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1)
“你知道吗,”李若愚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我本来一直觉得,石树辰很可怜……”
“?”
“因为他喜欢你,但你好像并不喜欢他。”
世纭轻咳了一下,抿了抿嘴,有点不自在地说:“你说话一直是这么……直接吗?”
“大概是吧。”她笑了,“不过后来我又觉得其实他并不可怜。”
“?”
“因为我喜欢上了他,终于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世纭看着眼前小小的蓝莓乳酪蛋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单恋一个人的心情是……”她顿了顿,“当然是会有一点苦涩,可是也有快乐,至少当我看到他笑的时候,就觉得这种快乐远远超过了一个人孤单时候的苦涩。”
世纭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为她,还是为石树辰。
“你一定知道,他就要走了吧?”
“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我并没有觉得难过,反而松了口气……”她看着窗外,眼里闪烁着泪光。
“……”
“因为我想,如果没有他在身边,我就能忘记这段感情,忘记这种……苦并快乐着的滋味了吧。说不定我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他很爱我,我也会爱上他,然后我们会结婚,生小孩,然后把小孩带大……”
“……”
“你不觉得这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她转过头来看着世纭,嘴角的酒窝是浅浅的,苦涩的。
世纭点点头:“很幸福。”
“你心里有喜欢什么人吗?”她忽然问。
“……没有。”
“那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他呢?”
“……”世纭别过脸去,不敢看她,那对受过伤却还坚定的眼神,让人害怕。
“对、对不起,”李若愚忽然低下头,有点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问这样的问题,实在太傻了……这就好像是问,石树辰为什么不喜欢我一样。”
“……”
“……”
“不,”世纭终于开口,“不是的。”
“?”
“我并不觉得傻。”
“……”
“反而我觉得你很勇敢,非常勇敢。一个愿意坦率地表达自己的人,在我看来都很勇敢。”
“……”
“我跟石树辰……也许真的没有缘分吧,这跟我有没有喜欢什么人无关,”她苦笑了一下,“只是我一直把他当作朋友而已,我想如果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接受他的感情,那对他来说也是不公平的,所以我情愿不要开始。”
“但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他不适合你呢,还是因为你总是想要完美的爱情?”
“不,我没有这样想,相反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爱情,从来没有。”
“那你究竟在等什么?”她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疑惑。
世纭放下手中小小的银勺,靠在沙发背上,微笑着说:“那么你又在等什么呢?”
“我……”
“你只是在等自己死心是吧。”
“……”
“只是在等着也许有一天早晨醒来,能够说服自己,不再去想曾经执着着的某些东西,然后做一个普通的、快乐的女人,就像你刚才说的,找一个爱你的男人结婚、生小孩,把孩子抚养长大,走过平淡的一生。”
“这样难道不好么……”李若愚喃喃地说。
“很好,这样很好,”世纭看着她,好像自己也忽然明白了什么,“我也在等着这一天。”
“……”
“也许每个人都在等着这一天……只是在此之前,我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坚持自己心里的某些执着,直到那一天来临为止。”
哦,世纭想,她从来不知道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当她真的听到自己这样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苦笑着,说不定,她也是一个收集糖果的人。
“那么,”一周后的晚上,蒋柏烈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你打算给那位姓……石的先生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诊室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墙壁上的挂壁式空调吹出阵阵暖风,也许因为使用期已经很久的关系,机械运转的声音有点大。
世纭躺在皮椅上,一手撑着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哦不,”蒋柏烈给了一个很美式肥皂剧的耸肩,“人是极其复杂的生物,在本人没有做任何表态的情况下,我绝不会武断地去揣测她的意思。”
“……”
“其实我蛮喜欢你的那种说法。”他的手指轻轻地拍打着啤酒罐子,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
“就是,你对那个女生说的‘我们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种执着,在执着消失的那一天之前,我们都还默默地等待着’。”
“你也赞同吗?”
“赞同,当然赞同,”他举起双手摆了摆,“我觉得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吧。”
“……”
“这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
“你猜呢?”他又开始卖关子。
“海上钢琴师?”
“不。”
“阿甘正传?”
“不。”
“……蜘蛛侠?”她不确定地、笑着看向他。
“不是。”
“那是什么?”
蒋柏烈把腿搁在书桌上,一脸微笑地说:“Brokeback Mountain……”
“……”世纭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你不觉得那样很贴切吗?当你说‘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种执着’的时候——”
“——等等,我没有说过这句话。”
“有什么关系,大致就是这样意思,总之当我听到你那样说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一句话——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
“心理医生的守则就是,当病人想要他闭嘴的时候他偏要说些直白的话,而当病人想要他说出心里面的想法的时候,他却顽固地开始卖关子吗?”她无奈。
蒋柏烈歪着头想了想,点头说:“基本上,可以这么说——不过这只是守则之一。”
“还有之二、之三?”
“很多,事实上有很多,”他微笑着点头,或许因为喝过酒的关系,声音有点慵懒,“总之我们就是以把病人逼疯为最高守则。”
世纭哈哈大笑起来,觉得他的说法很有趣。
“那么,”他又说,“我现在可以说些直白的话吗?”
世纭抓了抓头发,像是终于迎来了期中考试的学生,紧张地点了点头。
“上次我有问过你,”他顿了顿,像是在想该如何接下去,“你跟你姐姐有没有可能爱上同一个男人,你的答案是否定的。”
“嗯哼……”
“那么,我再换一个问题。”
“?”
“如果你姐姐爱上了某个人,你也会对他有好感吗,还是会觉得很讨厌他?”
世纭抿了抿嘴:“讨厌……一般不会。”
“但你不是说你们喜欢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吗?”
“可是那也并不代表我们会讨厌对方喜欢的那种类型啊。”
“哦……好吧,”蒋柏烈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眼睛,像是承认自己的失误,“那么会有好感吗?”
“好感我觉得也谈不上,就只是当作朋友吧,”她思考了一会儿,又说,“可能会是有亲切感的朋友,毕竟是自己姐妹喜欢的人。”
“但还是会保持一定距离?”
“会,”她点头,“会不假思索地保持距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
“也许对你们来说,那只是自己的姐妹喜欢的一个人,但对那个人来说,你们却是很不普通的。”
“不普通?”她看着他,像是还无法理解。
“是啊,”他摊了摊手,“因为你们是双胞胎姐妹啊,如果他喜欢你们其中一个的话,说不定会对另外一个也很感兴趣——当然我想说的并不是那种兴趣,而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好奇。你难道不会好奇吗,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跟你喜欢的人如此相似的人存在?”
“……”世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忽然没了勇气。
就好像一个热衷于向电台节目打电话的听众,当终于接通的那一霎那,又手脚冰凉地挂上了电话。
这一年的一月,只象征性地下了一点点雪,那些细小的雪花一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无论怎样也积不起来。
世纭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捧着热咖啡,心想,上海还是不适合下雪,原本就冷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