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六扇门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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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邪

苏浙的瓦房、江西的茅屋,青海的土窑、四川的坞堡、湖北的竹楼、北方的四合院,襄阳的冲霄楼。

在金庭驿馆,抬头远远地就可以看见襄阳这座地标性的建筑。

冲霄楼。

冲霄楼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高耸入云,而是回旋式结构,倾斜加悬挑,有诡异和神秘的成分。冲霄楼分为主楼和辅楼两部分。主楼设计得像一条大裤衩,又像一个双膝瘫地的跪者。主楼的后面是辅楼,柱状笔直,取意于一柱擎天。

坊间对冲霄楼的流言和非议一直没有断绝过,抛开它的机密用途不谈,就它的设计风格和样式而言,有人说“没有正形”,有人说“美妙无比的巨环”,有人比喻为“邪门”,更有人开起了色情玩笑说主楼是双膝跪地的裸体女郎,辅楼是充满邪淫之欲的男子下体……

在我眼里,冲霄楼是邪恶的源头,它夺走了我兄弟的性命。那么,白玉堂的骨殖到底在主楼还是在辅楼?

西门吹牛说:“当然在主楼,辅楼是襄阳王住的地方。”

“冲霄楼就在襄阳王府之内。”

“我建议你先摸摸情况,不要仓促行事。”

我接受了西门的建议,虽然他这个人爱吹牛,但偶尔冒出一两句话还是比较中肯的。

“要进入襄阳王府并不难。三天后,襄阳王府将举办一场募捐晚会。到时候我们可以……”西门吹牛狡猾地笑了笑。

“襄阳王还搞慈善事业啊?”我大觉荒谬。

“以慈善的名义。那些钱还不都是人孝敬他的。”西门吹牛一语中的。

相爷终究没能熬过冬天,在开春来临之际撒手西去,消息传到襄阳的时候,桃花已经开过了。我想,襄阳王府一定为此弹冠相庆。对于襄阳王来说,少一个对头都是好的。所以,所谓的慈善晚会不如说是庆祝大会。

三天过得很快。这三天我什么事都没做,全力琢磨如何装成一个阔佬好混入襄阳王府,然后探得冲霄楼的秘密,把我盟兄白玉堂的骨殖取回来。倘若可能的话,顺便搜集一下襄阳王造反的罪证,治他个死罪。

襄阳王府内,丝竹缠绵。这次的慈善晚会,我的身份是京城来的大商贾,专做皮货生意。其他的宾客不是外来的富贾,就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除了西门吹牛、襄阳太守,其余人我都不认识。

由于我的身份不是很尊贵,所以座位离首席远点。西门吹牛甚至还比高一席,坐在我左上首,而我的下首则是一个大胡子。他身上有股香味,细皮嫩肉的,很不配他的胡子。

宴会的开幕式是一首歌。

一个歌伎在堂前抚瑟而歌。

上邪!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虽然是老掉牙的歌子,但歌声像夜莺一般婉转动听。

几个乐工轻轻敲着灵鼓吹着籁击着筑,一排歌女披着薄如蝉翼的舞衣从黑漆八折屏风后面鱼贯而出,纤腰摇晃,如风中弱柳,轻盈起伏。

与会者的目光在寂静的空气中交流,迸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突然宫廷乐响起,进行曲中,几个貌似阉人的仆人搀扶着一个心宽体胖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一颠一颠地从黑漆八折屏风后面出来。这个中年胖子头戴簪缨银翅王帽,身穿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腰系攒珠银带,身着打扮异常华贵。

其中一个仆人亮起小公鸭嗓子。

“襄阳王驾到!”

全场就安静了下来。

首席设在屏风之前一尺,是由一张胡床和高足案组成。

襄阳王坐上了胡床,靠在软枕之上。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声出场词,我压根不以为这位死胖子是鼎足江南野心勃勃有气吞宇内之势的襄阳王,他看上去更像一位酒色之徒。

他在胡床上双腿放开,坐姿箕踞,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我想他不是在模仿魏晋名士的狂敖不羁,而是从小养成的贵族陋习,随意惯了。

虽然在他自己府内,但聚集了这么多的来宾,也是个公共场合。这种人能成什么大事?

他朝手下人点点头,示意歌舞继续。

襄阳王的肥臀压着胡床吱吱作响,一边喝着醇酒,一边打着拍子,忘却了作为主人应有的持重,一波一波地对着歌女目挑神逗。直到一个人的到来,他才停止了这种王者所不该有的傻哄哄的失态行为。

这个人身材中等,峨冠博带,手上拿着两张纸。他意态萧疏,仿佛荣华富贵与己无涉,表面上比我看淡世情多了。一双小眼睛,聚光,显得深不可测。

他走到襄阳王的案前,微微欠身。谱儿摆得挺大。

襄阳王憨憨地应了几下,然后由于间隔较远,周围声音又大,我只能看到他们唇齿翻动。

此公一点头,转过身面对着清了清嗓子,向下按了按双手,抑扬顿挫地说:“今天王爷举行这个晚宴,除了与诸位友人加深友谊之外,主要是为长安和议募集善款,以纳西夏国岁币之用。各位务必尽心竭力,上为国君分忧,下为黎民体恤,慷慨解囊,把这场晚会办成一场快乐而高尚的慈善盛会。来自异域海内的名流巨贾,以你们的责任和良知、真情和爱心,齐聚在襄阳,共度一个快乐慈善之夜。借此良宵,本人谨代表王爷以及襄阳黎民欢迎和感谢诸位的光临,并向一直关心和支持慈善事业的襄阳太守,向出席今天晚会的各路朋友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山崩海啸般的掌声。

我堵着耳朵问西门:“此人是谁?”

西门扒开我堵耳朵眼的手,对着我的耳膜震道:“他是襄阳王府的王牌军师策万全。”

襄阳王起身致祝酒辞。

“唔,呵呵……”

又是一阵鼓掌。

鼓掌声中,四个健壮男子抬着一张蒸着粉帐的床,从大门进来。

床上垂着长长的幔帐流苏,亦是粉红的颜色。

策万全手一挥,牙床上的红幔徐徐张开,露出帐中躺着的一位美人。

美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既不像笑,也不像在哭。她脸上的轮廓极美也极为清晰,宛如经过诸天神匠的精心雕琢。鼻子比中原女子要高,眼眶要深,脸形要瘦削,嘴也大。她看上去雪肤花容,宛然二十出头的样子。第六感告诉我,她一定在装嫩。

长长的睫毛轻轻覆盖在扑粉的肌肤上,倒让人错觉她是睡着了。

啧啧惊叹一片,大家的反应很及时也很热烈。

策万全的眼中出现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得意。

这或许,不,一定是早已策划好的一幕。

睫毛抖动,美人慢慢睁开眼,长长睫帘之下,一双眸子竟有些墨蓝。

那一双眼尽管无比娇媚,却也流露出年近不惑的倦态。她的真实年龄至少比她的妆容老上一倍。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西门吹牛。西门吹牛如梦方醒,他轻轻否认:“我不认识。”

不须烦劳,有人会替我问这个问题的。

果不其然,襄阳太守按捺不住涌动的好奇。

“王驾千岁,这位美人儿……”

襄阳王望着策万全。策万全的萧疏此刻全变成了圆滑老练。

“太守大人问得好。这是来自西域的绝色美人,王爷给她起了个中原名儿叫秦舞娘。”

“西域来的?域外风情可是不同凡响……既名为舞娘,想必舞一定跳得很好。”

“舞而蹈之,本就给诸位一助雅兴,只是若是跳的好,诸公除了谬赞几句,也要掏一掏荷包……哈哈。”策万全笑道。

襄阳王跟着笑,憨态可掬。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