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生命最后的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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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陆漂移(2)

在看《大陆漂移》时,你会目睹一场生命的破碎,有点《相约萨马拉》的影子,一个错误决定足以毁掉一切。对于书中的奥夏娜来说,不仅仅是那个错误决定的问题,脆弱和固执同样导致了恶果。故事人物有时应该接受命运的安排,因为他们无力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更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班克斯描写了一个有过错但富有同情心的冰球运动员,为了追逐美国梦,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从新罕布什尔搬到佛罗里达,希望为家人和自己谋求一个更好的生活。书中同时还描述了一位年轻的女人带着她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和侄子一起逃难到美国,目的地也是佛罗里达,试图为他们三人争取新的生活。只是事情开始有了可怕的变化,不管是在偷渡船上,还是去搭船的途中,都不幸遭遇了可怕的事情。书中涉及了可怕的性暴力,是世界各地在战时打击对方会用到的手段。还有其他的暴力、愤怒与残忍。这是一本充满了错失机会的书,记述了人们拥有机会,却又突然错失良机的故事,任何可能发生的差错都会导致这一结果的发生。

班克斯1940年出生于曼彻斯特,比母亲小六岁。他用奖学金上大学,但还没有毕业就休学前往古巴,中途在圣彼得堡与佛罗里达停留。他十九岁时在佛罗里达结婚,育有一个孩子,然后在1962年离婚。《大陆漂移》出版于1985年,是班克斯的第二本书,在评论界大受好评。

我和母亲立刻读了《大陆漂移》,但没有机会来讨论它。距离母亲下次的化疗预约还有好几个星期。之后就是母亲的生日,所以我们当下的任务是决定如何庆祝母亲的生日。检查结果再一次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母亲仍然在走向死亡,但是,非常感恩的是,不再像我们担心的那么快。她会在将来的日子里离开我们,或者用个更为欢乐的说法,她会在将来的日子里活在我们身边。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为母亲庆祝这个生日,区别在于要如何庆祝。

对于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胃口的人来说,母亲对这个生日表达了非常怪异的期待。一年前或更早一些时候,她发现了一家叫作戴西·梅的餐厅,那里提供美味的烧烤。餐厅位于曼哈顿的荒凉地带,从11街往前,那一片遍布着汽车销售店、修理店、停车场、工业大楼,偶尔会有家酒吧。并不是危险区域,只是很荒凉。这就是母亲想要庆祝她七十四岁生日的地方。她不想要任何华丽昂贵的东西,只希望大家出去吃一顿饭,这样就不用做任何饭后的清洁工作了。

派对很小型,只有直系亲属、父亲的两个姐姐和一些朋友参加。我点了一只二十七斤重的烤猪和其他菜:通心粉、奶酪、红薯、奶油玉米加切德干酪、羽衣甘蓝和德克萨斯吐司面包。不是说吗,吃烧烤,就要大吃一顿,要么干脆别吃。烤猪是两天前提前预订的。每天早晨,我在电话里向母亲报备各种细节,并询问她的意见:谁该坐在哪里?有了红薯,还需要土豆泥吗?晚餐什么时候开始?

随着晚餐日期的临近,我发现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从得知检查结果的喜悦后,我们已经从“好多了”回到了“不是很好”。她生日之前会做四天治疗,一个朋友会一直陪着她。她希望化疗时给她使用的类固醇能帮她撑过去,通常这些药能帮助她,但这次它们没有做到。

派对的那天早晨,我打电话给母亲落实最后的细节。我是不是听起来对所有问题有点疯狂,对,就是有点疯狂了。我希望那只烤猪和所有配菜都美味可口,座位安排得完美,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我希望天气晴好,大家都能在晚餐后找到出租车(那里附近都没有地铁);我希望晚餐不要太吵,但也不要太安静;但我真正希望的是母亲不要死去,这样我就不用感觉仅剩一两次机会为她举办生日会了。但这是无法选择的选项,我觉得我需要把所有细节做到完美。

但这是个复杂的工作。谁能够承受得住那种压力?我反正是控制不了自己。我不禁想起了迪士尼乐园,那号称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在那儿我就看见几家人气得快要开打了。孩子们由于贪心和疲倦,及所有的压力而抽抽搭搭地啜泣,大人们互相怒目而视,大一点的孩子揉着眼睛或者心不在焉。你会不时听到下面这段话的各种变体:“我们跑了这么远过来,花了这么多钱,你就要好好地玩,听到我的话没有?你现在就必须给我玩得开心,该死,不然我就立刻开车带全家人回去,我们再也不会来了。”

于是我就这么问完了派对相关的所有古怪问题,冥思苦想所有的细节,并祈祷那天不要下雨,出租车之神会向我们微笑。

那天没有下雨,所有的细节都如期落实,除了一点。母亲生日那天早晨,她的感觉比“不太好”要更糟,她那天感觉“天旋地转”。

我提前到达戴西·梅餐厅时,母亲已经到了。她看起来弱小单薄,疲惫不堪。在其他人都还没有到来之前,我告诉母亲晚上的一些安排和排演。然后她与约尼尔父子见了面,他们俩都是戴西·梅餐厅的主要成员。就在我被葡萄酒和啤酒的冷冻箱弄得烦躁的时候,我看见母亲又一如往常地做了她经常做的事情。她向他们介绍自己,并询问他们从哪里来,她似乎看起来好些了。所有人到达后,从前的母亲似乎回来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她就是一个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的绝佳演员。

母亲坐在椅子的边沿,身体太过不适,所以什么都不想吃。她前面是一只巨大的剥过皮的烤猪。我的任务是带着饭店提供的厚橡胶手套,用手指扯下巨大的一块猪肉——肚腩肉、猪腿肉、肩肉,并把肉放在每个人的盘子里,非常原始。

不出意外的话,谈话很快就导向了威廉·戈尔丁1954年出版的小说《蝇王》上。小说描述了一群孩子如何在一个荒岛上存活。一头猪因为作为男孩子们肆虐的对象,而成为书中的重要角色,此外还有一个被不友善地称为“小猪”的人物。随着晚饭的进行,话题又被转到了其他书上。

母亲和我都还没有向其他人宣布我们有个读书会的事。那是我们俩之间的一件别有意义的事情,我们甚至对彼此都很少说起。话说回来,什么样的读书会只有两名成员呢?不过,我和母亲异口同声地开始谈论起《大陆漂移》,其他人也并没有觉得古怪,我们实在等不及要来讨论这本书了。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这本书,哥哥并不比家里的其他人阅读得更多,但他却是在场所有人中除了我和母亲之外,唯一一个看过这本书的人。

“你们觉得这本书怎么样?”我问母亲和道格。

“太棒了。”我的哥哥这样说。

“对。”我撕下一块比较肥的肚腩肉,然后把它丢掉,浓郁的脂肪正好滴在南茜的盘子里。母亲说:“太棒了,但是好压抑。我觉得这可能是我看过最压抑的书了。”

她读过的最压抑的书?我对此非常震惊。我是不是疯了才把《大陆漂移》加入我们临时读书会的阅读书目里?可能我真的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与此同时,派对继续着,充斥着欢笑与香浓的烤猪肉。烤猪直接放在房间尽头铺着方格桌布的大餐桌上,旁边是另外两张巨大的野餐桌,各色人等满满围坐着吃东西,自助餐厅的风格。警察和消防队员是这里的常客,而烤猪是整个餐厅的主题。每个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都饶有兴致地想要研究一番,看看是怎么烤出一头猪来的。

整个晚上,大概有一小队的人走进餐厅来说:“抱歉,打扰了。”然后询问关于烤猪的事情。而一如既往的,母亲与所有过来搭话的人聊天。

我能看见我们这群人里有人不时打量一下母亲。很明显,母亲越来越没有精神。哥哥在聊天间隙留意着配菜的进度,他非常善于与人交流,与身边的任何人都相处得很融洽。

我们想着尽快把晚餐余下的节目进行完,确保晚餐能在激发母亲兴奋起来的东西消散之前落幕,或者说,确保那激发母亲兴奋起来的东西能一直发挥作用,一直到晚餐结束。

我们吃的甜点是红丝绒杯子蛋糕。他们在母亲的那份上放了一根蜡烛。我们相当安静地唱了生日快乐歌,母亲从不喜欢我们在餐厅里大声喧哗。戴西·梅餐厅里的所有员工都加入了我们。大卫为大家拍了照片。随后我们打包并分发了剩菜,每个人都无比坚持、无比礼貌地恳请其他人带回打包的菜,并非因为我们不想在接下来的几天再吃点烤猪肉,而是因为实在是剩下太多了。

所有人都还没有发现时,母亲已经和父亲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那是个晴朗的夜晚,路上有许多出租车。大卫和我沿着街道走路回家。

尽管那实在是个愉快的夜晚,我却似乎突然感到了焦虑和悲伤,是的,大家都过得很愉快,烤猪很受欢迎,不仅美味而且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烤猪成了大家可以谈笑的话题。母亲的建议是对的,不需要土豆泥,用餐地点也很棒。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还行,在那儿待了整个晚上。

但我之前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把《大陆漂移》拿给她看?母亲是说过她喜欢严肃的书籍,哪怕压抑的那些,但这本书是不是太过压抑了一点?我是不是给了她一本超过她承受能力的书?或者,超过她想要承受范围的书?我是不是该在向母亲建议这本之前,自己先看一遍?或者从封底的简介是不是就该看出来,对于一个将要去世的人来说,这是一本过于凄惨、过于压抑的书?

很快大卫和我回到了家,但我睡不着。我怎么能那么愚蠢建议母亲去读那本书?我懊悔不已地在公寓里来回无声地踱着步。不用心理学专家为我诊断,我知道自己表现得像个疯子。我没有给错母亲药物,也没有让她站在严寒之中,或是任由她发着高烧站在路边不闻不问。好吧,我就是给母亲推荐了一本可能有点黑暗的书。在读书会的罪行里,这可能都算不上特别严重的刑事犯罪,读书会众罪中最为恶劣的罪行,应该是没有带着疑问来读书;或者更恶劣的是,撒谎说已经阅读了一本书,而事实上仅仅只是看过小说拍成的电影,通常这种谎言会在你不小心使用演员名字的时候露馅。

许多患有我这样失眠症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对付失眠。其中一个方法就是在床边放一本便签簿,记下我们的焦虑,把这些焦虑从我们固执的大脑中拿出来放在纸上,这样我们就明白所有的焦虑在什么地方,是用黑笔或者白笔写的,它们都等着我们醒来后再来担心,而且自己心中明白,当早晨来临,很可能那些焦虑都看起来无足轻重,荒诞可笑。我尝试过,沒有用,还是睡不着。

现在再吃安眠药有点晚了。我第二天早上得早点起床,因为要在八点和母亲通电话。于是,我像那一年里经常做的那样:坐在黑暗之中痛斥自己。然后我看了会儿电视,录下了一个真人秀节目《真实世界》,我很喜欢那个节目,找七个孩子生活在同一个屋子里,然后把他们的生活录制下来。录完后我又尝试看书,不过看不下去。大概四点钟时,我终于睡着了一会儿。醒来后,我记得整个晚上几乎都醒着,但原因是什么,我却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可能吃了太多烤猪,喝了太多啤酒,或有太多压力?然后,我又充当人体闹钟来唤醒大卫——那位贪睡大王,每天早晨都在说:“再过五分钟,再过五分钟。”叫了几次之后,我终于发现放在床边的失眠便条,上面写着:

以后读书会要看欢快的书籍。

八点十五分,我打电话给母亲。她说生日过得非常愉快,非常感谢大卫、我、道格还有南茜一起付了账单,并一起主办了这个生日会。

“今天早上我发了许多电子邮件。”她补充道。

“关于什么的?”我问。

“主要是关于你父亲和我今年春天去英国和日内瓦的安排。我也想写许多邮件告诉大家说关于《大陆漂移》这本书。我辗转反侧,想着该推荐给谁读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