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六扇门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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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颜如昔

我给西门的第一个指令是,约见颜如昔。我要知道颜如昔被送去君山的真实意图。

西门吹牛带给我的消息是颜如昔将要去码头乘船南下前往君山。

我决定去码头见颜如昔一面,还不能让他身边的襄阳王府的人发现。

那么,只好以西门吹牛的名义给他饯行。而我,就扮作西门的小厮好了。

在襄阳长江的码头候着的时辰过得真慢,但我却见到了快得可以跟时间赛跑的侯四。

侯四有一副好身板和一个好嗓子。他在码头混饭吃,拉着一副板车,多重的东西往上一挑,也能飞似地跑,准确地送到襄阳城的角角落落。说他能跑过时间,那是夸张了。

西门说,有了钱,侯四就很高兴,唱上几句小调,迷了窑子里的浪娘们,调笑几番。侯四拉的板车在码头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送到襄阳王府的鱼都让侯四来拉。侯四仗着力气不愁,终日小钱不断,沽了烧酒,乐得快活。

侯四的身板很高,站在普通人的面前,高出一截,也就得到“长子”的名号。侯四不但高,力气也大。拉板车的,身高是卖相,力气是本钱。

侯四说,拉板车的,不喝酒才怪呢。

“长子”侯四舍了命地喝,醉了跟别人也醉的不一样。他醉了表现的很脆弱,一点也不发酒疯,全身上下透着股文艺干净的气息,实在让人怜爱。

我跟侯四干了一碗,交了他这个朋友。我问他想不想干点别的营生,比如说找个有前途的职业。其实我原意是想把他统战统战,发展成我的下线。但侯四对更换职业这一提议不感兴趣,他很知足。

“人家骑马咱骑驴,后面还有拉车的呢。”

这是侯四的口头禅,也是他要留给子孙后代的遗言。

侯四不但没有子嗣,连老婆都没有。不但没有老婆,连姘头也没有。一个连姘头都没有的人更谈不上有私生子了。所以,侯四是光棍。

光棍见光棍,就图个解闷儿。

一坛酒的光景,颜如昔到了码头。事先埋伏好的西门吹牛上前跟他打招呼,引到码头边的一家小吃店。那家小吃店的河豚汤包可好吃了,就是买不到。

西门吹牛来了就能买到。

因为卖汤包的就是我。

他小声嘀咕“人给你带来了,想说什么快点。”然后大声嚷嚷:“老板,这汤包几文钱一个呀?”

我也低声说:“让他进来。”接着也提高了音调:“几文钱?一钱银子!”

西门吹牛道:“得,这么贵,给我们来一笼。”他说着就把颜如昔领进来了。

颜如昔轮廓收敛,眼眸透明。这样瘦而清决。怪不得能迷住很多女人。

我对颜如昔说:“还记得我么?”

颜如昔笑着说:“也许我不记得观雪亭中的你,却记得宴会上的皮货商人。”

我的脸立刻变了颜色,他认出了我。那么,杨柏之呢,或许也认出了我。如果是那样,以后的事将会非常麻烦。

“自从我干了捕快这一行,我就努力锻炼自己的嗅觉,分辨走近我身边的人是敌是友,是亲人还是陌路。但是现在我宁可割掉我的鼻子,也不愿相信你会是……”

“我是襄阳王的人。”

“襄阳王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卖命谈不上,互取所需罢了,”颜如昔话锋一转,“你约我到这里来,果然不光是为了叙旧。”

我定了定心神,说:“当然不是。襄阳王要把你送到君山……”

颜如昔耸眉讶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为此,我在屋檐挂了那么久。不过我没有道出原委,而是憋起得意的表情,略带期待地说:“究竟有什么目的?”

颜如昔深深看了我一眼,缓缓道:“自然是让我潜入君山作为对付司马道德的棋子。”

“你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你想借助襄阳王的力量?”

“有何不可。我跟襄阳王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想杀的只有萧老生一人而已。”

“但襄阳王比萧老生还要坏上一万倍。”

“襄阳王的确是个混蛋,可是比起我的复仇大计来,没什么了不起。”

“襄阳王与君山早有勾结了。”

“那只是表面文章,暗地里还不是勾心斗角。”

看来,他知道的不比我少。

“利益可以结成最坚固的联盟。”

“利益的分歧也可以让它瞬间瓦解。”

“你一定要这么做?”

颜如昔的面庞浮现出十成郑重:“一定。”

“可你不会武功,怎么杀萧老生?”我一语把他呛到了南极。

颜如昔用很欣赏的眼光看着我,用食指敲了敲脑壳:“智慧,我的智慧。”

智慧可以为一个人赢得他想要的东西,也隐含着高风险的附加值。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聪明的人再聪明,也有更聪明的人降伏他。

我没有说出对他的智慧的担忧,却说出了对他品格的担忧。

“你这么做,岂不便宜了襄阳王,帮助他消除障碍,任他为祸苍生?”

“你的命题太宏大了。当今威胁社会稳定的不就是这两股势力么?那么,襄阳王就交给你吧。于公于私,你我都不算吃亏。”

他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我只得转移话题:“唐璧她……”

颜如昔一怔,笑着说:“唐璧呀?唐璧那晚一直在你的三尺之内。”

“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你身边的大胡子。”

“大胡子,怪不得有股麝香味呢,啧啧,真没看出来。”

很快,我诞生了一个怪异的想法,不惜暴露目标,去见一个人。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秦舞娘?”

“你要见他?”颜如昔怔住了,他蹙起了眉毛,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秦舞娘已经上了船。

这是一艘大船。

西门吹牛站在条石驳岸上。我和颜如昔登上了甲板。

豪华舱中传来儿歌。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佛珠一圈圈地在手中轮回,小沙弥的眉头总不能舒展。秦舞娘温湿的唇不安分地爬遍小沙弥的额头。

我全身感到痒痒的。

沙弥枕在她的胸脯上,慵懒而渐渐入睡。秦舞娘粉颈低垂,挨着沙弥的面颊,轻哼着儿歌。沙弥的脸上露出婴儿吸饱乳汁后满足的神情。我的心忐忑地飞翔,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我见到此情此景的心情。这沙弥是秦舞娘的私生子?

一直到沙弥睡着,秦舞娘才停唱。

不过凭良心说,她的歌声很动听,会让每个思亲的人情怯。

秦舞娘离开了船舱,拎着裙长曳地的石榴裙走到我们面前。

她红脸笑道:“让两位久等了。”

“你会说汉话?”

“奴家在中土呆了十五年,怎么不会说呢?”

颜如昔问:“这沙弥是你什么人?”

也许是留意到颜如昔的英俊面孔,秦舞娘墨蓝的眸子忽地亮了,伸出舌头微微滋润嘴唇,说话的时候神态游离:“也不是什么人,奴家喜欢小孩儿……”

“哦,这样啊,你在哪座城市生活了十五年呀?”我正问着,秦舞娘望向了我的身后。

我意识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秦舞娘对这个人应该是比较厌恶的。他的到来显然破坏了她的心情。

那是一个标准的壮汉,他脸上光滑的皮肤泄露了他血气方刚的年龄。

他是平头。

在我所处的朝代,平头是另类的发型。一般的梳着长发,或者如丐帮披发,或者如少林光头,但平头、寸头罕见。

壮汉并没有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外表老实的不一定是善茬儿。所以,我不大敢小瞧这个憨憨的汉子。

他和我擦身而过,走到秦舞娘的身边。

秦舞娘呵斥他:“怎么来迟了?”

壮汉吞吞吐吐道:“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还不下舱里去拿酒招呼客人,记得别吵醒了弥儿。”秦舞娘直接给他脸色看。

壮汉低头应道:“是。”然后进了舱。不一会儿,他托着一瓶葡萄美酒和几个高脚杯子出来了。

秦舞娘的酒我无法拒绝,但可以少喝一点。可是颜如昔就不一样了。秦舞娘的甜言蜜语无声地强迫他喝下几乎一瓶酒。

颜如昔酒量很浅,浅到沾酒即醉,因而浅尝辄止。

他无论对谁都像个绅士,在女人这方面他下的功夫也甚深。

当你发现酒喝的越多,对面的女人越漂亮的时候,你就会情不自禁地自语:酒,真是一个好东西。

多情的人儿肯定好色,而好色者却未必多情。

颜如昔是江湖公认的多情种子。他不爱女人几乎说不过去。而我和他就像是两极。

尽管他不是豪饮的主儿,却表现得相当卖力。他很快酒力发作软倒在甲板上,服侍颜如昔的是两个笨手笨脚的笨丫头。

襄阳王对他们似乎有十足的把握,也有十足的信任。除了水手和船夫,去君山的就只有这么五个人。

颜如昔的旅途注定不会寂寞。从秦舞娘的一颦一笑中隐领略到。她属意于颜如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想问秦舞娘的问题由于平头汉子的搅局而不了了之了。

“最近冷空气南下,我是个皮货商人,没有什么值得送给娘子的,就把这貂皮大衣送给你吧。”

在平头汉子的监视之下,我演完了最后一折戏,下船。心中默念道,但愿仇恨不会让颜如昔蜕变得太厉害,希望他快乐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