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这一切都是我的缘故。
如果是我亲手收集证据把老头子给逼死了,我怕早就会一头撞到了老头子的墓碑上吧。切不论老头子到底是不是犯了滔天大罪。
那都是生身父亲啊。
所以我虽然放下狠话不再管秦放,心里到底是怕他想不开,只能请了贴身的护工三班倒的二十四小时看着他,又想尽了方法让他开心。我找了很多我们从前的回忆,我把云山小区里的东西搬到了疗养院里。我让伏贞贞去开导他,甚至连大学导师,同学都被我找了来,统统无效。
秦放的主治医生说也许给他换一个环境会好一些。
我同意了他这个说法。不得已,只能让人把老太太接了上来,老太太来的当天就带着秦放走了,甚至都没有同意和我见上一面,她以前就不喜欢我,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只当我是城市里的千金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现在她看见我,只怕是看见了把自己儿子害到如此田地的罪人了吧。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免不了的又一次恨我入骨了。
秦放走后,我的生活再次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浸。我也没有再回美国去,我很平静的参加了严芷盛和醒之的婚礼,他们两个人还是骗着我,一句都不肯提到杜少仲的死讯,那我也就没心没肺的笑着。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大半年。冬天来临的时候,我正在社区做义工,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叫我们名字:“沈晗之。”
他就站在我的身后。嘴上挂着淡漠的笑容,眼睛却恢复了神色。
我心里还有一口气闷在那里:“你来做什么?怎么还没死啊”
社区的老人见我如此说话都训我:“晗晗,你这是说什么啊。”
秦放并不介意,他走过来说:“我过来,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
“什么?”
“我是个胆小鬼。”他这么说着,口里骂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深了。
“第二句呢?”
“第二句是,我现在又一次一无所有了,你还肯跟我在一起么?”
这一句话让我想起了毕业后的那个初秋,我去找他,他问我:“沈晗之,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一无所有的,你还肯跟我在一起么?”那个秋天的阳光好像又照进了我的心里。
我已经记不得那一次我面对这个问题时给出的答案了。
是不愿意呢?
还是愿意?
结婚的时候整整的闹了一个星期,严家在严瑞安之后也略显颓败之势,好歹老爷子依旧还是位高权重,暂时还没人敢当着严老爷子的面说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醒之带着她穿梭再各桌之间敬酒。她从未知道结婚是一件如此烦扰的事情,订婚不同这一场婚礼是严太太亲手操办并且极尽奢华。她知道严太太的意思,严瑞安被判了这么久,不过也并不是完全不能丢点钱疏通关系再风声到松了之后把他给捞出来的。
不过是为了一个钱字。现在的严家,关系虽然还在,钱严老爷子是断断不肯出出来,并且手上的股份都是些家族产业,断断没有卖掉那些股份的说法,如是这样严老爷子岂不是背上了不孝子的名声?以后也无法在这个家族里立足了,严太太自己的资产在战天南和杜少仲联手的那一次就已经不剩分毫了。
如今便把注意打到她身上了。婚礼结束之后酒店的小宴会厅里还有个小型的聚会,还没玩够的亲朋好友乐意留下来的便再多热闹一会儿。严太太拉着严芷盛的手介绍给她的认识的那些太太们。
严太太从来未在人前如此不吝言词的夸过她:“要说芷盛啊,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要能力有能力,我们家的女儿最出色的就是她了。”严芷盛今天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旗袍,旗袍是严太太请了最出色的老裁缝帮她做的,手工绣上的凤穿牡丹。那牡丹上的露珠却是用水晶缀上去的。实在也是严太太下了血本的。
沈晗之那人是嘴里不饶人的,初初在严芷盛哪里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一脸的坏笑:“不知道严太太让人做这件衣服的时候心痛到什么程度了。”
心痛到什么程度?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严太太做什么都是为了严瑞安,这件事她本事可以帮忙。要她出钱把严瑞安捞出来不是不可以。她跟严太太原本也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不过严太太从来没有可怜过别人的父母心。
若是她从前肯体谅半分不把人往绝路上逼,也就不会有杜少仲母亲的悲剧。而如今,严芷盛自认为这么多年来真心对她好的不过只有杜少仲一个人,所以她弟弟临死前送进去的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忙捞出来的。
她站在太太堆里跟着严太太一起招呼了一会儿就觉得心里烦面上却又不能露出什么。
沈醒之走过来,搭了一条白羊毛的披肩在她肩上交代她:“小心别着凉了。”今天原本所以人的眼神就聚集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立刻就有人把这当成笑话来说了。
“你看着两个人感情是有多好啊?”
说话的人严芷盛也记不清是哪一位太太了。
醒之看着她温柔的笑,她最喜欢他这种笑容。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还是她刚刚到严家的时候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院子里种着几棵樱花,花季已经过去剩下漫天的落英缤纷。她躲在树下哭,一转脸就看到他从门口进来,看见她不由的笑起来。
“你怎么哭呢?我老子说哭鼻子的是最没用的人。”这一句话现在会想起来还真是稚气十足,可偏偏是这一句话让严芷盛记住了这个人,也记住了他的这句话。哭泣是最没有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