴正在看文件,秘书进来说有人找他。花东兴这阵子和花春桃通过不少话,心情逐浪高。以往玩过的女人他都没印象,好比吃一顿美餐消化掉了事,唯独这个没玩过的花春桃让他朝思暮想、春心荡漾。他吃饭想、工作想、晚上睡觉想,甚至梦中喊出她的名字,老婆误以为他要吃桃,迷愣愣回了句:“要吃桃也得天亮,大半夜的抽哪门子疯?”

心情高兴,花东兴都没问来者是谁,眼睛盯在文件上,态度温和地吩咐秘书要来者进来。花二、花六一前一后出现在花东兴面前,花东兴的舒展表情僵化在特殊时段。花六让他顿时想到一个月前所做的事,他两耳钻进蜜蜂般嗡嗡叫、两眼挂了霜般模糊,天底下最恐怖最心惊时刻充分体现在花东兴身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花二带花六来他这里,分明知晓事实真相,分明是想利用花六诈利益,至于啥利益他也非常清楚,花二是冲着县人大常委会名额来的,至于花二为啥不让上边直压下来,他也十分清楚,上边办事多少都得讲点原则,刚勒令任命花二为花妖镇镇长,接下来再直压强上地把花二拽到县人大常委会,会让政界人士背后嚼舌根子。当务之急只有妥协花二的任何要求,狡辩或者一抖官威显然毫无价值。

花东兴笑开了脸,两颊的皱纹深刻笑出来。因为是强颜欢笑,笑容在脸上显得很别扭很假。假得连花二都有些忍俊不禁。他假咳两声,从叫七匹狼的烟盒里抽出两只烟,一根递给花二,一根叼在自己嘴上。花二接了那烟一脚踩在脚底下碾得稀巴烂,眼里冒出七月火:

“花东兴,你少来这套阴阳玩意,我花二的烟堆起来比你个子都高。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就带上花六去纪检委告你教唆叫花子偷袭民宅,到时你头上那顶县长乌纱帽还保得住吗?”

花东兴半张开嘴巴,眼睛瞪出惊恐,好似胸膛被谁插了匕首,烟也掉在地上。这种表情刺激了花六,花六居然嬉皮笑脸凑近花东兴,挑逗鹦鹉般挑逗起花东兴,一只黑糊糊麻裂裂的大手在花东兴脸上捋一圈,又重重拍几下。花东兴咬牙忍耐着,心里那个恨简直无法形容,他后悔轻信花六这个笨蛋,也后悔花销给花六这种无情无意的家伙。悔也好,恨也好,事情滚在眼前,他必须尽快扭转乾坤,教唆花六扮鬼去吓花二一家确有其事,要是光花六自己来要挟他,他肯定有办法赶跑他,而且县里大小头目都不会相信花六的话,一个叫花子饿急了连中南海都敢去呢,何况一个小小的县委?如今来了花二,这事就得和颜悦色私了,花二是个没事不找事、有事顶翻天的主,谁敢惹他,好比老虎屁股上拔毛,最终落得个被老虎啃脖子的下场。忍辱负重才能柳暗花明,他还是一副假笑,轻轻拨开花六的脏手,来到花二跟前,亲切拍打着花二的肩膀,其举动要多下贱有多下贱:

“花镇长,鞍马劳顿到县上有何贵干?”

“你少给我拽景。”

“干吗动那么大肝火?有事坐下来好商量嘛!”

“我把你亲娘老子杀了,你肯坐下来和我商量吗?”

“花兄弟别火嘛,我承认那件事我有一定责任,我这就给你赔不是……”

“花东兴,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当我花二是煎饼卷葱那么简单吗?我不管你为啥教唆花六干那事?人赃俱获,你说咋办吧?要是我觉得划不来,你的下场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轻重缓急,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我给你一只烟的时间,要是过了一只烟的时间,你还鸡毛蒜皮地闲扯,对不起,咱们纪检委见。顺便把你当年的录像母带一块捎去。”

“你想要啥补偿?”花东兴明知顾问道。

“好,干脆,我要当选人大常委,如果我当上了,咱们新账旧账一笔勾销。”

“这有点难为我,人大常委成员都是资深的老干部,你这,这不是猪八戒的耙子乱横吗?”

花二一使眼色,花六翻胳膊撸袖子一把拽住花东兴的衣领就往外拖,花东兴比花六坨大,一拧挣,花六的脏手脱骨似的落下,花二合时机地补上手,只前后一耸,花东兴的脖子就给窝下,一直窝到门口,花东兴直摆手瞪眼,意思要花二停下来。

“花二,快住手,我答应你,尽,尽全力办。”

花二带上花六返回新居,照旧把花六锁在仓库里,只是给花六加了床被子。入秋后,县里发来贺信,信上说,祝贺花镇长当选人大常委。金福眨巴着小眼睛,泪汪汪回到家里,一连气睡了好几天才迷迷愣愣醒来,老婆以为他中了邪,去南山请来大仙准备跳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神,他是给嫉妒和怨怼撞伤神经,醒来后好似换个人,和谁都不说话,连他最喜欢的小儿子也不答理,从镇上回来就摆弄一只祖辈传下来的胆瓶。胆瓶外花纹上腻了许多尘垢,用刀子刮、洗涤灵清洗,那泥垢骨肉相连似的不肯下来。听人说越是藏污纳垢的胆瓶越值钱,金福更加宝贝那只胆瓶,夜里睡觉能扑棱坐起,忙三火四去看胆瓶。眼见花二官运亨通、世交千里,金福是又气又妒,来镇委会上班,还得任由花二当球踢,说是副镇长,其实他早被花二封杀,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跟当年的溥仪被小日本束缚差不多。他想哭,哭不出调;他想找人掰理,没人答理他。这年头人都势力,都往上瞅,谁会在意脚底下他这个小蚂蚁?

花春桃却是喜气洋洋,她是人逢三喜,一喜是花二蓬升;二喜是当初没白在那些避孕套上下工夫;三喜是她怀上了。当时,花二一叫真,把她震慑住,她心虚,没敢硬着头皮往医院闯,可过了一个月她身上来了莫名反应,她吃什么吐什么,尤其闻到葱蒜味更是反应强烈,一吐吐到二里地。她果断地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是成功受孕。她成功了,喜滋滋推开镇长室,见了同样喜滋滋的花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