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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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认知疗法启发领悟 行为技术调整修复

如果从现象来看,方艳霞惊恐发作的问题基本上是解决了。但我知道,问题远不会如此简单。精神分析大师荣格曾经说过:“意识与个体潜意识的分离是一种病;个体潜意识与集体潜意识分离也是一种病。唯将意识、个体潜意识与集体潜意识融合,达成充分的沟通,病才会从根本意义上消除。”如果按照这个理论分析,方艳霞的症状确实有着很深的精神因素背景。就其个体而言,在她的潜意识中埋下了很深的致病因素,甚至也可以说是精神伤害。在她的意识层面,她与丈夫之间关系的问题反映出她潜意识中的内容,她可以为丈夫找到不去工作的理由,并且自己完全接受。还有就是人类所共有的潜意识,例如对危险和自己不愉快事情本能的回避、在疾病中获得次级获益等,也会影响她的改变。如果这些因素之间的关系不能调整,即荣格所说的“融合”和“沟通”,她今天惊恐障碍的缓解将具有很大可能的暂时性,如果客观上一旦出现新的生活事件,或者社会支持系统出现问题,其再次出现原发状态或转化为其他症状的可能性很大。况且,还有在客观上已经不能了解的情况:方艳霞的遗传素质怎样。从她对自己母亲的描述中,我隐隐感觉其母的心理素质有一定的问题。除了家庭环境对方艳霞所造成的影响外,按照行为主义心理学的理论,其母的行为模式必然也会对她造成一定影响。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方艳霞今天的状态如果能够巩固下去,她丈夫的态度也是非常关键的。最好的方法之一是进行婚姻咨询甚至治疗,但这又取决于她丈夫是否有改变自身的愿望和姿态,这是我无法左右的因素。

在一周后的咨询中,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给方艳霞,请她转告她丈夫。反馈回来的消息是,她丈夫愿意在家中做一切配合,但目前还不想来看心理医生,以后可以考虑。

我只有报以苦笑。当然,那些我所担心的内容,没有必要告诉给方艳霞。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在方艳霞这里尽最大可能给予心理支持了。

我的思路是:

首先,依据心理分析和认知理论,揭示她与丈夫之间关系的根源,调整她对目前婚姻状况的认识。

其次,运用认知—行为理论,对其自卑情结进行调整,行为上做出改变。

再次,运用“快速眼动疗法”(眼部运动脱敏和再处理)技术,对其创伤性经历给予干预。

这些也可以算是我对方艳霞所做的咨询方案。

我们用了两次咨询时间,来讨论方艳霞的婚姻,特别是她与丈夫的关系。

当她得知丈夫目前还不准备接受婚姻咨询的时候,除了有些不愉快以外,其感受不是很强烈,她觉得丈夫可以按照自己的决定处理这件事,即使这件事情与她有关。

咨询中,我曾向她揭示她对待丈夫的态度与自己的父亲有关。对此,她有些不理解。

“当初我们相识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她有些像我爸爸,当然不是指年龄。所以我有一种亲切感,愿意与他在一起。这和我与爸爸的关系有什么联系呢?”方艳霞认真地问道。

我告诉她:“按照我所理解的,每个人在生下来后都有一种本能,越是缺少的东西,就会越拼命要。我想,如果把这种感觉换作是一件具体的物品,或者是一种生活状态,大家能够理解。其实在人的精神需求方面也是如此,但这种情况人们能想到的就不多了。”

她点点头,表示接受。

“就拿你来说,从你记事起,爸爸每个星期才回家一次,而他回家后对你又非常好。这样就与你和妈妈的关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他又很少能和你在一起,在你的心里必然就存在缺失的感觉,时间一长就会逐渐变为遗憾。但是人在成长过程中,来自异性父母的关爱和教育非常重要,你却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可以随时得到。这种缺失的遗憾深深地埋在了你的心底,以至深得你都无法察觉。当你到了可以自己选择异性的时候,那些深藏在心底的遗憾就会冒出来,在不知不觉中对那些符合父亲特点的男人产生好感。当然这些特点有的时候可以是外形、长相;有的时候也反应在性格、气质和行事作风上。你想想,你觉得你丈夫像你父亲,是属于哪一种啊?”

她回答说:“应该是两种都有吧。神情上像,对我的关心上也像。”

“当然,至于哪里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从小对爸爸的感情就很深。记得在你初来时的叙述中曾经说过‘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爸爸,照顾爸爸,为他做一切事’,说明这种愿望你一直得不到满足。到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你爸爸又不需要你的照顾,于是你就把这些东西下意识地投射到了一个你感觉像爸爸的人身上,这个人成为你爸爸的替代者,你在他身上既满足自己小时候的愿望,又得到小时候想得到而没有得到的关爱。你看,你们看电视的时候,你希望他搂着你的腰;睡觉时要搂着你睡;一起上街的时候要拉着你的手,这些需要更多情况下是孩子对父母的希望。而你恰恰与母亲的关系紧张,所以就把希望完全放在你爸爸的替代者——你丈夫的身上了,以此满足幼年时期的遗憾。你觉得我是否说清楚了啊?”

方艳霞回答说:“您说的我能明白,好像是这样的。”

我继续说:“所以,在不自觉中你像对待你父亲一样,可以为你丈夫做一切,只要他能满足你的精神需求。他不上班,你可以接受;好几年里靠着你的工资勉强生活,你可以接受;但是,当他不能像以往那样对你了,你就不能接受了,争吵、冷战你就不能接受了。这里面既有你父母婚姻中那些阴影的影响,也有你害怕再一次被抛弃的恐惧。

“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影响你可能没有想到,你丈夫毕竟现在只有四十四岁,这样下去对他来说可能会有两种结果:或者是就如此生活下去,他没有了理想和追求,你们的生活永远这样清贫下去,到了一方或双方都厌倦的时候分道扬镳;或者是他内心中的自尊受到打击,现在这些情况可能是内心郁闷的表现。还有,从你描述与你丈夫的交流中,我感觉你是否使用指责性的语言多一些呢?如果他本就因自尊受挫而郁闷,你这种指责性的语言,可能会更伤他的自尊心啊!这些你想过吗?”

方艳霞愣愣地听着,当我问她的时候,才好像猛醒一样回过神,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我还觉得不用他去辛苦工作,他应该知足呢,以后有机会再去找合适的事情做呗。您今天这样说,倒让我感觉自己不应该了。您说我应该怎样做呢?”

我对她说:“你可以思考我刚才的提示,至于怎样做更好,还是你自己决定。我只提一条建议,就是你自己在想清楚的前提下,把自己的感觉和想法与你丈夫交流,注意不要指责,不要感觉你是这个家的经济支柱就可以高人一等。我想当你们平等交流后,一定会商量出好办法的。”

方艳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尽管我们以前没有涉及过她在家里说话态度的问题,但数年来作为家庭中唯一经济支柱的现实,不可能不让她产生高人一等的感觉。所以,在上一次咨询结束时我给她留的三个作业中,第一个就是思考自己与丈夫交流的问题,还要让她写出来。我也知道她没有完成,否则不会在刚才的讨论中,她没有更深的领悟。不过,刚才的讨论应该对她有所触动了。因此也就不用过多追问了。

倒是方艳霞自己说到:“回去我要好好完成你上次留的作业了。”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后来的了解中我知道,方艳霞一个星期后主动邀请丈夫搬回到卧室一起居住,逐渐消除了夫妻之间的隔膜。在最后一次咨询时,她丈夫一起来了,递给我一张名片,大概是××产品的推销代理人。至于以后做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在后来的咨询中,对方艳霞自卑心理的处理,花费了我们不少时间。在认知方面主要是扭转她的非理性思维方式,在讨论艾里斯提出的10种不合理的信念时,她认同的不合理信念有三个:“有价值的人应该在各方面都比别人强”、“过去的历史是现在的主宰,过去的影响是无法消除的”和“情绪由外界控制,自己无能为力”。我们每一次咨询讨论一个信念,结束一个讨论让她完成一份作业,直到在这三个非理性信念的认知方面基本上都有比较圆满的结果。

然后再次对她的幼年往事进行讨论、分析,找到过去生活中都有哪些阴影导致了她自卑情结,逐个进行解析,使她明白自己谦卑、过分礼貌的背后是过强的自卑在作怪。采用寻找自我优势的方法,发现自己的闪光点,并在一定程度上强化、扩大这些优势,用以增强自信心。行为上从改变自己与人交往中的谦卑语气、体态开始,逐渐让自己强大起来。同时采用自我奖励的方式强化、巩固取得的成果。到整体咨询结束时,在她身上表现出来的过度谦卑已经减少了许多,至于还有一些,我认为这是潜意识在提醒人们曾经有过这样状况的警示,就这样留下吧。

鉴于方艳霞的人格特质中具有易受暗示的特点,我借鉴源于“神经语法程式学”发展出来的“快速眼动疗法”(眼部运动脱敏和再处理)技术,尝试性地对她的创伤经历做了一定的修复。

快速眼动疗法是20世纪70年代起源于欧洲的一种新型心理治疗方法,该疗法采用快速转动眼球的方法整合大脑内部分裂的信息,使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能够在数个疗程之内迅速恢复正常。其大致操作方法是将闯入被治疗者大脑的创伤应激影像划出级别,并建立理想的信念。根据操作者的指导语,被治疗者头部不动,只是眼球和目光随着操作者手中带有明显标识点的细棒,来回平行移动。“然后逐渐回到过去创伤性经历中,在回忆、叙述、修复、治疗、情绪释放的同时,那些持久地留在头脑里痛苦的伤痕得以平复。”

由于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治疗技术,对治疗者的要求比较严格,绝非照本操作就可以。我掌握的技能尚不足以完全能够帮助方艳霞修复精神创伤,只是尝试性地运用。但她在之后对往事回忆过程中所感受的痛苦以及有时闯入大脑的创伤性影像的感觉,比过去有所减弱。总结起来,如果其效果不是非常明显的话,并非这个技术本身的问题,是由于我还没有掌握熟练、运用得当造成的。

方艳霞的咨询过程历时将近三个月,咨询次数14次。从她可以摆脱每天四点钟的惊恐发作一个月后,逐渐地恢复了社会功能,并可以正常倒班了。在后来的追访中我了解到,她有时候还会出现惊恐的感觉,但不会严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秩序,并且不是固定在四点钟的时间。我分析,这可能是由于潜意识作用的结果,提醒本人,在记忆深处还有一些未完成的事件等待处理,需要时刻警觉自身心理健康水平的起伏吧。这就如同在她的周围有一圈会移动的墙壁,它们在向方艳霞慢慢逼近。她所面临的问题是让这些墙壁把自己挤垮,还是勇敢地穿过别人为其打开的一扇门,走向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