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是休养生息的一年,毕加索又开始画他的马戏团人物,他一次又一次地画着,这些人物不再像很久以前那样的悲伤、消瘦,总是在浑身的蓝色上带着些悲剧性的红斑;他们现在分享着灿烂、侵略性的色彩,这种色彩弥漫于毕加索的晚期作品,且在1969年到1970年间达到最高峰。同时他还画了更多的田园人物以及巨大的裸体像一类的作品,然而这在绘画上来说并不是多产的一年。他的大部分心思转向了版画,在这方面他虽然已具有大量的经验,然而仍有不少值得尝试的新方向。
毕加索计划着要做的蚀刻,本来在1968年早期就可以开始进行的,然而萨巴提斯却在2月13日去世了。毕加索受到极其严重的打击,他的失落感可以由他对巴塞罗那美术馆的大量赠予看出来。他一向把这个美术馆看成是萨巴提斯一手创立的,因而视之为萨巴提斯生命的延续。他在萨巴提斯死后立即捐出了大约一千件作品,从他童年时涂鸦过的作业本、青少年时获奖的学院派绘画,一直到蓝色时期的作品,以及最近的一些最成功的画作也包括在内。而且从萨巴提斯死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他自己的生命结束,他的每一件版画作品都捐赠给这家美术馆,而且都题献给萨巴提斯,好像萨巴提斯还活着一样。
1968年的春天,毕加索又恢复了工作,结果美术馆收到了数量惊人的347件蚀刻的第一批捐赠品,这是在3月16日至10月5日之间完成的。
他刚把蚀刻的工具放下,马上又拿起了画笔回到色彩上。在他年轻的日子里他可能忽略了色彩,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一向是用线条,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规矩,现在他则越过这层束缚,极度沉溺在色彩之中。毕加索一向是一个不凡的人,然而也许从来不曾像他生命中最后这几年那样不凡,他迸发出狂猛的蓝色和绿色,尤其是西班牙的大红与黄色,以及重于一切的黑色,这些色彩就是他内在生命力的直接表现。从1969年1月5日到1970年2月2日之间,他画了165幅图,许多件的尺寸都在1.83米×1.22米以上,其他的大小也不比这差太多。
1969年和1970年是毕加索身为画家最多产的时期,然而他还是有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些陶罐,并对绣帷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此外,他还去看斗牛,接见一些朋友。当然还有一些卡达浪人,其中的一个律师是来劝说他签署一份文件,完成他捐赠巴塞罗那大量作品的所有权移交手续。即使是最简单的法律形式,一向都令毕加索感到憎恶,而这一件更是不简单,因为他在签名之前必须把这些作品的照片一件一件地看过。在任何其他的情况下,巴塞罗那官方的最佳辩才也不可能说服他去做这件事。然而在悠悠岁月里延续萨巴提斯的生命却是另外一回事--他慢条斯理地翻看那一叠一叠的照片,一边说:“这些不是我的作品,是我的生命。”然后在契约上签下他的名字。
这是毕加索付出最多的几个年头。1969年,当阿莱斯赠予他荣誉市民的头衔时,他回赠阿莱斯50幅以上的画作;而当纽约现代美术博物馆的代表们来到莫金斯时,毕加索赠送他们一件现存的珍贵立体派作品--1911年的《吉他》。此外,私人的赠予更是不在少数。
1971年,毕加索九十岁。巴黎不像1966年那样缤纷地庆祝,然而却给了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活着的艺术家得到过的殊荣:罗浮宫的大画廊重新摆设起来,一些美术史上最光芒四射的名字都被移到边上去,而用八幅伟大的毕加索的作品取代它们的位置。
但是毕加索没有到场。他派儿子保罗代表他去参加总统主持的开幕式,他自己则留在“长生圣母宅”作画。九十岁生日当天,他留下了一些照片,他的模样依然像二十多年来的那个样子,他巨大的黑眼珠闪烁着智慧与活力,他是近乎一个完美的人。但就某方面来说,罗浮宫的庆典相当类似死亡的阴影:没有任何人的作品能在活着的时候进入那里,这是对一个画家的真正奉承,然而没有人能在成为神明之前不先死去。
“莫要温顺地没入那美好的静夜,老年应当燃烧并怒吼在白昼的终了。”狄龙·汤玛斯的诗中如是说。
1973年的4月8日,就在毕加索头脑中充满了对未来一年的新计划时,他却突然过世。
冬天的时候他罹患了流行性感冒,他虽然从重病中慢慢恢复过来,身体却变得十分虚弱。无论如何,在早春时他再度开始工作,大约中午起床,有时在他的画室待到次晨6点,而且4月7日的晚上他还邀请朋友来晚餐。但是当天晚上上床时他感到上气不接下气,当地的医生诊断出他肺部有严重感染并且极可能有严重的心脏病。
第二天,一位有名的心脏医学专家--毕加索的一位朋友从巴黎搭早班飞机赶来。他马上看出没希望了,但他仍然尽可能地使他的病人舒服。毕加索对他的仪器十分着迷,充满了最活跃的好奇心;他还爬起来刮胡子--他要给那位专家看他画室里的一些作品。不过后来因为呼吸困难又躺了下来。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不行了,有时他出着神,静静地自言自语,那个医生常常听到他说起阿波林纳。他在上午过去时进入了弥留之际,然而却没有痛苦。在最后的一段神志清醒的时刻里,他颇为清楚地对那位专家--一个单身汉说话,一边用手指着身旁的贾桂琳,说道:“你不结婚是错的。结婚很有用处。”
将近中午时,毕加索的心脏终于衰竭,他去世了。在自己的床上,一大堆画作和收藏的中间,并且是在家人的围绕之下。
几天之后,家人把他极为秘密地葬在瓦汶阿格斯的庭园中,随着一些教会的古老祷辞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位教士照料着他的灵柩,另外还有一些地方上的议员参加了仪式。他们把毕加索降入了孤单的墓穴,这个人几乎像太阳一样孤独,然而他的生命也像太阳一样猛烈地燃烧。
毕加索是个始终引起争议的人,除了他那让人倾倒与折服的过人才华得到了无上的荣誉外,他的生活也得到了世人众多的非议。他为自己的几任妻子、情人和孩子们画过许多画,他的亲人们对这位天才画家的评价却褒贬不一。
毕加索绘画上的成就可谓登峰造极,但他的家庭私事却一塌糊涂。他亲人的悲惨故事世人皆知:他的遗孀贾桂琳是自杀身亡的;他的一位情人玛丽也是自杀身亡,她为他生下了女儿玛雅;他的孙子巴勃里多在贾桂琳将他赶出爷爷葬礼之后也自杀而死;巴勃里多的姐姐马里娜曾写了一些回忆录披露自己悲惨的少年时代,并把一切过错归咎于毕加索。毕加索的妻子和情人中,弗兰柯丝生的克劳德和派洛玛及玛丽生的玛雅是毕加索硕果仅存的三个儿女。
毕加索于1973年以九十二岁的高龄去世。他在世时人们争先恐后地同他结交,在他去世的若干年以后,世人仍在为他的故事和名声争执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