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怡吃了凝神丹,心气一下子变得平和了很多。
“罢了,罢了。”谢婉怡心内叹道,“人家是天命所归,而我只是凡夫俗子,人家拥有不灭的生命,而我朝生暮死,人家高贵,而我卑微。人家注定受万世朝拜,而我只是指间沙随风而逝。”
她默默凝念龙夫人教她的吐气法,不一会儿,定魂珠从她口中缓缓地飘了出来。
谢婉怡心想:“关于这珠子还有一个秘密,若她是酥宝,我就会告诉她,但她如今却是完全和我不同的神女,我不想告诉她了。”
尤乐大喜,她想无烬这回肯定会高兴地合不拢嘴。
谢婉怡拿着这颗珠子,紧紧地握住,想起粼洱所说,用拳头来打得她呕吐,她羞愤恼恨,手指捏的更紧了。尤乐只当这是珠子刚出人体时需要适应外界,所以须得用手捂热。
她抬起手,这样子就像要把这颗珠子向尤乐砸过来一般。
尤乐觉察不对,但没有轻举妄动,少顷,谢婉怡慢慢地放下了手,摊开手掌,睁开眼睛。
尤乐料想她心里绝对经过一番不小的挣扎。
“这颗定魂珠,给你。”
“谢谢你,做出的这个决定。”尤乐收好匕首。
谢婉怡大惊,她的匕首怎的跑到她手里去了,若是刚才她起了杀她的念头,这把匕首或许已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谢婉怡额际冒出冷汗,心里也一阵阴寒,“我与她何至于如此,都怪我,不珍惜,不珍惜!”
尤乐刚伸出手想要拿定魂珠,一道慑人的赤光从眼前劈过。
谢婉怡定过神来时,尤乐已不见了,珠子也不见了。
两道人影迅疾从眼前飞走,最后一人,也就是使她害怕的那个女子抓住了她,“你跟我一起走。”
尤乐被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拎到了半空,飞行相当疾速,风呼呼地吹,头发哗哗地飘,尤乐还真以为被一只修炼成精无比丑陋的千年老黑鸦给抓了,没想到是一个身着黑色体形高大修炼成人形且有几分姿色却不知为何妖的帅哥给掳了。
帅哥的眼角向上挑得有些不正常,很媚。他突地转过头对着尤乐邪邪一笑,尤乐向被火烧了一层皮似的,想要逃走。
逃走是不可能的,这般没来由的就被掳了,他全身散发的气息又让本想大骂他一顿的尤乐闭了金口,尤乐酝酿了一下,满肚子狠话准备脱口,“兄台,贵姓?”
那人狠狠地捏了她的腰际一把,“小泼鹅,少来这一套!”
他叫我小泼鹅,这称谓倒是有趣,“哪来的黑乌鸦,知不知道我是谁,抓我作甚,仔细你的皮,我都快忘了烤乌鸦是何滋味了?”嘿嘿,怕了吧。
那人嘴角上翘,“想吃?”手一挥,一只恶心的乌鸦到了他的手上,他把乌鸦朝尤乐怀里塞,“送给你,什么时候烤?”
“喂,你怎么把你弟弟弄死了送我,这样会挨千刀的,当心被天打被雷劈!你弟弟好恶心啊,我不吃,你留着吧!”尤乐把乌鸦塞回给他,趁机摸出匕首。还没来得及动手,却被他钳住了腕脉,乌鸦从半空掉落,尤乐也被他揽着腰徐徐降落。
尤乐这回真要破口大骂,却见到那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他的样子绝对深陷了情网,绝对被情所困,绝对对她用了真情,甚至用情至深。他看她的样子很像无烬,无烬也这般盯着她看,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她也说不上区别在哪儿。
尤乐想:无烬说我以前招了很多狂蜂浪蝶,难道这人就是其中一只,他从无数狂蜂浪蝶中脱颖而出,千方百计地勾引我,却以失败告终,因为我心里只有无烬,所以他很伤心。我出了事后,他也在找我,成功地找寻了我,近来,我照镜子,也觉得自己明艳不可方物,倾倒这个傻瓜绝对是可能的,只是,我有婚约,也算出嫁了,他怎的,还对我念念不忘。看他的样子,我的推测绝对没错。
“你别走近,别走过来,你是谁?你先说你是谁,不然我被吃了豆腐都不知道对方是谁?那有多丢脸啦,啊……”尤乐被他抱住了。
尤乐使力推开了他,他的脸陡然变色,“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尤乐摇了摇头。
“小泼鹅,你忘了我?”那人的脸上写着天地焚毁,世间末日。
“我真不记得你是谁了。”
尤乐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好几种表情,悲痛,震惊,愤恨,难以置信……纠集在一起,很是可怕,天一下子就变阴了。
“那你还记得谁?”
“我记得我的夫君,无烬。”
这就是所谓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对面那位昂藏男子双臂一挥,四围山石俱裂,花木焚烧,水溅三丈,尤乐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
“乐儿。”
无烬赶来将尤乐抱在怀里。
“夫君。他是谁啊?”
无烬听尤乐这么问,嘴角含笑,“不记得了么?”
尤乐摇了摇头,“我都说了我只记得你一人。”
“真是我的好侄女儿,亏得我把你养这么大,到头来,你只记得你夫君一个,姑姑真是深感怅然呐!”粼洱携着谢婉怡也赶了来,椹言笑道:“你在结界里见到小阿紫的时候,她就说了不记得你,你这一路怅然下来,还要怅然多久?”粼洱道:“除非她记得我为止。”
“夫人,这可不成呐。”
外人自是不知这夫妻答话的奥秘,粼洱说过若是侄女儿一朝记不起她这个姑姑,她就不和夫君同房,这倒是令椹言万分怅然。
无烬道:“罹落,没想到你还不死心,我真该一早杀了你。”
罹落?这名字很耳熟,但尤乐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罹落冷笑了几声,“罢了,她心里始终没有我。”
无烬道:“拿出定魂珠来,你该知道这珠子对尤乐有多重要。”
罹落道:“恐怕对你更重要一些,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罹落右手紧握成拳,定魂珠眼见就要被他捏成齑粉,无烬一掌劈了过去,两人立即展开激烈地缠斗,尤乐从来没看到过如震撼人心的较量,两人周身均被一层浅浅的光晕笼罩,掌力对接所激发出来的气势催到了绿树,凋零了繁花,那一汪湖水荡起了千层浪,群峰惊悚,颤栗不止,山石累累滚下,地面也缓缓裂开。
谢婉怡口吐献血,尤乐扶住了她,椹言道:“这势道太猛,她受不了,他们再打下去,估计她的五脏会被震碎。”
尤乐道:“姑姑,麻烦你先带她走。”粼洱道:“这容易,夫君,你来布个结界吧。”
椹言对妻子言听计从,一道结界顷刻布好,谢婉怡安置其中,她的惊恐之色从未褪去,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的打斗。
尤乐对她说:“这样就没事了,你想不想回去?”
谢婉怡摇头。
椹言走到尤乐身边,小声对她说:“侄媳妇儿,求你件事?”将她从粼洱身边拉开了一些。
尤乐嘴巴里说:“何事,二叔?”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
“侄媳妇儿,你能不能跟你姑姑说你记得她了。”
尤乐点了点头。
“二叔,你说他们谁能赢,再这么下去,要地崩山摧了。”
“两败俱伤吧。”
粼洱道:“无烬肯定会赢,罹落这小子也不见得会输。”
陡然间,一颗像星星一样闪着耀眼光芒的东西朝尤乐飞了过来,来如箭矢,快似闪电。谢婉怡大惊失色,不知从哪儿涌出一股力量奔出结界,站到了尤乐面前。
这颗星星砸在她的胸口,谢婉怡朝后倒下。
椹言道:“是定魂珠。”
粼洱道:“定魂珠又被弹回去了。”
罹落抢先一步,珠子又回到了他手上。
“你怎么样了?”尤乐惊呼。
谢婉怡变得异常苍白单薄,呼吸微弱,好像一下子就要断气似的。
尤乐紧紧握住她的手,谢婉怡有气无力地说:“阿宝,你是阿宝吗?”
“是,我是。”尤乐掏出面具戴上,恢复了酥宝的模样。
“阿宝,对不起,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很后悔,很伤心,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要你当我的姐妹,我会好好待你,听你的话,不会再让你为我难过,你愿不愿意还当我的姐妹?”
尤乐道:“愿意,愿意。姑姑,姑父,你们快救救她!”
椹言道:“唯一能救她的是定魂珠。”
粼洱道:“糟糕,这对情敌打到哪儿去了,不见了。”
谢婉怡望了望前方,“这是天意,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我该死了。”
“别这么说。”尤乐想输给她一些真气,但她刚刚复原,真气还凝聚不到一块儿。
粼洱有些愧疚,毕竟是她把谢婉怡抓了过来,她蹲下来,食指和中指搭在谢婉怡的腕脉上,输出的真气没进到她的体内,飘散于无形。
粼洱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椹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命数。”将近。
谢婉怡道:“龙夫人走之前说这颗定魂珠若是吞进丹田里可保灵魂永世不灭,但若是将她当成暗器一样使出来,会把别人打得形神俱毁。阿宝,我被打中了,很快就会灰飞烟灭了……”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等你好了,我们还做好姐妹,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尤乐哽咽着说。
谢婉怡哭泣道,“阿宝,我孤单得很……我真的很孤单,我这一生,注定得不到我爱的人,爱我的,都是我不爱的,我不想伤害御风,但没法子,阿宝,我做错了很多事,辜负了很多人,我真的不想……不想……”
“我知道,我知道。”
“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不该这么对你,阿宝,你原谅我,好吗?”尤乐道:“我从来没怪过你,真的,从来没有。”
“阿宝,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有一次溜出去听戏的那段唱词吗?你不怎么喜欢,但我很喜欢的……”
“记得。”
“你念给我听。”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尤乐握住的那只手越来越冷,越来越薄,谢婉怡已是气若游丝,她朝前方望去,想最后看一眼她钟爱的那个人,哪怕是一点影子,哪怕瞅得见一片衣角也好,可他不知哪儿去了。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我深深地爱上一个人,他却爱上了别人。罢了,我这一生只能落得个“孤单”两字,怪谁呢?阿宝不念了,她哭得念不下去了。
这段唱词的后几句,谢婉怡接着念了出来:“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了。”
尤乐的手空了,什么都没了,紧紧握住的那只手一下子不见了,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