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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斯汀博士的纪录)
我微笑着把龙傲天介绍给“羽蛇”项目组的同仁,装作看不见加菲那几乎可以杀人的眼神,“我很高兴给大家介绍一位新的同事,”我拍拍龙傲天的肩膀,“这位是龙腾集团的总裁龙傲天先生。同时,他将是我们墨西哥考古业务的最大赞助人。我建议我们一起来鼓掌,欢迎他的到来。”
“这可太棒了!”马克快乐地笑着,并且把手掌拍得“啪啪”响。
凌还算给我面子地意思意思拍了两下,而另外的一男一女,一个依旧用他可以杀人的眼神刺杀着我,一个却目瞪口呆一副蠢到不行的样子。
哎,现在的小孩子为什么都那么任性?偶尔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一下问题就不可以吗?难道要我眼睁睁把一个拿着金子来的大财主推出门外?
何况龙傲天的财力或许我还可以视若无睹,但是龙腾集团在墨西哥的势力却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展开所有的南美考古项目,作为一个考古学家,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引诱?
所以就算我明知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龙总裁明明就是为了那个美腿玛姬而来的,我也会当作没有看出来。这样算不算有点冷血?想到这个问题的一霎那,我觉得对加菲似乎有点内疚,但是旋即我又释然了。爱情只有在竞争以后才能更加美丽夺目,像加菲这样永远也定不下心来的家伙,给他一点难度他才会珍惜得来不易的爱情。
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啊,难道在我的地盘上我还能不为他制造一些机会吗?我对他,真的就像对着自己的儿子一样,可惜这个愚笨的家伙却依然还是企图用眼神刺杀我。
真让我伤心!
不过说起来,美腿玛姬除了那双漂亮的腿以外,究竟还有什么魅力这样的吸引住了这两个男人呢?对此,我不免有了一些疑惑。岁月虽然会把人变成老糊涂,但有时也会格外开恩让人看清楚以前所不明白的道理。龙傲天表面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是实际上只怕在这里的所有人当中,他是最脆弱的。然而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所有年轻女孩子心目当中的白马王子型的人物,他不会缺少爱慕和要结婚的对象。另外,我家的加菲猫是一只吊儿郎当惯了的野猫,喜欢冒险充满野性,同样也是很多少女所迷恋的对象,呃,被他所迷住的有时候还不只是少女们。总之,没有道理这样的两个男人会困惑于玛姬这样一眼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特色的女孩。
这里面必然有我还不能了解的因素,我想,而这才是这个女孩最大的优势。因为爱情虽然无理,但是里面却必然隐藏着深刻的原因。
“贾斯汀博士……”加菲阴险地叫了我一声,把我从我的思绪里拉出来。
但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他打乱我的计划,我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微笑地看着大家,“时间都差不多了,我们何不通过工作午餐来更进一步地了解彼此呢?”
“我不……”加菲的样子简直就是丢我的脸,他把他的毛糙用身体语言表现了十足十!
“闭嘴加菲!”我朝他挥挥手杖,“我是这个博物馆的馆长,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我根本就不想给他反驳的时间,“现在我说,我们,去,吃饭!”然后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走出研究所后我回头望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可是却也遵守着我的命令跟着我走了出来。这样还差不多,我想。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奇怪的念头同样闪进了我的脑海当中——
人都到齐了,演出开始了!
(玛姬·苏继续叙述)
这是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餐,我怀疑除了马克以外还有谁会对送上来的餐点有胃口。不过,或者还有馆长贾斯汀博士也不一定。但当贾斯汀博士的秘书谢洛德先生过来以后,就连贾斯汀博士也没有了吃饭的兴致。
“别拿那些该死的东西来烦我,谢洛德!”贾斯汀博士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我也不愿意这样。”谢洛德彬彬有礼却一步不让地说,“但是这关系到您的信誉问题,你约了市参议员宾德先生共进午餐的,可惜你显然忘记了这件事。”
“呃……我跟你说这个不用担心,宾德那个老头的记忆力比我差多了,他一定也忘记了这件事。”
“那么应该上个礼拜就交给土地管理局的那份文件呢?他们已经开始企图打爆我的电话了。”
“那个……呃,我会给你另外买一部电话的,你放心。”贾斯汀博士支支吾吾地说,但谢洛德冷冷的眼神让他不得不正视事情的重要性,“好吧好吧,去我的办公室里找吧,你这个令人发疯的工作狂,上帝保佑你可以在一堆废纸里找到那份都是废话的文件!”
谢洛德伸出手,“那么钥匙,先生!”
贾斯汀博士愣了愣,“什么钥匙?”
“研究所大门的钥匙和你办公室的钥匙。”
“岂有此理!”贾斯汀博士吹胡子瞪眼地吼,“这些杂碎不是从来就是由你拿着的吗?”
“我刚刚放了假期回来!”谢洛德先生的脸色终于变了,“在我放假之前,我把所有的备用钥匙都交给你了。”
“没有!”贾斯汀博士吼。
“有的!”谢洛德手都颤抖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爵爷!研究所里面的东西……”他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这是了不得的危险!”
“没有……”贾斯汀博士的声音低下去,“呃,好吧好吧。大概,可能,理论上,”他说,“那杂碎应该在我的办公室里吧。”
加菲把手里的餐巾扔在桌上,“我想我们大家都应该尽快赶回去,至少在找到所有的备份钥匙以前,研究所必须有人待着!”
“哦,我的上帝啊!”我们众口一词地惊呼。当我们所有人都赶到的时候,研究所的大门,正大大地洞开着。
“去报警,凌!”加菲首先就要冲进去。
我一把拉住他,“等一下,也许匪徒还在里面。”
“水晶头骨也在里面!”加菲红着眼睛吼道。
“那你就赶快进去吧。”久未出声的龙一开口就是嘲笑,“里面的东西如果要偷的话只怕也早就偷光了,你再在这里装勇敢又有什么用处。”
加菲大怒,“你说什么啊?!”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龙推开他前面的马克,从最后面走到最前面,“刚刚说到备份钥匙似乎不见了,研究所就被人闯入了,真是巧得就像有人特地安排的一样。”他冷冷地扫了加菲一眼,最后眼光却落在我的身上,“恭喜你,虽然你的仰慕者是个白痴,但他最起码也知道要为了讨好你来演戏。”
加菲瞪了龙半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神经病!”转身就举步往研究所里面走去。
“加菲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的。”我叹了口气对龙讲。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很无聊了?”龙微微眯了眼睛。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耸耸肩膀,打算跟着加菲走进去。
但下一刻我的手臂被龙狠狠攫住,“当心点!”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我挣脱他的手,“但你也不知道!”
龙沉默了一会儿,“我并没有结婚。”
我简直啼笑皆非,“龙,现在不是适合我们谈这件事的时候。”
“可是我想你知道!”他说,“我是为你而来的。”
说我没有受到震撼,那是假的。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怀疑我心跳的声音简直连外面展馆里的霸王龙都可以听见了。
他是为我而来的,他没有结婚,他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冷漠——其实他是喜欢我的!
我很想高兴地昏眩一下,就像很多爱情故事里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女主角那样,悲喜交加,然后倒在男主角的怀里……
我想这样,我是真的想这样的!
可是,我发现我什么都没有做。在一开始的瞬间兴奋过后,我并没有找到我曾经幻想了多年的满足。
“玛姬,”龙低声说,“跟我回去!”
“噢……”率先走进研究所的加菲突然远远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慌慌张张地探头张望,但是龙又拉住了我,“跟我回去,玛姬。”
马克一面向着研究所里面跑,一面大声地询问:“老大,你怎么样?出个声!加菲,老大!”
“我的上帝啊!”贾斯汀博士站在研究所的门口,他显然想进去,但是谢洛德拉住了他,“这个时候你不适合进去搀和。”
但是,加菲一直没有其他声音传来,没有说话声,没有喊叫声,没有厮打声也没有枪击声。
“跟我走,现在就离开这里!”龙再一次请求。
是的,他的口气是请求!这在我认识了他的这些年里,是第一次。
“不!”然而我听见自己说,“已经晚了,龙,已经晚了!”
(再来看贾斯汀博士的纪录)
一个变心的女人,比一个敌人还要不可信任。这是我以前曾见看过的一部小说里面的格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把它记得很牢。
我承认我这个人多少还是有点老派的思想,虽然女权运动也已经搞了那么多年,可是从我的内心深处,我还是觉得女人的忠贞是男人的财产,也是女人得以抬头挺胸做人的规范。
这么说吧,我依旧看不起会变心的女人。
女人,就应该自始至终坚守如一。
所以当我听见龙傲天和美腿玛姬之间的对话以后,我把头转了过去,“我应该提醒他。”我低声地跟谢洛德说,“这个女孩不值得信任!”
“但是加菲未必会听你的,爵士。”
“那就说到他不得不听进去为止!”我气呼呼地用手杖戳戳地板,“这孩子越来越不懂得尊敬长者了。”
“你打算干涉他的恋爱吗?”谢洛德问,“但我劝你别做傻事,加菲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不,你错了。”我打断他,“很多事情,他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研究所的走廊上传来欢快地奔跑的声音,“他什么也没有偷走,除了这扇大门,他打不开其他的门!”加菲精神奕奕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活力,“我想是我们回来得及时!”他的身影出现在研究所门口,“我都检查过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来这个贼只是在我们研究所的走廊上散了散步。”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警铃声响起来,凌带着博物馆的保安和警员一起跑了过来,“交给我们来处理!”警察大声地说着,“交给我们!”
看起来似乎仅仅只是一场闹剧。
“但这真的太巧了!”那个被我认为不可信任的女孩突然说,“我们才说到不见了钥匙这里就发生这样的事情……贾斯汀博士的钥匙应该遗失有一段时间了吧?”
“是的。”我点点头。
“那么为什么今天才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是我不好。”跟着加菲出现的马克低着头挪过来,“我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因为我想反正只是出去吃饭,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所以……”
“所以这个白痴就没有把指纹辨别系统保险加密!”加菲恼怒地捶了马克一下,“你这个月的薪水没了!”
“加菲!”我生气地说,“但愿你还记得,我才是这个博物馆的馆长。所以任何决定都必须由我来下!”我狠狠瞪了马克一眼,“你这个月的薪水,没了!”
等所有的保安和警察都离开了以后,我们清点了各个研究室的物品资料,结果得出的结论和加菲一开始的意见一致。
这个贼显然是得到了我的备份钥匙,但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搞清楚究竟哪把钥匙配哪把锁——我们每个研究室的门都有四把锁,只有当四把钥匙都吻合的时候才能打开研究室的门——这也让我很庆幸管钥匙的人是我记忆力优越的秘书谢洛德先生,他没有在每把钥匙上注明“这是开哪扇门的”还真是上帝对我们的眷顾。
而且我们回来得也很及时,让他根本没有时间研究钥匙和锁的问题。
当然我们也察看了展馆和各处监视系统的录像,但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被留下。
“这是正常的。”加菲说,“很明显这是一个惯犯。”我总觉得他说到那个“惯犯”的时候,是已经有了很明确的目标的样子。
“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另外一点,”加菲继续说,“为什么马克偶尔一次没有给指纹锁加密,贼就来了?我不相信这是巧合,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那么,这究竟是这个惯犯二十四小时地在监视着我们的行动,还是……”他的眼神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他从我们在座的哪个人这里获得了资料?”
“加菲先生这是在暗指我了?”龙傲天站起来,“我是惟一今天加入的,而就在今天偏偏就知道了遗失备份钥匙的事情,然后就发生了贼上门的事件。”他冷冷地陈述,“不过我希望加菲先生也不要忘记了,对我而言,这个研究所的所有资产都不过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我根本不用花这样大的心思来策划这种闹剧。”
龙傲天太敏感了,我才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有人说了出来:“龙,你太敏感了。加菲不是这个意思。”是那个玛姬。
“你现在已经完全都站在他那边了对吗?”龙傲天就像被踩了尾巴的龙似的咆哮大吼,“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能够变心得这么快?”
“这是任何人都会有的常识好不好?”加菲拦在玛姬的面前,“而且看看你这疯样,玛姬不选你才是对的!”
我忍无可忍,“先生们,请注意一下你们的仪态!”我的手杖再一次发生了作用,它在桌子上敲的“砰砰”的声音终于让他们冷静了一点,“我们现在在讨论关于博物馆保安的问题!别把你们的私事混到公事里面来!我对你们太失望了。”
两个像斗鸡似的男人终于在彼此凶恶的眼神中缓缓坐了下来。
我咳了一声,“刚才我们说到哪里,啊!”我挪动一下身体,“我们没有必要在完全没有确定的事情前面先怀疑自己。”我看了一眼加菲,“刚才谢洛德给保全系统公司打了电话,他们怎么说的来着?”
谢洛德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答:“保全系统公司已经派人来看了我们的门锁,他们建议我们统统换成可以随时更换密码的新型防盗系统锁。但是要全部都换掉,今天是来不及的,最快也要等到明天……”
“那也就是说,那个贼如果还会来的话,今晚是最后的机会。”最后,谢洛德作了总结。
“所以,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各位先生们!”我叹口气道,“我们必须同舟共济,研究所不能有一分钟没有人看着,当然了,龙先生,这个值班的任务你跟玛姬可以不必参加。”
“但我认为我可以参加。”龙傲天傲慢地说,“我又不是女人。”
“切,你身娇肉贵的……”加菲嗤之以鼻,“你以为你跟女人有什么区别?”
“你……”龙傲天不负所望地又跳了起来。
“够了!”我恼怒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把你们两个放在同一个房间里的!现在,加菲,你跟我出来!其余的各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快!散会。”
(回到玛姬·苏的叙述)
我知道这是一种逃避性的行为,但是一等贾斯汀博士他们几个走出这间研究室,我就想往我的工作间里躲。外面的天气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现在却渐渐阴暗下来。
我的动作看来还是不够快,就在我企图关上门的一霎那,龙依仗着他过人的身躯抵住了门,“我要跟你谈谈。”
“但是对不起,龙先生,我的工作……”
“我随时都可以让你失去这份工作!”他斩钉截铁地说。
这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吗?我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无言地打开门,“进来吧……”
我们沉默地对望了几分钟后,他问我:“你究竟还要我怎么样?”
我诧异地抬起头来,“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怎么样。”
他吼道:“你明白我说的意思!”
我闭了闭眼睛摇摇手,“请不要!”我说,“请不要跟我表现得好像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在吵架一样。”我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当我离开你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是我追来了,不是吗?”他又开始大吼大叫,每当他不顺心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做,“你怎么能够,”他说,“无视我的感情?”
我平静地回答他,“我给了你五年。”
天地猛地暗了暗又蓦地一亮,我刹那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视觉偏差,然后才发现原来刚才我没有看错,天气这会儿已经洋溢着暴雨的气息了。
“……我知道你恨我这五年里对你的冷淡……”他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自己。
“不,不是冷淡。”我摇摇头,“是折磨,龙先生,你折磨一个爱你的人,整整五年。”
“可是,是你先爱上我的!”他解释,“我根本就措手不及。”
“这并不是让你可以折磨我的理由,”我再一次摇头,“你可以拒绝我。”
“……上帝啊,你为什么不可以像其他那些女人那样相信我,我其实是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所以不想放你走!”
“我承认我很笨,但我已经过了幼稚的年龄了。”我无力地抚着额头,“而我所有的梦也都在那五年里做光了。”
“是的。”他得到结论了,“你是在恨我。但这不要紧,”他突然又充满了信心,“我们可以一切都从头来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吗?”
我的上帝啊,他为什么还是不能了解呢?
我努力地吸了一口气,再努力地吸一口,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告诉龙:“我喜欢你,但是,过去了。我爱你,但是,结束了!”
潮湿的味道从植物园那边弥漫过来,我告诉自己,我必须狠起心肠,“我不想跟你从头来过!龙,”我努力地让他明白这一点,“我们分手了!”
“你是在生我的气!”他说,“你还是在生气。”
“我……”我举着手在空中挥舞,却找不到可以说的词,“我……”
“我知道你会有一段时间非常生气,我的确是太急了。但是我一发现自己不可以没有你,我就立刻赶过来了。你生气是应该的,可是别气太久,我千里迢迢赶过来是为了跟你展开新的生活的!”
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
“我不爱你了,龙!”我终于忍无可忍,“我已经变心了!”
“轰隆!”雷声一下子砸了下来,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听见了我的话,不过听见怎么样,没有听见又怎么样呢?在这个也许根本就没有开始的故事里,我已经决定结束了!
“……”
“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的纠缠。我知道我父亲拿了你的钱,我会找到他让他偿还给你,但假如你一定要起诉他,我没有办法阻止,就算你要起诉我,我也没有办法阻止。可是你要让我再回去再从头开始爱你,我办不到!”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我已经不爱你了!对……”
“……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样的话?”龙的咆哮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后爆发出来,“你无缘无故地闯进我的生活,对我的事业生活指手画脚!我早该知道的!”他仇恨地瞪着我,“女人都是不可信任的!我的母亲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他狂怒地抱住他的头,“但我竟然,竟然忘记了这个教训,我、我竟然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噢,我的上帝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就在我发现我爱上你以后!”
我无言地望着他,可是我已经无力再为他的不幸,他母亲的背叛负责。
“我曾经想要怜悯你的,把所有的你的不幸统统藏到我的心底,然而是你先拒绝了我。”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这句话怎么看都有为自己洗脱罪名的嫌疑。我的确就是变心了的,我不否认这点,所以,我也用不着为自己开脱。
“对不起。”这句话也不是现在最适合的说话,但我还是说了出来。
“对不起?你跟我说对不起?”龙猛地一握拳,“这真是笑话!”他转身就跑了出去,“你会后悔的!”
我想日后我也许真的会后悔的,但是现在,我转身走进工作间,我需要好好地静一静。
空荡荡的工作间里,孤零零地摆放着存放水晶头骨的玻璃柜。我转身锁上门,打开灯,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或者应该想什么。
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我知道,但是当我确认这一点的时候,我心里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这是否意味着我其实原来根本就是不爱龙的呢?
我心不在焉地抚摸着玻璃柜,不断地怀疑着自己。
不!应该不是的。我这样想。许多即使是过去了的感情,不应该否认的是它们的确存在过,只不过再猛烈的感情也敌不过时间的冲洗,改变无所不在,无可躲避。
我叹了口气,望着玻璃柜里的水晶头骨,即便是像水晶这样坚硬的质材,也会被打磨出不属于它原来姿态的形状,更何况是这个世界上瞬息万变的人事呢?
漫不经心地按下玻璃柜的灯光健,置在玻璃柜顶端的灯泡把一束柔和的白光照在了近乎完美无缺的水晶头骨的头顶。
我半蹲下身体,眼睛和水晶头骨的眼眶平视,“你也改变了,对吗?”
水晶头骨空洞的眼眶冷冷地看着我。
我叹息,“改变无所不在啊!”
然后就像回应我的叹息一样,我再一次通过水晶头骨空洞的眼眶看见了她,那个穿着古玛雅时代巫女服饰的女人。
她就坐在那里,就像坐在时光长河的那一端,用她的无奈和我的无奈衔接,“是的。”我“听”见她说,“改变,无所不在!”
我们和古人应该怎么交谈?这句话显然在文法上面也有错误,因为我决定不了它的时态。
当然,在这种时候想到时态也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情,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候控制好我本来就喜欢天马行空的思想。
“玛雅的妇女习惯穿一种长袍,又宽又大,好像一个布口袋,衣服的两面都有开口,长及臀部以下,在臀部,妇女们将衣服夹紧,宽度依然像以前一样……”
“现在这种长袍被称为‘huipil’,这是阿兹特克语中的词汇。这是一种白色的,宽松的棉布衣服,从头到脚的宽度都是相同的。妇女们把裙子的边缘用线缝住,留下两个洞口可以伸出双臂,同时有一个方形的口开在颈部,是伸出头部用的。为双臂留下的洞,脖颈占用的洞,以及底部宽大的边缘都以十字形的刺绣来精心装饰……”
“……除此以外,表示身份的还有上层人士穿的围腰布和过分精致的草鞋。另外华美、高贵的头饰是佩带者身份地位和社会阶层的最明显的区分标志……”
上述那些纷乱繁杂的信息,和无休止涌到脑子里来的都是以前读到过的关于玛雅的一些信息以及我自己的胡思乱想。
那些文字的表述仅仅只是文字,我忍不住想叹息,就算是运用了“精美,精致,华美、高贵、美丽”等等等等的字样来说明,但还是没有办法清晰地表达出那种实在的景象。
那个端坐在时光长河那头的女人,她的美丽怎么能够用那些词语来表示呢?我心想,人类的词语只是为了人类抽象的思考而存在,并不能具体地表达出一种真实。
但她,就是所谓的“真实”吗?
“怎么,女孩,你想知道真实吗?”穿着代表祭祀的蓝色和代表皇家的绿色的服饰的那个女人露出近乎玩味的神情,她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但我一时间却分辨不出她声音的特色。
“你只是以为你‘听见’我的声音,女孩。”她说,“其实,你不可能听见我的声音。”
我眨眨眼睛,“为什么呢?”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来,但是很显然,她知道了。
“你在看着我的头骨。”她说,“在你面前的水晶头骨就是按照我的头骨大小形状,一模一样地打磨出来的。我把我的思想留在了这个不会改变的水晶头骨里面,你现在所能看见的,听见的都是我的思想,所以你不可能真的‘听’见我的声音。”
“天啊!”我想,“这可是硬度超高的水晶石啊!”
她微笑起来,“是的,它的确有点硬。”
“一点点?”我差点跳起来,“科学家们鉴定过,像水晶这种的硬度,单靠手工打磨,起码需要一千年才能把这样的头骨打磨出来。”
“科学家?”她显然不懂那些是什么,“是祭师?奴隶?”
这真是荒谬,但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个问题上,于是我回答:“这个不是重点……让我们,让我们谈点别的什么吧。比如说,啊,对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不能够跟你沟通呢?就连一开始接受过你信息的人都不可以,而我却能都得到这样的幸运?”
“你不知道吗?”她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表情,那种美丽也足以让我的心跟着剧烈跳动起来,“我以为你知道了我们沟通的方式才能够形成我们现在的联系。”她“说”,“在我的时代,我只接受了我的老师教导我的关于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思想留在水晶里面的秘密。”
“啊?”我呆住。
“我不知道你的年代是在我之后的多少年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个水晶的头骨里沉睡了多少年了,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失去作用的东西。”
“对你或许它已经失去了作用,”我尽量委婉地劝说她,“但是对于我来讲,却依然是非常重要的问题。”我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路,“我知道你们玛雅的记历方式,告诉,你……当年的年代是什么时候好吗?”
她并没有直接答应我的要求,只是依然用玩味的表情看着我,“现在我大约能明白为什么你能够读到我的思想了。”她说,“你跟当年的我实在太像了。”
“很像吗?”我歪着头看看她,不!她比我漂亮一百倍,我们哪里都不能称为“像”。最多,“我想这应该是我们中国人所谓的‘缘分’吧。”
“缘分?”她呆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猛然醒悟地点点头,“啊啊,是的,是的,‘缘分’,多么奇妙的词啊!”
我很高兴她能够领会到我的意思,“那么,你愿意跟我,呃,跟我谈谈关于你们那时候的事情吗?”
她笑起来,“好吧,既然你那么迫切——问吧,我将尽我的努力来回答你。”
“我……”我大喜,然而事到临头,玛雅的历史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玛雅的天文知识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古代玛雅的生活究竟具体是怎么样的;玛雅的社会结构是如何的;玛雅究竟为了什么会从历史舞台上突然消失呢……这一连串的问题就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在我的脑海当中闪过去,以至于我到底应该问什么样的问题作为第一个问题,而且应该怎么样才算是系统的,不遗漏一丝半毫细节的询问,我竟然瞠目结舌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呆呆地看着她,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说话,这样的傻劲落在她的眼里就变成了我又一个好笑的地方。
“你真是让我感到有意思。”她说,“不过你最好快点,因为我的耐心不太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
喂喂,是谁说时间对她而言是失去作用的东西的啊?
“啊!”她突然一拍手掌,满头的羽毛也跟着抖动起来,“我来给你说说当年我们的生活吧,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帮我解一个谜。”
“谜?”我犹豫地看着她,“很难吗?”什么时候我的脸看起来很聪明了?
“不难,”她微笑着说,“很简单,只是让我想了一千多年依然没有想明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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