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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森急吼吼地驱车赶到IKEA家居卖场的时候,顾芷洁已经掏出信用卡递给服务小姐,准备刷卡付账了。
罗森一见此景,气得整张脸发绿。他三步两步冲上前去,抽掉服务小姐手中信用卡,转头对顾芷洁吼道:“因为是花父母的钱,所以连眼睛都不必眨一下是吗?”
顾芷洁呆住,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个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小子竟然在吼她?“你干什么?!”她也生气了,跳起来要抢他手里的卡,“这卡是我的,我爱怎么刷就怎么刷!”
“你买了什么?”罗森一双眼死死瞪住她。
顾芷洁蓦然不敢动了,咬住下唇,不答;身边的服务小姐见状,主动出声解释:“这位小姐一共在本店选购了一款桑汉姆黑色真皮双人沙发,两个深红色茵茨条纹抱枕,一块海辛格本白色羊毛地毯和一盏六孔烛台吊灯,折后价总共是五千七——”
“很好。”罗森挥手打断服务小姐的话,转头看向顾芷洁,“你买这么多东西,全是要送给陆沉暮的?”
“是又怎么样?”顾芷洁挑衅地回视他,“他是我未婚夫,我给他买东西不对吗?”
“顾大小姐,我知道你家很有钱,钱多得拼命花也花不完,但是你有没有必要这样不顾自尊地去倒贴一个男人啊?我真替你觉得可悲!”因为嫉妒,也因为恼恨她的不争气,罗森忍不住出言讽刺。
“你!”顾芷洁气白了脸。这家伙算老几,凭什么无缘无故这样损她?“我DADDY、MOMMY有钱,我就是愿意倒贴男人,我就是愿意可悲,要你管!”她扑上去争抢信用卡。
罗森气得焚红了眼,但看着顾芷洁发怒的表情,心中不免一阵酸楚。他觉得自己简直可笑,顾芷洁钱多就让她去挥霍好了,他干吗管那么宽,还把自己气得不行?
但是,只要一想到顾芷洁傻乎乎地为一个男人单方面付出,他就无法冷静得了。他看得出,陆沉暮对顾芷洁并不多么用心。由于工作太繁忙,他送给芷洁的礼物都是交待秘书去买的,和她的约会也经常因为公事而取消。而相反地,顾芷洁倒是每隔两个星期去陆沉暮的公寓一次,为他收拾房间,打扫卫生,做点心泡咖啡,讨好的事全都做尽了。
在这一段三年的感情里,罗森没有看到半点公平。说穿了,他甚至不认为陆沉暮真的爱顾芷洁。那男人只爱他的工作,他把芷洁当妹妹——多一个不会太麻烦,没有也无所谓。
而顾芷洁呢?她爱得很投入,牺牲奉献得不亦乐乎。在陆沉暮面前,她甚至收敛了自己的大小姐脾气,学起文静淑女。
这样的“爱情”,难道真的令她感到开心,感到满足?罗森沉痛地闭上眼。他不懂呵!
“你装什么死?把卡还我!”顾芷洁大叫。
服务小姐见两人僵持,乖乖走到一边等着。
这时罗森突然睁开眼,望着一脸怒气、双颊绯红的顾芷洁,他心软了。怎么舍得惹她生气,怎么舍得把两人的关系弄僵?他明明喜欢着她呵!
他双手扶住后脑,拢了拢自己的一头长发,然后掏出皮夹抽出信用卡,“这些钱由我来付。”
服务小姐一愣,难道这二位是情侣?刚才吵得天昏地暗,现在男的又为女的买单?愣归愣,她还是很快接下信用卡,转身走了。
顾芷洁呆住了。怎么回事?罗森竟然主动要为她付账?“你……你是开玩笑的吧?”她以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那长发英俊的男子,“东西是我要买的,干吗你付钱?”
“我愿意,不行吗?”罗森没好气地瞪了顾芷洁一眼。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通了。面对爱情,每一个人都犯傻,他罗森也没比顾芷洁聪明多少,他没资格指责她。芷洁愿意为她心爱的男人添置家具;那么,他也愿意为心爱的女人买单。
他是在犯贱吧?借着爱的名义,犯贱也觉得好快乐——他和芷洁都抱着这种心态吧?
服务小姐把卡拿回。这时候,顾芷洁开始感到不好意思了,“我……我把钱还你。”她讷讷地说。
“不必,这些东西就算我送给你和老板的订婚礼物。”罗森挥挥手。
“可是,几千块呢……”顾芷洁小声咕哝。虽然她知道罗森薪水不低,可是近六千块的账单也几乎花去他半个月的月薪了吧?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可以请我吃午饭作为补偿,怎么样?”罗森眉毛一扬。
顾芷洁咬住下唇,想了想,点头,“嗯。”她没理由拒绝。
罗森微微笑了,笑容里潜藏着苦涩。送了她和她的未婚夫数千块的家具,结果换来她陪他一同午餐,他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可悲?
不过,从喜欢的人身上偷着了一点儿慰藉,感觉虽然卑微,却也快乐。他堕落着,并且甘愿这样持续堕落。
画展开幕之前的这个星期,叶佳伲开始闭关修炼了。她每天把自己关在陆沉暮的私人画室里,连午饭也懒得吃,只是画画——没日没夜地、拼命地画画。
而陆沉暮对于此事也似乎表现得相当宽容。他告诉自己的下属们不要去打搅叶佳伲,他知道这奇女子是个极有天赋的画者,他期待着她带给他另一个惊喜。
这期间,罗森三番两次和他开玩笑,说:“你不怕那个叶佳伲画到走火入魔,干脆放一把火烧了你的画室?”当时,他没理会助理的贫嘴,倒是在脑海中勾勒出叶佳伲狂热投身创作时认真专注的表情,然后他确定:那个时候的她一定很美。
后来,他叫人每天中午订了便当送到画室里,怕那女人一旦疯狂起来,只以巧克力为主食。
画展开幕的前一天,一切准备工作就绪。陆沉暮决定放所有员工一天假,嘉奖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和努力。然而,他自己却悄悄地开车回到“云廊”,最后一遍检视场地。
就在这个时候,叶佳伲出现了。
当时,陆沉暮正蹲在地上研究一块老化翘起的地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疲惫的低唤:“嗨。”
他诧异地转过身,然后愣住了——
叶佳伲赤着双脚从后门走进来,身上披挂着吉卜赛风格的宽大衣衫和长裙;她脸颊上沾了油彩,头发有些乱。然而她漂亮的黑色眼眸中,闪烁着最明亮璀璨的笑意。
“完成了。”她对陆沉暮说出三个字,然后像是用尽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似的,一下子瘫坐在地板上,“好累啊,我要休息一会儿……”
陆沉暮深深看她,在今天以前,她有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不明白心头微微揪紧的感受从何而来,他缓缓走上前去,掏出衣袋里纸巾,递给她,“擦擦,脸上沾到油彩了。”他轻声说,声音里透着不可思议的温柔。
“没关系啦……”佳伲双手一伸,脊背向后一靠,整个人平躺在地,用近似呻吟的声音小声道:“这是巧克力的痕迹……”说着,她伸手往脸颊上一刮,又把指头放进嘴里吮了吮,嘴角绽开笑花,“嗯,好吃。”
陆沉暮蹲下身子,凑近了看她疲惫的脸庞和眼下的暗影,轻轻叹了口气,“我开车送你回宾馆好不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的开幕仪式还要拜托你全程出席。”
“我动不了了。”叶佳伲翻个白眼。
“我拉你起来。”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如果被人看见这个享誉全球的著名女画家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成何体统?
“不要啦……”她闭上眼,不理会他伸过来的手,“不必麻烦,我睡一下下就好……”
“叶佳伲。”陆沉暮加重声音,“你听好了,我是不会让你在‘云廊’的地板上睡觉的,快起——”他话只说了一半,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拉扯的力量。只一眨眼的工夫,他身体向前倾倒了,狼狈地跌趴在她身旁的地板上。
“叶佳伲!”陆沉暮险些下巴着地。他用手撑住身子,转过头,表情严厉地瞪住身旁女子:她拽倒他?她竟然拽倒了他!
“好了啦,你的下属又不在,别总是这么严肃嘛……”佳伲挥挥手,打个哈欠,“说真的——陆沉暮,你也累了吧?来,陪我躺一会儿。”
躺在地板上?和她一起?陆沉暮无言地看着她。他似乎永远也不知道叶佳伲胡闹的底限在哪里。
“天知道我有十七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我的眼睛需要休息。你可以继续瞪我,可是我没有力气回瞪你了……”叶佳伲娇声咕哝着,再度闭上了眼睛。
陆沉暮无奈地盯着她的睡容,她还真这么睡了?
半晌,他发现自己竟乖乖地在她身旁躺了下来,侧过头望着这个形容邋遢却依然美丽无双的女人,久久移不开眼光。活到三十二岁,他从没做过躺在地板上睡觉这种随兴的事,也从没因为看一个女人而看到呆愣。
可是今天,叶佳伲害他连续破了两次例。
“叶佳伲,你这几天画了什么?”良久的沉默后,陆沉暮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之后足足有三分钟之久,他没得到任何回答。她真的睡着了?陆沉暮疑惑地凑近她疲惫容颜。
近距离看她,他发现叶佳伲弯起的嘴角边有一条淡淡的笑纹,鼻翼的两侧有几颗小小雀斑。此刻的她粉黛未施,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精致,可是在他眼中却美丽得像个仙子……陆沉暮忽然凛容,感觉内心深处有个魔鬼跳了出来:他……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想吻她!
陆沉暮颇感狼狈地立刻坐起身子,让自己远离她。天,他疯了吗?!他为什么竟会想亲吻叶佳伲?!他有未婚妻了啊!怎么可以对别的女人想入非非,怎么可以像个二八毛头小子似的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热望?
他被自己内心无耻的念头吓到了,蓦然捧住昏沉的头部。这时,叶佳伲突然说话了:“我画了一片海。”她仍然闭着眼。
陆沉暮一愣,“你没睡着?”
“没有,地板太硬了。”佳伲小声抱怨,然后问:“陆沉暮,你去过菲律宾的马拉帕斯卡吗?”
“哦?”话题转得真快。陆沉暮怔了片刻,回答:“没有。”印象中,那是一个小岛,怎么了?
“那真可惜,那里的海漂亮极了……”佳伲慨叹。
“是吗?”看着她沉醉的表情,他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所以你画了一片马拉帕斯卡的海?”
“嗯。”
“你该不会是想在明天展出这幅画吧?”他怀疑地斜睨她。
“哈,我哪儿敢?你们把展区都安排好了,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们做改动。”佳伲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陆沉暮冲口而出:“其实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刹住声音,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是在说他愿意在画展开幕的前一天为叶佳伲腾出地方来挂上一幅新画吗?他是在说他愿意纵容她的任性,从而打乱画展的全盘计划吗?他怎么了?!他可是循规蹈矩、做事有条不紊、最容不得任何突发事件的陆沉暮啊!
陆沉暮几乎是惊恐地注视着面前慵懒躺倒于地的女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渴望变得和叶佳伲一样疯狂?她吸引着他,改变他对事物的看法,让他头脑发热了,失去理智了……从她逼他吃下第一块巧克力开始,他就渐渐变得不像自己了!
“你……你说得对,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的画展全得照计划来,什么都不能更改。”沙哑的声音突然迸出口腔,陆沉暮仓惶地下结论,想借此稳住自己的心神。
一切都安排好了,全得照计划来,什么都不能更改……这几句斩钉截铁的话在他脑子里回旋。
可是,真的能做到吗?
他的人生计划里,从来没有叶佳伲的一席之地;在工作的范畴以外,他也没准备与她发展任何感情;可是现在,他……
“没关系,这幅‘马拉帕斯卡的海’我本来就打算私藏,不拿出去丢人现眼了。”叶佳伲突然开口,轻松的玩笑话截断陆沉暮脑中混乱思绪。
“那……是最好。”片刻的呆怔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不问我为什么想私藏?”叶佳伲睁开眼,表情神秘地看着他,微笑。
“为什么?”
“马拉帕斯卡对我而言,是一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呢。”叶佳伲坐起身子,脸上的疲惫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然的甜美笑容,“几年前我在那里的海滩度假,我穿着潜水服下到26米的海域,突然我的左脚被海草勾住,而当时氧气瓶快用完了。”
“后来你逃过一劫?”他挑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开始讲起自己潜水的经历。
“当然,不然你以为现在和你说话的是鬼吗?”佳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在那个危险的时刻,我的脑子突然变得特别清醒,意识到我可能会死。当时我非常害怕,因为我认为一个活着的人再怎样遭遇巨大的不幸,都会比死人更快乐。有人说死是一种解脱,我不同意。其实,死亡是最无知的,你失去所有感觉,不再有喜怒哀乐,没有人可以再抱你、再吻你,这怎么会是解脱呢?这叫永远无法解脱。”
陆沉暮听得有些怔然,不太明白她的一番感触从何而来。他挑高眉毛,“所以,现在你好好地活着。”
“是。”佳伲点头,顿了顿,又道:“所以,那回从马拉帕斯卡逃命回来以后,我决定……离婚了。”说着,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陆沉暮猛然震住!
然后,在叶佳伲墨黑的漂亮瞳仁中,他看见了一个呆愣如傻瓜的自己。
叶佳伲离婚了?!
也就是说,叶佳伲结过婚?
这个消息如一道惊雷劈中了他,之后好长好长的时间里,他都震惊得无法成言。
翌日早九点,云廊的门外出现了好多记者,几辆采访车并排停放,照相机闪光灯不停闪烁,几支长枪收声筒跃跃欲试地往门内塞去。
再过半个小时,美籍华裔知名女画家叶佳伲的个人画展就要开幕了。而此时的“云廊”里头,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叶佳伲,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陆沉暮身着一身黑色西装礼服站在展厅中央,素来平静的脸上满是隐忍的怒气。
而他身旁的罗森亦是双手环肩、脊背僵硬,一张俊脸上表情臭臭的。
而令他们俩如此生气的原因,则毫无疑问是斜倚在墙上身着奶油色削肩小礼服的美丽女子——叶佳伲。
“还有半个小时,我们还有时间。”她樱唇轻启,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过了,一切照原定计划来,什么也不能更改。”陆沉暮咬牙瞪着叶佳伲雪白修长的脖颈,发现自己竟有一种想用双手去掐断它的冲动。他总有一天会被这女人给气死!眼下画展开幕迫在眉睫,她大小姐却提出要重新调整参展画作的分布——说白了就一个要求:她要把昨天刚刚完成的那幅《马拉帕斯卡的海》挂到墙上去!
好,太好了!陆沉暮气得只差没吐血。昨天他问过她,她很客气地说不要;可是今晨睡了一觉醒来,她居然变卦了!这女人的大脑究竟是怎么长的啊?!
“叶小姐,现在即使我们想做调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了。”罗森放缓语气,试图和叶佳伲讲道理。
佳伲抿了抿唇,“还有半个小时。”只是挂一幅画上去,能有多难?
“可是,所有的作品都已经安排好了,还配有相应的解说词,而这幅《马拉帕斯卡的海》还没来得及装裱呢……”罗森为难地看着她。先前叶佳伲一直表现得非常合作,没想到到了重大关头她却开始横生事端,真是……唉!
“不用装裱,就这么挂上去。”佳伲弹了弹手中半人高的画板——那上面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纯然的蔚蓝。
“你疯了吗?我们是专业画廊,不能这么做!”罗森嚷起来。
“可是——我坚持。”佳伲斩钉截铁地说。
这时,在一旁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陆沉暮终于开口了:“叶佳伲,你想把画挂哪里?”他声音低沉,表情严厉得像法官。
“老板?!”罗森瞠圆眼睛。不是吧?老板又屈服了?天啊,这个叶佳伲到底给他下了什么降头?
佳伲扁扁嘴,“放……放在显眼的位置就好。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这幅画我真的很喜欢。”临阵变节,她毕竟是有些心虚的,拿眼角偷偷窥着陆沉暮严峻的脸庞。
“好。”陆沉暮走到正对着云廊大门的那面墙旁边,指着半人高位置的一块空地,“挂这里可以吗?”
罗森没辙地捂住脸。乱了,乱套了,他现在可以确定陆沉暮是被叶佳伲这条美女蛇给迷昏了!
叶佳伲想了一下,点点头,“可以。”
“你觉得可以就可以。”陆沉暮手一挥,“罗森,拿钉子来。”
“钉子?!”罗森干瞪眼。他们画廊几时落魄到要用钉子往墙上钉画了?
没想到陆沉暮沉稳地点点头,“是,钉子,还有榔头。”
“啊?!哦。”罗森摸摸鼻子,乖乖跑去拿工具。一分钟后,钉子和榔头送到陆沉暮手中。
叶佳伲鼓着腮帮子,迷惑地望着那目光锐利、手持工具的沉毅男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其实,她知道自己的任性会激怒他,可是,她控制不了想要和别人分享那幅画的冲动。反正陆沉暮已经够讨厌她了;那么,就索性让他对她厌恶到家吧。
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她苦涩地想着:也许,非要等到陆沉暮对她生厌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有勇气掐灭心中对他的爱慕吧?
所以,此刻——是个好机会呵。这样想着,佳伲自嘲地笑了。
“叶大小姐,到现在你还笑得出来?我真怀疑你的脑子到底有没有毛病——”罗森气急败坏。
“罗森。”陆沉暮警告地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然后转向叶佳伲,神态平静地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主意,那么这画就由你来挂。说实话,我的‘云廊’不怕丢丑,我们在国内做过很多次成功的画展,这一次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要紧。可是,叶佳伲——”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这是你第一次回来开画展吧?如果不幸遭遇滑铁卢,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下次。”说着,他把手里的钉子和榔头递向她。
叶佳伲深深吸了一口气,美丽湿润的红唇愤怒地抿紧了,“陆沉暮,你诅咒我的画展?”
陆沉暮深沉地回视她,“我无意诅咒,只是给你我的专业意见。在开幕之前半个小时还不确定今天要给观众看什么的画展——没有成功的先例。”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一旁的罗森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鼓掌:果然还是老板有一套啊!恩威并重的一席话,可把这个任性的叶佳伲堵得没话说了吧?
一时间,整个“云廊”里静默了。空气中逐渐凝聚起莫名的压力,叶佳伲背靠着墙面,樱唇抿起,一双眼死死盯住陆沉暮和他手中的工具。
很好,她心仪的男人诅咒她的画展不会成功;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肯定会搞砸一切的失败者、麻烦精。此刻,他眼神笃定地望住她,仿佛料准她没胆量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
佳伲的心尖锐地疼了起来。没错,她是任性,她是很会给别人添麻烦——这一点她承认,可是,陆沉暮的做法更无情。瞧他那一脸从容淡定的样子,他是在鄙视她吗?他以为她真的不敢?
突然——
在罗森诧异的惊呼声中,叶佳伲大步走向陆沉暮,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榔头和钉子,转身就往墙上钉了起来。
“你——”陆沉暮气得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浮动。她真的做了!
“怎么?心疼你雪白的墙了?”佳伲一边用力把榔头往墙面上抡,一边回头看他,气定神闲地说道。
“靠,你这女人什么事都敢做吗?”罗森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心底竟奇异地冒出一丝钦佩之情。叶佳伲——果然是奇女子!
“这要问你的老板,是他把工具送到我手里的。”叶佳伲骄傲地挑起柳眉。这时,手底下一个不小心,“轰”的一声,榔头落下,精准地砸中她一根手指。
“啊!好痛……”她疼得当即飙出眼泪,扔下榔头,挥舞着受伤的手在地板上狂跳。天,疼死她了,十指连心啊!
罗森看傻眼了。不会吧?现世报这么快就到来?
然而,却有人比他反应更快。陆沉暮一个箭步冲到叶佳伲面前,一把抓住她挥舞的手,“你这笨女人,做事就不能小心些?!”他脸色发黑地冲她怒吼。
“哎?”佳伲愣住。他吼她?为、为什么?现在疼得钻心的人是她哎!
陆沉暮抓住她的伤手端详:该死,这女人刚才那一下砸得真重!现在她原本粉嫩透明的水晶指甲已经染上淤血的深红色泽,指头前端也肿了起来。他简直无法想象这该有多疼!陆沉暮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猛地揪紧了。
在自己的理智所能反应过来以前,他就像中了蛊惑似的,将她受伤的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含住。
“陆、陆沉暮?”指尖传来湿热感觉,叶佳伲呆住了。他……他正在吸吮她的手指!这动作好亲密,也好暧昧……佳伲脑子里一阵发昏,酥麻的感觉窜上脊背,令她双脚都软了。
她红了脸,痴傻地望着那近在咫尺的俊毅男子,他的表情看上去好温柔,他心疼她吗?他在乎吗?
陆沉暮轻柔地往她手指上吹气,然后语声温柔地问她:“好一点了吗?”
佳伲傻傻点头,心脏被一种排山倒海的热烈情绪盈满了。老天,她真喜欢这个男人……她被迷住了,情不自禁深陷在他偶一为之的温柔里头;在方才他含住她手指的那一刹那,她甚至有股冲动想大声喊出她爱他!
怎么办,怎么办?隐忍了又隐忍,控制了又控制,她还是忍不住、控制不了呵……
“罗森,去拿红药水和绷带。”陆沉暮沉声下命令,“还有,找两个人来把画挂到墙上。”
“什么?”罗森吃惊地张大嘴。方才陆沉暮吸吮叶佳伲手指的暧昧情境,还令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马拉帕斯卡的海》。”陆沉暮朝那片蔚蓝一努嘴。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没时间了。”陆沉暮点了点手上腕表,“离画展开幕还有十五分钟。罗森,我要你把画挂好,然后安排所有员工到前厅接待客人。叶佳伲——”他转头,深深地看着呆愣的佳伲,“我要你把自己的手指包扎好。如果待会儿被我看见你手上有半点血迹,相信我,我会立刻将你打包空运回美国——画展不必开了。”
他威胁的语声震慑了叶佳伲,后者急忙接过罗森递上来的绷带就往手上缠。手忙脚乱之下,她一不小心将绷带团掉到了地上。
陆沉暮立刻板起脸,“笨。”他吐出一字真言,然后躬身捡起地上绷带,又强迫地拉过她的手,“我来。”
自始至终,佳伲都呆愣着,任他为自己受伤的手指上药、缠绷带。他手势强蛮,但碰触她手指的力道却很轻柔,他浓眉紧蹙,在她因为药水的刺激而忍不住痛呼出声的时候,他也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仿佛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三分钟后,陆沉暮把佳伲的手缠成一个馒头,然后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叮嘱她:“待会儿和客人握手这一环节省略,重的东西也不许拿,有什么事就叫我——觉得疼也叫我,知道吗?”
佳伲傻傻睇住他担忧的表情,突然间鼻子一酸,感觉有什么液体就要从眼眶中漫了出来。原来,她根本就不是贪心的女人;活到三十岁了,见过的事情不少,真正想要的却并不多。只要面前这男人给她一点点关心,她就幸福得——仿佛置身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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