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六扇门往事
2049400000020

第20章 火烧冲霄楼

西楼起火。

放火,我不是第一次干,早在苗家大院⒇就开了荤了。翻遍骨瓷坛,也没有发现白玉堂的名字,事急从权,只得先撤。

秋云引路,领着我和郭小三离开西楼。我本打算叫秋云一起离开襄阳王府。虽然他没有完全暴露,但是倘若太师从唐璧手中逃脱,襄阳王得知秋云是内鬼必然不会放过他。

可秋云固执地要求留下。我理解他的苦心,但此刻不便过多纠缠,须当机立断,否则必受其乱。

我没有杀独孤姬,也没有杀女人的经验,更没有杀无辜女人的狠劲和酷意。我和她最终达成了谅解,甚至合作,她会帮秋云作证。那么秋云留下至少有了一丝保障。况且还有秦莫离,他不会坐视不理。

我负着夏侯,和郭小三从王府的后门出走。走后门要经过厨房、柴房和马厩。长子侯四的板车很准时地等候在那里,他刚刚给王府送了一车鱼。这当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我把尸身放到板车上,和郭小三两人都跳上了车。侯四的腿长,跑起来一步顶两步,耐力又好。侯四刚拉了没几步,马厩中一匹马发出一连串的嘶鸣,踢跶着蹄。这动静把我们吓了一跳,正惊愕间,那马儿前蹄扬起,一甩马首,挣脱了缰绳,撞开食槽和木栅栏,从马厩中冲了出来。

我不由埋怨了一下运气:“见鬼!”

郭小三也是一脸丧气:“唉!”

这样一来势必惊动了王府的侍卫。我们还能走得出去么?

那是一匹白马,它目标感很明确,是冲我们而来。

侯四的腿再长,再快,比起马,尤其是这种一看便知的好马,可就要甘拜下风了。

侯四忍不住赞道:“好马儿。”

我们停止了交谈,惊奇地看着白马。确实是一匹好马。白马没有佩戴鞍鞯,浑身如一团雪,鬃毛向两侧披散,背脊平展开阔,胸廓深宽,肌肉强实,长长的尾巴摇摆着。

这是夏侯的马。不过在壮健的臀部却有一个醒目的血手印。我为了验证,用手掌印了一下,比我的手要大。我触及那掌印的时候,身体里的血液也加速了流动,突突地仿佛产生了共鸣。

白马的耳朵警觉性地竖起,血手印给了我熟悉的感觉,我迅速适应了马屁股上的死亡。

这是白玉堂的手印。我可以假想出当时的场景……

恍惚中,我就在白玉堂被杀的现场,就在冲霄楼下守着奄奄一息的白玉堂。他刚刚从冲霄楼铜网阵中跌将出来。百宝囊中的飞蝗石洒了一地。他最爱用的飞蝗石。棱角很圆,水洗一般,石质细腻,有的还像玛瑙,很名贵。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顺不顺手,喜爱之物才能顺手。而他也是个十分懂得割爱的人。

青天云色发暗,铅沉沉,雨意渐浓。

石子灼热地烫着脚心,我在他的身边蹲下来。他仰面躺着,乌黑的血从身上渗出来,白衣先上了赭色,又变成了褐衣。灯笼裤上扎满了短箭,那只金银线织就的耗子肢离破碎。朱履变得暗红,发黑。

夏侯公子歉疚地向白玉堂走过来,他的后面还跟着数以百计的王府侍卫。

我拦着他们:“你们做什么,不准过来。”但是没有用,他们像穿透空气一样穿透了我的身体。我在他们面前虚弱无力。

我只能看着,看着发生的一切。一切无奈地发生。

倾城一刀,就要结果白玉堂。这时,一声昂扬嘶喊,白色的千里神驹突然出现,它不顾一切地冲进了人群。

白马是夏侯的,但是白玉堂调息绵绵地唤,却让它驯服。夏侯甚至没有料到自己的白马会倒戈。马儿撵开人群,衔起白玉堂的裤腿,要把他拖走。夏侯扯住了缰绳。白玉堂临死前把沾满血液的手按在白马的臀部。

那是一个信号。至于是什么信号,我猜不出。

血流到一些白色的石子上,石头被染红了。血就这么一直流呀流,流到了码头,又流到江里,水也红了。整个襄阳都红了,沉郁的丝丝细雨飘洒下来,我的心里生出一丝凄凉。

我抹了抹黏在脸颊上的雨丝,发现,那不是雨丝。

郭小三道:“你怎么流泪了?”

是的。我被他从假想中拽了回来。泪痕斑斑。

现在它又面对了一场死亡。这回死的是它的主人。它的眼睛黑漆漆的,有深凹的黑色泪槽。

马通人性,它在为它的主人悲伤吧。

侯四催促道:“没有时间了,我们还是走吧。”

我同意:“带上它。”

我上了马。没有马鞍,下半身硌得有点情不自禁。

很快,后面追兵四起。那些人打着火把,叫嚣着襄阳当地的方言,拎着兵器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游荡。山神庙[21]杀人流血的一幕又要重装上阵了么?

灯笼不足为奇,因为这世上的灯笼很多,多得你都没时间搭理。只有在月黑风高的杀人夜,灯笼才能吊起你的兴趣。

灯笼离我不远不近,烛光也忽明忽暗,但不影响我的感官对它的感知。“杨”字很显眼。

孤星门的十八童子么?

我心中了然,讨债鬼上门了。其实我本该骂他“你算老几”,但究竟忍住了。

我低声嘱咐侯四:“你把车拉远一点。”虽然有三个人,但是能战斗只有我。我不等灯笼走到近前,高声喝问:“小童子,你排第几?”

“十五,王小浪。”那个人提着灯笼走到十步左右,停了下来。

他双目灼灼,不待我再开口,问道:“孤星门的人你又杀了几个?“

“唔,四个……”我缓缓说道。

王小浪又逼近了两步,上下打量着我:“或许我是你的第五个,或许你是我的第一个。”

“你没杀过人?”我问。

他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师父不许我杀人,若我擅杀,他便不认我。”他将灯笼搁在地上:“但有例外,若是他死,我便无所顾忌。”

他再前进两步。

“哦?”我一掀衣摆,下了马,大袖一挥,“那请。”

王小浪向前踏上一步,已在五步之内。他也恭谨地说了声“请”字,尔后亮出了兵器,是一柄玉斧,小巧玲珑。

“你就用这个?”我颇有些不以为然。

王小浪点头。

我抄起金错刀。

“你用刀?”

“一刀足矣。”

我飘然横刀,向王小浪挥了过去。王小浪不避,不躲,不让,却把玉斧迎了上来。他似乎并不关心刀是不是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在意玉斧会不会斫穿我的肉体。

刀落在身上,愣是砍不进去。

可他的玉斧却毫不费力地戳进我的小腹。

我疼痛难忍,一脚将他踹开。然后将刀划了个半圆,带着一片刺耳的厉啸,刀芒向下舒展。王小浪好像不要命。他还是进攻,全然不顾我的刀。我这一刀斫在他的肩头,依然不下。明白了,估计穿了什么护身宝甲。

我撤刀飒然飘退两尺,右手袍袖一抖,嗖,袖箭发出。

王小浪应声倒地。他抽搐了几下便不动弹,只有痛苦的呻吟。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我志得意满,稍微默哀了几秒,扭头走人。刚走没几步,突然脑后有风不善。我头也不回,抡刀往后斜劈。

“铛”的一下连家伙带人都给蹦出去了。这时候,我再扭过身来。

王小浪这厮装逼装得挺像,几乎被他的演技瞒过去了。可惜情急之下我用的是刀背,若是刀锋,早就将这厮劈成两半。他挣扎着站起来。他摸摸脸上的凹痕,眉锋微扬,像野兽一样发出一声低吼,然后双手紧握玉斧,“哈”地一声,玉斧倏地弹出,隐隐带着雷声。感觉好有气势。

就在这气势初露锋芒之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如千斤重担,压向王小浪的四肢百骸。声势十分骇人。

王小浪的玉斧碎裂,手臂也被震得劈啪作响。

我引了个刀诀,定睛一看。

这个人三个手指轻捻须脚,啧啧而笑。不是别人,正是海鲨宫宫主、襄阳王府“八俊”之一的柳博文。

柳博文看似像个学究,居然能使出大开碑手这样的至刚功夫。我不禁啧啧称奇。他不但敲碎了玉斧,还顺便敲碎了王小浪的脑壳。肝脑涂地。

王小浪和刚才一样抽搐,呻吟,多说了一句很有骨气的话。

“孤星门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看来这回是真的了。王小浪不再动弹。我不能确定他是对谁说的,是我,还是柳博文?

柳博文撕开王小浪的衣襟,露出里面的铠甲。哦,怪不得我砍不进去,穿了铠甲呀。一定不是普通的铠甲。普通的轻铠,金错刀还是能对付的。

“这是什么?”

柳博文炫耀地说:“不知道吧,这是唐猊甲。”

我明白了,柳博文不是为救我而来,而是为此衣而来。君山三宝之一的唐猊甲,千金难买。

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剥下了王小浪的铠甲,嘴里还不忘说:“哼,物归原主。”

我问:“这是你的东西?”

柳博文道:“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怎么在他的身上?”

“你的问题似乎太多了。如果有时间,我建议你赶快逃命。对了,码头有人在等你。”

“是谁?”

柳博文的面容笼上了一层神秘:“去了就知道了。”

-------------------------------------------------------------------------

⒇苗家大院:苗家集最大的家族,族长苗铁僧为伪永欢侯之走狗,被寄奴与白玉堂共讨之。

[21]山神庙:寄奴离开乌蚕镇遇到白玉堂的地方,当时白玉堂单刀杀贼不可胜数,威名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