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一路钟情:走出来的人生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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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边地风光(5)

看来,文成公主对和亲相当积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理解,她为何要在动身之前做如此充分的准备,她能够想到的,或者说当时大唐能够提供的,她都一一带上了——从人到物,从精神到物质。一本藏族的史料上说,文成公主当做嫁妆带往雪域高原的东西包括:“诸种府库财帛,金镶书橱;诸种金玉器具,诸种造食器具,食谱,玉辔与金鞍;诸种花缎,锦,绫罗与诸色衣料二万匹”,以及“四百有四医方,百诊五观六行术,四部配剂术,书典三百有六卷,术数书三百卷”,也就是说,文成公主带到吐蕃的,不仅有随身用的物品,更多的是一个强盛帝国的文化和经济的方方面面。对文化相对落后的吐蕃而言,这无疑是一次空前的文化输血,而文成公主,正是那个主持输血的医生。

出于对文成公主的感激,她的名字和事迹才会被藏区人民念叨到今天。前面说过,玉树地处唐蕃古道中心,松赞干布在玉树以东不远的柏海迎接了文成公主后,他们在此成亲并略作休整。在翻越巴颜喀拉山后,他们抵达了玉树,因为喜爱玉树的美丽风景,他们在这里停留了整整一个月,从而为后人留下了大量遗址和遗迹。

车出结古镇,溯通天河的一条支流巴塘河行驶大约20公里后,公路拐进了两列山脉之间的山谷。一条清澈的溪水带着雪山的寒意从峡谷深处淙淙流出,这就是勒巴沟。进入沟内一段距离,一座外观呈褐红色的庙宇依山而建,这就是文成公主庙。

文成公主庙的来历,当然和文成公主有关。据说,文成公主和她亲爱的夫君松赞干布先生抵达玉树后,一则对玉树这个美丽之地很喜欢,二则庆幸自己有惊无险地翻越了险峻无比的巴颜喀拉山。信佛的文成公主认为,这都是佛的保佑。在玉树停留的一个月里,她请求松赞干布在勒巴沟口的悬崖上雕刻了九尊佛像。几十年后,她的后辈,另一位叫金城公主的女子循着她的足迹前往逻些和亲时,必然地途经此地,恰好也在此休整。金城公主发现文成公主遗留下来的九尊佛像已经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便令人加以修缮,并在佛像上修筑了一座庙宇,将庙命名为文成公主庙。

今天的文成公主庙里依然是那九尊高大的佛像,正殿的莲花座正中,是一尊七八米高的主佛像。佛像头戴朝冠,两耳佩有垂至腮边的金环,五官端正,眉目清秀,双手垂放腹前,双腿盘坐,神态端庄稳重。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佛像身着唐朝风格的盛装。佛像头顶上方刻有梵文六字真言,头顶后部嵌有象征“光明普照、佛慧无量”的五彩光环。在主佛像的两侧,各有四尊高约4米的小佛像立在小莲花座上。这8尊小佛像,个个手持宝物。有的捧莲花,有的持金刚杵,有的举牡丹,有的托宝瓶,有的端如意碗,有的握七星上方剑,姿态各异,形象逼真。佛像两边,从上至下雕有三尺宽的藏式花边图案,与佛像群浑然一体。

文成公主庙大堂的东西墙壁上,是巨幅的壁画,壁画描绘的内容,是当年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千里迢迢抵达玉树时,如何受到当地藏族头人和民众的热烈欢迎。一排火焰闪烁的酥油灯把庙内的光线弄得十分黯淡,反而衬托了佛像的高大神秘,也衬托了壁画的古老悠远。

前面说过,文成公主庙位于勒巴沟。“勒巴沟”是藏语,汉语意为“美丽沟”。这的确是一条美丽动人之沟,不仅在于这里有高原上少有的高大树木,松柏间杂,簇拥在沟谷两旁的山坡及公路两侧,更在于这里除了文成公主庙外,还有大量自唐时起遗留下来的嘛尼石和十多处石刻。

当地人传说,自从两位公主进藏途经勒巴沟以后,藏族群众为了纪念两位公主,开始在沟里堆放玛尼石,并在悬崖上刻岩画。沟内有十多处石刻,内容主要以佛像、菩萨、香客、瑞兽等为主。这些石刻上的人物,他们衣裙翻飞,形体丰,一望而知就是唐时风格。那么也就是说,当地人的传说和历史的记载其实是一致的,那位叫李雪雁的公主的确到过这里,这里的确是离唐代最近的地方——你注视的任何一幅岩画,任何一块玛尼石,它们都有可能来自遥远的唐代,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两位美丽绝伦的女人的目光,都曾经像你这样注视过它们。

在玉树的一个乡村,我看到了一台用来碾青稞用的水磨。史料记载,吐蕃在与大唐交往之前,还不曾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便捷的器物。文成公主入藏时,顺便也把制作水磨的技术带到了雪域高原。1300年后的今天,它们仍然在默默地发挥作用。

伸进唐朝的探针

之所以在这篇文章里把玉树定位为离唐朝最近的地方,不仅因为它是唐蕃古道上承上启下的一环,这里有文成公主的太多遗迹,还在于这里留存下来的死的或活的各种文物,它们像一根根从当代伸进唐朝的探针,为我们试探到了唐朝的深度和广度。这些探针分别隐藏在玉树的几个细节里。

在结古镇东南数公里的一座山峰上,有一座历经沧桑的古寺,当卡寺。当卡寺创建于公元11世纪,1239年,蒙元势力进入青藏高原,当卡寺被阔端一把火烧成了白地。此后,当卡寺又于明朝时期重建。由于在历史上曾两次毁灭,因此许多资料上对当卡寺的记载要么很少,要么干脆付诸阙如。其实,当卡寺的重要之处有两个,其一,它是有将近一千年历史的古寺,其二,它是青海境内最大的白教寺庙。所谓白教,那是藏传佛教的一个分支。在这座白教大寺里,一种叫做嘉强的舞蹈,活文物般地为我们保存了一些据说源自唐代的蛛丝马迹。

众所周知,藏区的寺庙每遇有重大活动,除了吹法号和念经外,往往还有带有宗教性质的舞蹈。当卡寺的僧侣在跳过本地传统的白狮舞之后,总是要跳上一段嘉强舞。嘉强舞一般由17位身着汉族宫廷服饰的僧人共舞,据说这舞蹈就是从中原带来的,而在藏语里,嘉强的意思就是汉族舞蹈。有趣的是,嘉强舞除了在当卡寺举行重大活动时跳外,其他时候,每逢该寺的大活佛出行,也总是由那17位身着汉族服装的僧人开道。其情其景,颇有点类似于中原地区官员出行时的仪仗。关于嘉强舞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这是唐朝时从东边的中原传过来的,另一种说法是,当卡寺在明朝时出过一个大活佛,这位活佛被封为明朝的国师,是他把嘉强舞从明朝带回来的。无论哪一种说法更接近真实本身,有一点都是不可否认的:嘉强舞是通过唐蕃古道从东到西深入青藏高原腹地的。

嘉强舞舞蹈者的汉族服装让人想起了勒巴沟石刻上的唐人服装,还有文成公主庙里那九尊佛像的服饰,它们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兴建的年代也不相同,但有一点却不约而同,那就是服饰非常接近,显然是深受内地文化的影响。试想,如果不是受到来自东面的内地文化的影响,在一个几乎纯粹的藏区,如何会出现这么多汉族文化的细节呢?虽然只是几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但它仍然以最直接的物证表明:唐蕃古道是一条通往唐代的隐秘之路,是一条联结中原和西藏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走廊。当政治、军事和经济消退之后,文化的影响依然存在。与政治的阴谋或阳谋、军事的征服或屈服、经济的兴旺与凋敝相比,浸入血脉的文化更能与时间拔河。

至于玉树这座唐蕃古道上的重镇,它在过去的年代里所起的作用,甚至要超过今天。当那些穿镇而过的行者风尘仆仆地走在镇外的古道上,这座不动声色的古镇,它不仅见证了一段业已沧海桑田的历史,它本身也在这份历史的沉重中变得更加丰富,更加凝重。

大学者亨廷顿认为,不同的文明之间存在着冲突,以大唐和吐蕃的对峙来看,他的说法似乎正确。但从唐蕃古道流转千年的往事来看,他的论断又不尽然。或许,不同的文明之间存在着的不仅是冲突,更多的其实是竞争,是竞争之后的彼此融合和共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