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揭开了她与夏哲之间最深的一道伤疤,夏哲瞬间变得张口结舌:“飘雪……那个……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我不想看见你被刘岩抢走,你是我的,你过去是我的,现在和将来也应该是我的,不管谁想夺走你,我都不会让他有好下场,因为我是真的爱你,你也真的爱我!”
飘雪的神情恍惚中带着痛苦:“夏哲,你的手段并不高明,我就算再笨,当时看不出来,事后也能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之所以一直忍着没有说,就是因为我曾经那么深地爱着你,而你的所作所为也是因为爱我,因为嫉妒刘岩。既然刘岩死里逃生,我就想把这些理不清的一团乱麻彻底斩断,不再想过去的事情,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或者说重新开始我和你的生活,就算我们两个人对不起刘岩,我愿意用我的自私去拯救我们的爱情。夏哲你知道吗?我想让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让你以为瞒过我一辈子!”
“那……那你怎么又……”夏哲搞不明白飘雪既然已经决定了,为什么又要狠心掀开这个盖子。
飘雪一阵凄凄惨惨的苦笑:“夏哲,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自私,我能眼睁睁看着安然被无辜地赶出滨南市,我能看着二十多年的好朋友被你送进监狱。安然也就罢了,我本来也不喜欢她,但刘岩呢?你去国外的六年,他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照顾我的父母,你却险些要了他的命,你知道当我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后,是多么后怕吗?如果刘岩真的被枪毙了,我会自责一辈子!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想去提过去的事情了,但今天看到刘岩变成这个样子,我很心痛,他曾经是一个多么老实的男人,现在却堕落成这个样子!罪魁祸首是谁?不是邱老五,也不是那些女人,而是你,是我!我向夏之雪广告公司的老同事打听过了,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千万的债务就要追缴,那时候就是刘岩的死期,不管他今天怎样欢歌纵酒,怎样放荡形骸,无非是绝望时最后的疯狂罢了。夏哲你能告诉我,是谁害死的刘岩吗?是我们,是我们把烂摊子甩给这个傻瓜,是我们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我们是谁?你是他的好兄弟,一起逃课,一起打架,一起创业的好兄弟,说过同舟共济,说过两肋插刀的好兄弟,而我,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他默默对我好,不求半点回报,整整二十多年,夏哲你对我的好,和他比起来连一个零头都不够!但我是傻女人,我偏偏爱着你,你说走就走,我等着你,你说回来就回来,勾勾手指头我就抛弃他,现在他穷途末路了,咱们却要结婚,对他太不公平了,那些女人,不管是真的和刘岩在一起,还是演戏给我们看,我敢肯定,刘岩当时的心情并不好,如果他可以选择,一定不会那么活着,而不是你所说的活明白了,只有你,才会向往那样的生活!”
夏哲被飘雪说得哑口无言,到上海以后的这些天,夏哲一边寻找飘雪,一边反思以往的经历,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童年的玩伴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他曾经毫不怀疑会和刘岩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但为什么偏偏看不得刘岩比自己强,为什么因为一个女人,就让兄弟之情薄得像一张纸。过去因为自己有钱,是官二代,总把刘岩当小弟,把欺负刘岩当成是一种交往的方式,后来因为虚开发票的事情不得已出卖了刘岩,那是为了保护自己和飘雪,第一次背叛友情,夏哲当时很痛苦,甚至不敢去看刘岩。后来海外归来,见刘岩抢走了飘雪,妒火中烧,用了很多阴险的手段,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夏哲不再把刘岩当成兄弟,而是当成仇人。现在想想,两个人的关系原本不应该成为这样的。尤其是听了飘雪的话,夏哲更充满了懊悔。
“我们还是不要结婚了,我不想再给刘岩这样的打击了。”飘雪突然幽幽地说道。
夏哲心头一震:“不行,婚礼是一定要办的!我们不能因为同情和怜悯刘岩,就影响到我们的生活。”见飘雪面无表情,又耐心地解释道:“飘雪,你不要太任性了,你以为结婚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吗?你的家人和我的家人都在筹备这场婚礼,酒店订好了,婚纱照也拍好了,亲朋好友也都发请柬了,你家里那些穷亲戚也就罢了,但是我家邀请的人都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有地位的,如果这个时候说不办就不办了,你让我爸和我妈怎么收场?我们夏家丢不起那个脸!”
飘雪冷冷地瞪着夏哲:“你们夏家,你们夏家,你们夏家,开口闭口都是你们夏家,你们夏家很了不起吗?你当一个纨绔子弟很自豪吗?我是跟你夏哲结婚,不是跟你们夏家结婚,现在我说我不想结婚了,你用你们夏家来压我,你觉得有用吗?”
夏哲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努力平复下怒火,继续劝道:“飘雪你想一想,咱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多么不容易,当初不是为了结婚,咱们也不至于干那些违法的事情敛财……”
“也不至于让刘岩顶罪,更不至于你一走就是六年,一点音信都没有。”飘雪冷冷地接着说道。
夏哲也有些恼火:“过去的事情了,你总是提起来干什么,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一切往前看吗?过去我家里反对,但我们仍然那样的努力要在一起,而现在历尽波折,柳暗花明,我们终于能够修成正果了,你怎么反而退缩了呢?飘雪你不要任性了,如果这一次让我的家人丢了颜面,我们以后就不会有在一起的机会了!”
飘雪猛地抬起头:“夏哲,你的意思是过去我陈飘雪求着你要嫁给你了?”
“这个……不是……我的意思是……”
“闭嘴!夏哲,我爱你不假,这一点我从不否认,但我陈飘雪还没有那么下贱,你们夏家高门大户,看不起我这个下岗工人的女儿,我也不会恬不知耻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别忘了是谁的父母几次三番地往我家里跑,来促成我们的婚事!”
夏哲也发火了:“陈飘雪,你不要拎不清好不好?我父母去你家,还不是因为肖潇想让咱俩结婚,免得你再和刘岩牵扯不清!你以为真的是为了你吗?”
飘雪冷酷的眼神更冷了几分:“既然你的父母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让我当他们的儿媳,还举办婚礼干什么?我可不想受你们夏家那些达官显贵的冷眼,现在是我主动提出不结婚,你们夏家努力过了,可以对肖家大小姐有个交代了,这不是很好吗?”
“很好个屁!”夏哲愤怒地扯了扯领带:“现在的问题是我的父母已经发了很多请柬,如果婚礼取消,他们会没法交代,然后会把怨气都撒在我的头上,我没有好日子,你也一样!我父母整人的手段,你是没有见过!”
飘雪撩起眼皮,轻蔑地看了夏哲一眼:“他们还能怎么样?我已经远走他乡去上海了,你们夏家的势力还能延长到长三角为所欲为?或者说你们夏家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雇一个小男孩,说我强暴了他?哼,真是笑话!”
夏哲知道飘雪又在说安然的事情,被噎得无话可说,沉默了半晌才下了最后通牒:“陈飘雪,我现在不知道你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这么想,现在我只要你一个决定,是结婚还是不结婚,如果你选结婚,那么所有以前的事情,咱们都既往不咎;如果你选不结婚,那么就从此一刀两断,我不能总是夹在你和家族中间难做,你太不懂事了!一点也不考虑我的处境!”
飘雪冷笑一声:“我不懂事?既往不咎?是你对我既往不咎,还是我对你既往不咎?或者是刘岩对咱们两个既往不咎?人在做,天在看,是你一句既往不咎就能抹杀的吗?”
“这么说,你是不想跟我结婚了?那你想去哪?去找刘岩?当他的十二姨太?真不知道你的思想算是复古还是前卫!”夏哲恶毒地讽刺道。
飘雪并没有被夏哲激怒:“我会去哪里,不需要你管,难道除了你和刘岩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你们这两个男人,围在我身边二十多年,回头想想真是可笑,我跟你上床的时候只有十八岁,什么都不懂,你说要维护兄弟的感情,让我瞒着刘岩,我就瞒着,偷偷摸摸跟着你,没有名分;而刘岩呢,这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根本就没有碰过我,却给了我一张结婚证,给我的父母买了一套房子,陪我走过最艰苦的岁月。你们两个人放在一起怎么比?你除了帅一点,家世比他好,你还有什么优点?你不过就是仗着我陈飘雪爱你吗,你自己说说,你背叛过我多少次了?有情人,有小姐,有客户,有公司里的员工,你早已不止十二个了吧!你说说看,究竟是你前卫还是我前卫!”
夏哲有些尴尬,他过去的确做过很多背叛飘雪的事情,有些自以为瞒过去了,有些曝光以后道个歉,发个誓,以为混过去了。飘雪也从不翻这些后账,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些劣迹来指责夏哲。
飘雪见夏哲黑着脸不说话,继续说道:“两个人如果想长长久久地相处,很多事情都是要装糊涂了,感情如果有了裂痕,是没有办法修复得完好如初的,所以我憋在心里,一句也不抱怨,那是因为我一直想和你天长地久。今天我说了,就是再也不想过这样憋屈的生活了,江山易改,秉性难易,你就是一个风流种子,是一只永远改不了偷腥的猫,如果我想和你过,就得容忍你,如果不想忍了,那就一拍两散。你不用跟我发誓,我听过你太多的誓言了,你的那些经典台词,我早就倒背如流,算了吧,但愿我们以后还能是朋友。我得劝你一句,刘岩是个好人,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是我们两个对不起他。”
夏哲深吸了一口气:“陈飘雪,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解释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跟我结婚了。”
“是。”飘雪无比平静地面对着此生最爱的男人。
“滚!”夏哲瞪圆血红的眼睛,怒视着此生最爱的女人。
飘雪始终很平静,夏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两个人谁也没有讲话,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各自转身走开,谁也没有回头,谁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们本来在华商大酒店开了一个豪华套间,却谁也不想住进去。夏哲也不想回家,他不知道该如何把取消婚礼的事情告诉父母,不管用什么方式讲出来,都将面对一场暴风骤雨。飘雪同样不想回家,她不敢面对父母,昨天才到家的时候,当她说了与夏哲结婚的决定,父母都没有表示祝福,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欣喜,老两口沉默不语,飘雪清楚地看到,一滴浑浊的老泪从父亲的眼角滑落。陈父出院以后,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走路需要拄着拐杖慢慢移动。当时老人家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擦眼泪,慢慢挪回了卧室,轻轻关上了房门。陈母也没有说话,两眼望着门口悬挂的镇宅宝剑,有些失神。飘雪记得,才搬进楼房那年,父母换了地方睡不好觉,听了神婆的蛊惑,说是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劝都不肯相信科学,刘岩得知以后,去寺庙里高价求了一把开光的镇宅宝剑,挂进屋子当晚,老两口就睡了一个踏实觉,从此以后,宝剑就一直挂在那里,没有挪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