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等待香港(我与无线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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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爱你爱电视剧(29)

作者编剧

直至回放的今天,我仍然无法认同无线的《创世纪》好看,但,如果说它因为让香港人看见想看的东西(自己?),所以成为近期城中话题,我便不能有异议了。正如有些人不会明白,二十八年前的《家变》为什么今天仍有人愿意把刚出炉的VCD买回家一集一集重温,如我。

答案是为了编剧陈韵文。《家变》是陈韵文在无线的最后一个剧本。我记得剧集播出一半之后,我已在当时的丽的电视跟随她创作《追族》(张国荣唱主题曲)。回想起来,七十年代末的这一切好像从没发生过,纯然是我的想象,除了我对陈韵文的崇拜。

很多人怀念哉丝(陈的洋名),是她的音乐品味和主持深宵电台节目时磁石般的声线。我却是由她的电视剧本开始。第一出是《相见好》。没有一出以小夫妻生活情趣为主题的处境喜剧可以超越它,因为它充满陈韵文式的智慧。最近在看《宋飞正传》(Seinfeld),不期然想起哉丝笔下的豆豆(李琳琳)和子徇(没有脂肪的于洋)——香港人也曾妙语如珠,懂得会心微笑,而不是只会屎尿屁。

我不否认打从开始哉丝便吸引我,乃因为她是我生平认识的第一个“富家女”,而香港电视史上也是有她才有了第一个有气派的富家女程思嘉(缪骞人)。程的可贵体现在待人接物时{L-End}

表现的修养和气度,以及对自己思想感情的执着。之后的无线长剧几乎出出都有富家女,但再也没出现一个有同等风范的。你当然可以说,香港人一向把有钱人等同暴发户,电视剧观众哪会计较角色有否“发财立品”?或者港剧的问题也是出在这里:编剧们深信香港人(华人?)看电视剧时追求的是角色如何作奸使坏,而不是人性除了丑恶,也可崇高。

如非这样,为什么像《创世纪》式的电视剧并没有成为日、韩、美、英等地剧集的主流?

《创世纪》{L-End}

表面反映商业社会的尔虞我诈,但有关商界的实际操作却如玩泥沙。美其名反映“人性”,戏剧的笔墨净泼洒在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和不信任上,也即是以煽情手法做容易文章。重看《家变》,虽也是权力斗争,它却努力拉近戏剧与现实的距离——起码在头五十集,把人际之间的利害冲突,按不同角色的身份、背景和语境,有层次地逐一开展。从廉政公署到地产承建商,传媒到制造业,西医到教师,乡绅到海鲜艇主及保姆车【30】司机,《家变》人物众多,阶层不同,但金钱所扮演的角色并无二致,因为陈是借用当年廉政公署大举肃贪的新闻性,揭示了贿赂、腐败不只是社会问题,更是中国人用来提升地位、换取关爱的一种惯常手段(例如母亲用钱收买儿子的爱)。这使剧中人物不会因为活在二十八年前的社会而过气。反过来看《创世纪》,虽说能迎合眼前香港人的心理,但角色其实千篇一律,因为类似矛盾,在以前、现在甚至将来的无线剧集里,都不断被复制。

可见陈韵文创作肥皂剧的动机与现今无线创作组何其不同,也因为有使命感作出发点,使《家变》的历史价值,也是它对香港的意义,在今天仍然突显。二十八年后《创世纪》对香港人的意义是什么?你或可以说,将来的人大可针对剧中人终日疑神疑鬼、将出卖与被出卖挂在口唇边的“特性”,归纳为“前/后九七的香港人的精神状态”,并加以论述研究。但它还是不会像《家变》般,让人有机会重温当年香港各阶层活泼、生动和丰富的生活语言。

作者电视剧在香港已死,不论是诗意还是写实方面。没有人能写出像陈韵文笔下看似顺手拈来,却字字珠玑的处境和对白,让观众在没有防卫的情况下被击中要害。只可惜香港电视圈容不下陈韵文,七十年代以后,香港的电视编剧变成片末职员{L-End}

表的掠影,再没几人成为品牌,甚至没有名姓。

2005年7月8日

附文

程思嘉

宣萱不是不好,但宣小姐,你不可能是程思嘉。

就是今日复制一个缪骞人,程思嘉也不可能像俄国大文豪的巨著——“复活”。

谁是程思嘉?提起这个问号容易,要答,典故就长篇了。首先阁下必须知道郝思嘉——“南方美女”之首,父亲乃万顷土地之主,他替她起名“腥红”,没想到一辈子果然轰轰烈烈。

《狂潮》的骨架取材《乱世佳人》,精魂却又是另一部名著——你知道嘉芙莲?长年被复仇之子吴基夫精神折磨的千金之女,那本书家传户晓,叫《呼啸山庄》。

或笑靥如花,或愁眉深锁,更加深入民间的是冯程程——博同情的天之骄女,{L-End}

表情离不开一号二号。唯有程思嘉不一样——电视观众并非她的良师益友,不见得不必要人前人后推心置腹。

当年主笔写她的是陈韵文,字里行间每每留手,是以这一位第一号富家女,留给了我们许多难解的微笑、叹气,欲语还休。

若果你不介意把这些称为“气质”,那,程思嘉是电视上唯一一次。

你当然不会忘记,缪骞人后来怎样如释重负,快快活活接演红豆沙。今日,重看歌娜,有人提起宣萱,只是此情难再,因为两条河流的中间,伫立程思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