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德
回家的路上,我打开了那封信,里边有一页信笺,白的纯净的纸上,没有一个字。
初二末的时候,我们班里转来一个女生。记得清楚的是,那是一个春天的黄昏,班主任张老师领进来一个扎着长辫子的女生,样子怯生生的,背着一个黄书包,站在讲台上。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之后,张老师就把她领到了我的桌边来。张老师说:“你坐这儿吧。”说完后,张老师就带上门走了。
那个女生什么也没说,把她的黄书包往桌上一放,就成了我的同桌。
但那时,我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看电影上。在我上学的那个小镇里,距学校不远的坡底下,有一家不大的电影院。隔三差五的日子,我和班里的郝珍贵便逃课去看电影,所以那个晚上,老师一走,我们就跑下坡看电影去了。路上,郝珍贵说,你有了同桌了。我和他就呵呵地笑。
那时候的票价好像是几毛,但我们也掏不起。可我们发现了另一种进入电影院的方法。由于电影院里只是用檩条和砖头搭起来些座位,没有排没有号,所以,撕了副券后,人们就把票丢在地上了。于是我们在检票口拾的一些废票,把撕掉的副券,以及整个票面的上半身拼接起来,就组成一张“整票”。拼接好后,我们便等到看电影的人相对集中的时候,混在人群里,趁乱进去。
即便是这样,在检票员撕去副券的一刹,也还是心惊胆战的。但当津津有味地看起电影的时候,把这一切就又都忘了。
那时候,男女同学之间很少说话。我对这位新来的同桌,了解也并不多,来了很多天了,我才知道她姓邢,叫如月。她平素很少说话,一天到晚静悄悄地趴在桌上学习。有一天,历史老师问问题,问到她,回答完之后,历史老师就摘下眼镜,低着头对着课本念了起来——他忘了让她坐下了,谁知道,她竟然站了整整半节课。尽管那学期的期末考试,她的成绩排名很靠前。但我们并不因此而高看她,郝珍贵说,这是一个书呆子。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书呆子样的同桌,竟做出了令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初三的时候,我们还是经常往电影院跑,心思仍不在学习上。看过的许多部片子中,最让我感动的就是路遥的《人生》。本来这部电影我已经看过一遍了,第二天,尽管天冷的厉害,我还是撺掇着郝珍贵再去看一遍。结果,就那一天,我们出事了。
很破例,我和郝珍贵一前一后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蹿过来一个检票员,叫住了我们,“缴”了我们手中的票。他把票翻转过来看了看,就把我们叫进了售票的地方。那是个脸膛黑黑的男人,一脸威严,说是要给学校打电话,叫我们的班主任来。尽管那个屋子生着炉火,但等待的那一段时间,我们还是不断地打着哆嗦。不一会儿,班主任老师来了,他让我们补了票款,向对方赔了许多不是后,把我们领走了。
在办公室里,我们始终低着头,任由班主任劈头盖脸地批评。第二天,班主任老师告诉我们说,学校准备开一个全校的师生大会,要让我们当众做检查,并且说,要把我们的劣迹记在档案里边。我们当时并不懂得档案是个什么东西,但隐约觉得被记进去,对自己将来不好。
时间在一天一天地过去,我们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将要进行的全校师生大会。就在这心神不定的日子里,这个“书呆子”同桌开始接近我,为我补习英语方面的知识。我的英语当时的确还很差,但我哪里有心思听进去。
有一天,班主任又一次找到我们,我们以为这一天来了,都黯然地低下了头。班主任说:“学校决定,看你们的学习成绩,如果有提高的话,将不再让你们公开检查了。”事后,我和郝珍贵在一面土坡上坐了半天,郝珍贵戚戚地对我说:“学吧,以后别想着去看了。”我点了点头。郝珍贵说的时候,往坡下的电影院扫了一眼,眼神中充满着幽怨和无奈。
就为着不在全校做检查,我们认真地学了起来。我的同桌好像倾注了更大的热情,更多的利用课外活动时间为我补习英语。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帮助,那一年的中考中,我考了432的高分,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去拿毕业证和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班主任叫住了我。他说:“有一天,你的同桌找到了我,说你和郝珍贵看电影看得厉害,这样下去可能完了,让我想想办法。于是,我和她想了一个‘办法’。第二天,你们被抓住,实际上她就在暗中藏着,并帮助检票员指认你们俩。我呢,负责在以后的时间里吓唬你们,好让你们把心收回来。其实,学校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在电影院,就为了等到你和郝珍贵,如月那个晚上冻病了,感冒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了之后,她找到我,说要帮你补习英语。”张老师顿了顿,接着说,“你得感谢你的这个同桌,甚至连我都想不出她从哪里来的这些勇气。”末了的时候,张老师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他说:“如月考上了师范,那天她来的时候,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回家的路上,我打开了那封信,里边有一页信笺,白的纯净的纸上,没有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