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等待香港(我与无线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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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爱你爱电视剧(20)

港剧之家

写实

玛姬赞《宠物情缘》的郑秀文演得好,够酷。我却每晚无《缘来没法挡》不欢。(也曾怀疑只是对“通宵回放”情有独钟——若不是适逢亚视在相同时段回放四分一集也叫人哽不下的《万事胜意》!)

《缘来没法挡》离不开一切肥皂剧的公式,兼且是“周润发牌”——上半部的男主角例必吊儿郎当,到了下半部才愈执愈靓,回复大将风度。这一次的“周润发”是林家栋,连带周先生的口头金句“系咁先”也被成功地移植成“系咪先”。欢喜冤家若要天造地设,当然少不了嘴利牙尖的女主角。以往胜任有余的郑小姐,换上面很尖但声气语调很倔的袁洁莹。不像大富家女吗?没关系,这只是出二十集的迷你剧。

一看便知是九八年前的货色。以地产经纪行业做背景,竟然还有人眨眨眼便发红发紫,荷包打开,随时拔出现钞三万庆功包底——看在今夕过着瘦年的观众眼中,就算不觉罪有应得,多少也生今非昔比之叹吧!

香港的写实剧近年并不怎样“写实”,换了什么年代,都是男女主角呷呷啤酒、烧烤、打保龄、上高尔夫球场,“工作”向来免问,怪不得《妙手仁心》不过在嘴上略抛几个专业名词,马上博得口碑与视评齐升。

《缘》的轻微可观,在于多少沾上现实的边——情节容或太多雷同巧合,起码角色都是十分“现实”的香港人——且看众人如何为了一爿蜗居穿肠烂肚,扭尽六壬【25】。

布景

广厦千万间,随意抽出其中的代{L-End}

表若干户若干伙,写成剧本,搬上荧屏银幕,未尝不是地道的《铁达尼号》,或《乱世佳人》——“住屋”在香港,任何时候都是可歌可泣的史诗,怪就怪在创作人老弹“题材难觅”的旧调,却对俯拾即是的现成素材视若无睹。

乍听似《狮子山下》,过于小品?其实只是“写实”的概念被港台【26】电视部垄断太久,或,这种说法对港台也欠公允,应该说,除了它,两台【27】都不会愿意就地取材,就是简单“家庭”的布景。

若果主角属中下阶层,偷鸡摸狗的方便,永远是借助旧式唐楼,于是屋檐下不怕开出夸张的五六间大房,外加筵开数席的客厅。大富之家更加肆无忌惮,索性在楼高三层的片厂里搭出金碧辉煌的起居室,之宽敞,之灿眼,使人有若置身酒馆茶楼的大礼堂。

至于占了本地人口最大比数的夹心阶层,在电视剧里偏偏“不存在”——真按那狭小的生活空间做景,恐怕录像棚内的三台影机只放得下半台。而像美孚、太古城甚至观塘等地区的密集式小公寓,从来不会是两台时装剧集的写生对象。

开放式厨房真如电视剧所见般普遍吗?我也怀疑。不过有云听古不要驳古,何况明知假得可以的布景?回放看《缘来没法挡》,编剧借男欢女爱引申至人性斗不过寸金尺土,看毕有感而发,才写下这一章。

个性

假如日剧在本地大行其道乃纯粹得利于face(s)value,那,韩剧也有高挑的俊男,大眼的美女,却为什么在一个卫星电视台同日三个不同时段播映的催谷下,仍然乏人问津?(韩剧是自《蓝色生死恋》〈2002〉后才正式在香港成为热潮。)答案:主人翁住得不够好。

你以为这是开玩笑?当然不。“住”,一直是香港人求之不得的一株葡萄树——累累果实摆在眼前,明知出于别人的泥土,属于别人的文化收成,却一样恋恋不舍,徘徊不去——尤其对于私人空间小之又小的Y世代。

例子(一):父母,几曾见过与日剧的男女主角同住?家长的极限,顶多是大佬和二佬,否则不可能《同一屋檐下》。例子(二):空间经过设计,不会太过夸张,但又不失巧妙,譬如《悠长假期》那一只vintage电冰箱。例子(三):最重要的一环,当然因为那是“日本”——正确说法,是“东京”——论窗明几净和人物个性鲜明,瑞典、挪威也很不错,但是我们的Y世代不见得渴望移民北欧。

日本的“部屋”文化——特别是年轻人的,通过偶像剧(及时装杂志)来到香港。奇怪的是,我们的电视剧布景依然故我地“秉公办理”——编剧组管编剧组,美术部归美术部——假如我是《宠物情缘》里的郑秀文,有可能住在只有这么一只小衣柜的大公寓吗?

港剧比不上日剧,是两种本来不可能比较的文化竟然分了高下——都说日本人缺乏个性,却还是比港人高出一筹。

平面

比例,往往是港剧布景最叫人啼笑皆非的元凶。譬如莫问出身,有主角做,就能分配千呎豪宅——《我和僵尸有个约会》那位僵尸神探,一来孤家寡人(虽说是带子洪郎),二来甚少回家,却见大门一开,哇,现成的家私店陈列室一间,请问到底由谁设计和布置?

继而是主人房。公式化的清一色梳妆台搭大型双人床,此外,再无空间容纳其他对象——衣柜大多入墙。近年计算机深入民间,若果此宅不设书房,管他客厅睡房也要必备一台流行摆设,只是计算机也有不同型号呀,我们的电视台偏爱把办公室的那一台搬回家。

无法不使观众反问:这些人物就真的这样马马虎虎?但,你能不相信么?偌大的开放式厨房,管他医生律师,从来只会用它来做一碗即食面。

说穿了,布景立体是多余的,因为角色尽皆平面。所谓“家”,只不过是换个讲对白的场景。唯一的进步,乃把模拟的精神推向另一爿交际的场所——Pub。有话就在卖酒的地方剖白好了,起码是一景过,用不着交代浴室与睡房之间的甬道连不连接,协不协调。

收视率最高企的港剧,无论如何不会反映港人的生活情趣与品位——剧中人不管住什么地方,外出何尝不都是光顾卡拉OK?就是夫妻也不能例外,体己话永远不在枕边细诉,却要约在咖啡厅。

合伙

几个小友在湾仔合租一户单位,卧室合共四间,包括天台,每月房租六千余元,看楼回来,欢天喜地:“还是一梯一伙哩!”从此六人交租,八人同住,加上经常性的高朋满座,那七百方呎夜夜水泄不通。

若说“私人空间”,其实一般欠缺。不过众所周知,同辈友侪在同一屋檐下摩肩接踵,到底较少产生磨损。一来,类似的同屋共住,合则留,不合则去,选择完全自决;二则,主动权既然自控,年轻人对待朋友,忍耐力与实验精神都比对待家人为多。最终关键,自是系于同一伙人的投契与不投契——围炉、促膝、热情发{L-End}

表激昂高涨,“私人”的空虚随而被共鸣填满,待得各自回房,关门,跳上自己的床,只觉:噫,这样的公社生活,竟也不坏!

何况不趁血气方刚凑合这种热闹,还待何时?依我看,家里如果不能划出年轻人的私人范围,固然适宜另觅栖身之地,就是每个成员皆有自己的书室睡房,搬出来未尝不也是好极的主意——尽早让年轻人同时学习照顾自己及与人相处,才会有助独立与成长。

先不去说大陆,据我所知,光在台湾,因为上大学与谋差事,“离家”已成一种文化,证明这种风气不净让西方专美。然而以年轻人合伙为主题的真人电视秀,却是美国开了先河,英国随后。(跟风?)名字叫《真实世界》(Real World)。

1999年2月20日—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