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看看,或许还是能拿到他的采访稿的。”我也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不干那种拍胸膛保证的傻事。耍滑头可不是谁的专利,这种小把戏人人都会。
“这样啊……”主编在那头犹豫着,很显然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但他号称温和没架子的好好上司,自然也不好当面要求我非得如何,只好说,“也好,那你就多费点心吧,采访稿还是要拿到的,稍微拖久一点倒没关系……”
也就是说,赴汤蹈火,这次任务若没完成,我就没脸回去见他老人家了。毕竟他是如此的宽容而善解人意。
“我知道。”只能如此回答。
又有车驶近的声音。匆匆挂断电话,我走出几步探出身子,想看清驶来的是辆什么车子,却没料到那车开得有点快,已经驶到了我站的上坡位置。我这一伸头,差点被撞到。
慌乱中手一哆嗦,手机“啪”的一声掉进了水里去。等我反应过来蹲下去抢救已经为时已晚,屏幕已经黑了,任凭再按开机键也没半点反应。
不能怪我讨厌下雨天,一下雨就准碰不上什么好事。衣服因为车轮溅起的水花而添上一片“夺目”的泥点,这些我都可以迟点计较,但这手机可是花了我差不多一个月工资买来的,事关钱财,可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事了。
抬头便看到肇事车,竟然是我望眼欲穿的银灰色奥迪,再瞅瞅车牌号,可不正是我等的那辆么!
眼下这状况该怎么形容才不会叫人比较火大?巧合?真该死的巧合呀!
我现在咬牙切齿开始想的是:是先公后私继续我的采访工作,还是先私后公让他先赔了我的手机钱?
车主已经打开车门下来,我因为还蹲在地上,先看到的是一截深蓝色的西装裤管。看那衣服的质地应该是个货真价实的有钱人,想必让他赔我一只新手机应该不会太困难吧?
皱眉,一手拿着已经“就义”的手机,一手叉腰站了起来,脸色不友善地看向来人。
“小姐……溪安?”来人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脚步顿住,俊朗如昔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我很想装没听见他刚刚叫了我的名字,也很想把他当作路人甲、乙、丙对付过去,然后火速闪人。可是那样做会显得很小孩子气,而我年纪已不算小了,实在该为我成熟的职业女性形象考虑一下,所以我在愣了两秒之后迅速换上从容表情,没什么诚意地笑了笑招呼:“哟,原来是赵先生,好巧。”
如果早知道这位赵姓经理会是他,我绝对会摒弃任何所谓的职场规则,即使得罪主编也不会接下这个采访任务。
有句话叫冤家路窄,老祖先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造出如此贴切的成语。
而我更是确信今天一定是我的黑煞日,根本不宜出门才是。手机报废了,整个人被雨淋得像个鬼一样,披头散发状若疯婆子之际,却碰到了自己的旧情人,还是分手不快乐原本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换你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只知道我是绝对没好风度跟他浅笑盈然继续叙旧下去的。当初刚分手那会曾经意气用事地发过誓,以后万一三生不幸跟他再遇到,一定要把头抬得高高的,优雅地走过他面前,瞧都不多瞧他一眼。
遗憾的是老天显然不打算成全我,才会让我在如此狼狈的一个景况下撞上他,还是名副其实地“撞上”。我想无论如何我也该先走人才对,虽然已经早丢尽了面子。当然了,走之前还是要先把“金钱纠纷”解决一下。
伸手抹了把脸,雨还在下,头发上水滴滴答答弄得满脸都是,着实让人讨厌。
虽然仅短短几分钟,他整个人也已经被淋了个从头到脚,让他那身看起来很是名贵的西装垮了原有的气势,形象也大打了折扣。
“我说……”我正要提赔手机的事,却见他几大步走过来,将我拉到骑楼底下。
“反正都已经淋湿,多此一举做什么……”我想也不想送他一句。
“要是感冒了总是不好。”他并不在意我送他的白眼,脸上居然是那种故人相见时才该有的淡淡惊喜之色。
这男人莫不是得了健忘症,已经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样的一种关系了吗?
他那只握住我手腕的手没立刻松开,我顿时觉得碍眼,火速推开他的手,避开与他太过接近的距离。
他像是这时才找回点真实的感觉,感觉出我的避讳,后退一步,换上优雅有礼的笑容,口气不远不近地道:“是,真巧,没想到会遇到你。”
这才对,普通朋友见面就该有点普通到疏远的态度才是,何况严格说来我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不过,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碍眼,而我今天诛事不顺,还是早早与他挥别,回家避避晦气的好。
举高手机凑到他面前:“看到了吧,因为你的车突然开出来,害得我把手机掉进水里。我会拿去修修看,不过估计是修不好了。如果把责任各摊一半,你大概要赔我1000块。到时候我找你拿赔款,希望阁下不要赖账……”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转到手机上,再从手机转到我的脸上,目光里仿佛闪过一线深沉之色。而那种深沉是我所陌生的,我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我欺负,被我耍赖也好脾气让着我的大男生,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叫赵子谦没错,只不过多了个奸商的身份。而商人又是最会精明算计的,我跟他伸手要赔偿,看他那副深沉难测的样子,会不会可以丢出一堆的理由然后把责任如数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毕竟我躲在墙角突然冒出来,怎么说都是我比较理亏。
不过他现在可是有钱人,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手里的手机突然被他取走。愕然地抬头看他:“哎?你做什么?”
他将手机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抬头淡然一笑,笑得人心里很是发毛:“拣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我赔你一只新的。”
话说完,他已经走到了车边,打开另半边的车门,做了个绅士的动作,示意我上车。
我环肩冷笑。这男人看来真是久不见面失忆了,他凭什么以为我还会愿意跟他有什么牵扯,同处一方天空下我都嫌他污染了我呼吸的空气,要我跟他同坐一辆车,省省吧。
“呼啦”一声拉开背包拉链,大动作地翻出笔记本,从里面抽出我的工资存折,抄下账号递过去,用公事化的口气道:“等你有空直接把钱汇进去就行了。我还有要事,就不麻烦了。”
见他杵在那儿,半点接过去的意思都没有。而雨已经迅速把纸条打湿了,惹得我又是一阵火大,于是直接走过去,抓起他的手,把纸条塞进他的手心打算走人。
可是我早该知道他从来就不是好打发的人,眼下这样的状况是不是该称之为自投罗网?那男人很没风度地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在我尚未回神之际说了句:“一起去买个手机,不会花你太多时间。”
然后我人就被按进了车里。
“赵子谦,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打劫吗?掳人可是犯法的。”车门已经被他关上了,我只好忍了又忍,忍住尖叫大骂的欲望,力持冷静地跟他讲理。
“溪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脾气可没怎么变好。”他居然还敢笑,一副感慨良多的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阁下的风度也没见长进多少,彼此彼此而已。”知道暂时这车是出不去了,我报复性地把脚往车座上蹭了蹭,顺利弄脏他那质地上佳的布料车垫。
那男人从另一边坐进来,将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事人一样地扬了下眉,推档发动,将车开走。
我坐在车里转过脸看窗外,暗自咬牙:为什么会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偏碰上最不想见到的人?现下我的工作却又和旁边这个家伙有了该死的联系,老天可真是会涮人!
决定了,明天一回报社我就把这次的采访任务推掉,管他的主编是不是黑了脸气死。报社里多的是能力卓绝的人,不差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