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再见红尘终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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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旧地故人—曲殇流年

夕儿尚在回想着当年沈南卿的一蹙一颦,此刻就见到了故人,于是怔在原地。经年不见,当年莽撞的乡下汉子如今已经衣锦轩昂。琴见他走出来,也浅笑行礼道:“此番又经过邢宇,要叨扰荆兄了。”

“哪用客气,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荆飞走上前对琴回礼,随后又打量了一下夕儿和晟。夕儿看向琴,琴方揽过夕儿的小肩说道:“这是南卿的女儿夕儿,那是我兄弟的儿子晟。如今我有要事前往海襄。他们在此修整几日,再出发去别处。这几日,便劳你照顾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荆飞却惊道:“先生这是,是,嫂子和萧哥的女儿?”琴淡淡颔首。荆飞便大步流星地走到夕儿身旁,眼含热泪,弯着腰握着夕儿的手激动道:“好,好,好,当年的奶娃娃长这么大了,萧哥他们在天之灵也可安息。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琴在一旁默默含笑,交代了夕儿这几日不要乱跑,安心等待消息。又在晟耳边低语了几句,晟应了,也看不出是何事。

待吩咐得差不多了,琴便告别众人,独自纵马而去。晟看着马后扬尘,若有所思。

荆飞将最好的房间留给夕儿,安安许久没享受高床暖枕,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荆飞又带了自己的女儿来见夕儿。原来荆飞这些年早已成家,女儿也已八岁,只比夕儿小两岁。只是他夫人前些年生产留下了病根,卧床不起,不便见客。

荆飞的女儿荆舞,虽然年仅八岁,却毫不怕生。笃见她从内室跑来,绑着两股小辫梳在脑后,身着鹅黄色的小襦裙,一双灵动的大眼呼扇着长长的羽睫。微塌的小鼻梁下一点樱唇,虽不是夕儿这样的美人胚子,也觉得娇俏可爱。

荆舞才刚认识两位哥哥姐姐,就迫不及待地要带他们去市集晃悠,仰着头道:“我们这市集呀,是邢宇有了船运才建起的,黎国所有的宝贝都能在那里买到呢。”

晟不为所动地推说有事要办,荆舞便撅着小嘴看夕儿。夕儿觉得荆舞如同荆飞一样外向开朗,就歪着头笑道:“那,我和你去罢。”

荆舞总算说动了一个,又笑出了小小的酒窝。晟看了看夕儿,道:“要不,等我办好了事,再和你们一道。”

荆舞是独女,在家中是荆飞的掌上明珠。刚才见这个大哥哥长得温雅俊美,不禁对他热情相邀,谁知道被拂了面子,心里就不痛快。她撇撇嘴道:“我们这里市集收的早,谁知道晟哥哥你办完了事是何时了?”

于是荆舞拉了拉夕儿的衣袖,又换上笑脸迎人的样子:“姐姐姐姐,我们快走罢。”

夕儿看晟微蹙着眉头看她,笑道:“师兄莫担忧,荆舞从小在此处长大,自是熟络。何况,夕儿也不是没有分寸。”

晟点点头,转身打理行礼去了。

荆舞伸着头看晟走出了房间,便悄悄凑到夕儿耳边道:“姐姐,姐姐,你先随我来。”于是抓了夕儿的手往楼下跑。夕儿比荆舞高出一个头,却被荆舞牵着跑。只好保持着一步的距离,隔着身前跑动的小女孩,生怕踩到她的襦裙摆。

荆舞拉着夕儿跑到客栈旁的小阁楼,又神神秘秘地将夕儿拉进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比客栈的房间略大,刚进来便闻得一阵甜香。精致的铜镜纱窗,水红帐幔装点着这一方小阁。看来,应是女子闺房。

荆舞拉着夕儿双双坐在铜镜前,打开了妆奁。红木妆奁下躺着两个小巧玲珑的发饰,一个蓝色的金镶玉蝴蝶簪,一个翠翘白雀玉搔头。荆舞捧起两个发饰给夕儿细瞧,夕儿一手拿过一个。纵使夕儿前世见惯上等珍品,也觉得这两个发饰甚是精致。

荆舞拿了白玉的在夕儿头上比划,摇了摇头又拿了蝴蝶的。最后把蝴蝶簪放在夕儿手上,道:“这个蝴蝶簪衬姐姐,姐姐且收下。”

夕儿心想邢宇如此贫苦之地,这两个簪子怕都得来不易,便不想收下,只轻抚着荆舞的小脸蛋道:“这么贵重的东西送姐姐,仔细你爹爹打得你手疼。”

荆舞硬是合上夕儿的手,双手插着腰道:“我就是要送姐姐。再说了,爹爹送我的,就是我的了,我再送姐姐又有何不可。爹爹总不让我和别人家的孩子在一处,难得今天爹爹让我和姐姐你一处玩,我喜欢姐姐,才送你东西。”

夕儿看荆舞这好像又有点恼了,只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收下了蝴蝶簪,又道:“簪子我收下了,舞儿妹妹,我来帮你梳头罢。”

荆舞连连道好,转身就坐在铜镜前。夕儿先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荆舞的头发,挽起两股,梳起元宝髻。最后将白玉簪簪在发髻右侧上。白玉衬得荆舞肤白如雪,翠雀的雕刻显得可爱。荆舞对镜照看,不禁喜笑颜开。夕儿也感慨,自己绝世十年,好歹没忘了如何梳髻。

荆舞起身,忙不迭地拉着夕儿坐到铜镜前,要给夕儿梳头。夕儿也淡笑应了,心想由她摆弄就是。

夕儿头发只梳成一股辫在脑后,荆舞拆开,熟练地梳成三股,一层层盘上,再顺着三股垂在一边。竟是燕尾髻。末了给夕儿簪上蝴蝶簪。夕儿本就穿着白色的襦裙和粉蓝色披帛,这蓝色的蝴蝶簪就是极相称的。

最让夕儿惊喜的,是荆舞小小年纪,就会如此复杂的盘发。真是心灵手巧了。

荆舞看夕儿欣喜神情,得意道:“姐姐,这下我们可以上街了。”语毕,就拉着夕儿出去了。

到了邢宇市集,荆舞就不停歇地满处转悠。夕儿打量着邢宇的街市。她对邢宇的印象虽然只有一瞥,不过还记得当年家家皆是茅草屋子,人稀田少。现在却今非昔比,且不说人口较之当年兴旺不少,也不说这满街红瓦青砖的建筑,单说这运河,就是十年前没有的。邢宇苦穷便是因为缺水,梨州富庶便是因为处于泾河的下游。如今这运河不但使来往邢宇的商贩络绎不绝,还使邢宇田丰物福。真真是三十年的河东,三十年的河西了。

夕儿问荆舞:“舞儿妹妹,我听别人说,邢宇曾经可是没有运河的。这一条运河,又如何得来呢?”

荆舞咬着糖葫芦道:“那是我出生前的事了。泾河发过一场大水,淹了一年多。海襄,梨州,邢宇,东华的虢镇都受灾严重。最后黎国的新君御沉天登基,下令治水。引泾河水,经邢宇一直往襄州,咸州等旱地。如今各地水源充沛,我们都对他感谢不已呢。对了,我出生那年,恰好是御帝登基哦。”

御沉天已经登基?慕容家终究还是败了呵。成王败寇是何等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落入百姓口中也就一句带过。是了,她不过也是御沉天通往皇座的一块垫石。

夕儿又不着痕迹地问道:“那从前慕容家的人呢?”

荆舞漫不经心道:“听爹爹和娘说,先帝慕容修驾崩之后,没有子嗣,本该由其兄弟继位。可是他兄弟接连暴毙。太后心灰意冷,百官又联名上奏,才让御沉天继位,太后和太后的娘家赵氏一族保有皇籍。”

所以,慕容家竟是绝后了?夕儿真佩服起御沉天的本事,不但百官联名要他继承大统,连民心也收拢得滴水不漏。不得不承认,自己与他差距甚远。

夕儿正思索间,荆舞又发现了什么一溜烟跑走了。夕儿追过去,却看见荆舞跑进一个店里,指着放在店里的一块半掌大的玉佩道:“夕儿姐姐,你看这个好漂亮。”

夕儿跟着踏进店里,荆舞已经叫掌柜取了玉佩给她看。看来荆飞在邢宇也算小有名号,如此贵重的玉佩,掌柜却笑嘻嘻地交给了一个小女孩观赏。

“姐姐,这玉佩上雕着人呢。”荆舞把白玉捧给夕儿道。

夕儿沿着纹路抚着玉佩笑道:“这玉佩,叫美人玉。是技师照着美人的画像或样子用浮雕的技艺雕刻上去的。在玉都啊,多半才子以此来表白佳人。你看这美人……”语及此处,夕儿忽而哽咽。玉璧背面有一行小诗,落款处,有一个小小的清字。夕儿再仔细一看,这玉璧上的人,轮廓几分神似黎国前朝的朝阳郡主。她是傅清的发妻,夕儿前世的母亲。

昨夜一曲殇流年,徒留掌心赤痕砂。

这一句,母亲时常念起。夕儿当时不懂得,如今看来,竟然是父亲年少时赠与母亲的情诗。

荆舞看夕儿把玉佩越握越紧,料想她喜欢,便对掌柜道:“这玉佩我买了,回头我爹爹送钱过来。”

掌柜连连道:“好好好,姑娘真是识货。这可是玉都来的宝贝,虽然雕工粗浅,却用了上好的白玉。如今姑娘慧眼识宝玉啊。”

“不用付账就能拿东西?你这掌柜怎么做的生意?”却见一个稚嫩的女声在身后扬起,如鹂鸟啼转,却语气傲然。

两人回头,见一个身着粉红色锦边对襟长裙衫的女孩站在店门口,两道柳眉中间一点朱砂痣,右手环佩虽小却晶莹剔透。个头与荆舞一般,应该也是八九岁的年龄。

但见她走进来将一锭金子放在掌柜面前,道:“这东西我要了。”

“我们先来的。”荆舞不服气道。

“我先给钱,当然是我的。”女孩都没有抬眼看一下荆舞,一副等着掌柜把玉佩给她的样子。

“这玉佩,这两个小姑娘先看上。小姑娘你看看其他的东西,我这店里宝贝可多了。”掌柜毕竟从小在邢宇长大,对待荆舞自然要偏袒一点。

“你要不给我,我就叫人砸了你这里。”女孩说得淡定,却吓得掌柜接不下去话。邢宇往来商贩多了,人也杂了。这女孩出手阔绰,指不定大有来头,他也不敢得罪。

荆舞见掌柜面露难色,也不想他为难。迅速地捞过玉佩就拉着夕儿向街市跑。还回头对掌柜喊到:“我叫爹爹明日送来。”

谁道女孩也追了过来。一下抓住荆舞的披帛,荆舞一个没注意就跌倒在地,女孩顺势也跌倒了。事情接连发展太快,夕儿还来不及拉住荆舞。荆舞撑起身子,看见自己的白玉簪碎成了两半。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口中嚷嚷着:“我爹爹送我的,我爹爹送我的。”

女孩的环佩也碎了。看荆舞哭着伤心,不知是为了环佩还是什么,也坐着抽泣。

这下市集的街上,两个八岁大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哭着,路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旁看,有认得荆舞的,上前来问。荆舞只顾着哭,谁也不理。

夕儿见此情状,忆起娘亲在她年幼哄她之时。于是突然地拍起了手,哭着的两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夕儿。夕儿轻柔地开口唱到:“那秋风多,两相和,帘外的相思三两稞。那云一涡,玉一梭,那澹澹衫儿衬娇娥。轻颦呀双黛螺,轻颦轻颦双黛螺。那一重山,两重山,那山远天高烟着寒……。”

那歌声婉转动听,如灵鸟掠水,又如骊珠滚盘。虽唱着童谣,一旁的大人也听得痴了。两个哭泣的女孩也停了下来。

在不远处,人群以外,两个男子并立在河畔柳树之下。只见两人都戴着斗笠,身着朴素的墨色衣衫,看上去就像普通商贩。

只是一人低语对着旁边个子较高的同伴道:“主子,我已找到了一家民宿。客栈混杂,容易暴露。”

高个男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突然道:“这首歌,好多年没听到了。没想到,傅家竟然有了漏网之鱼。”

一旁的男子目瞪口呆:“这不可能。”

高个男子邪魅一笑,道:“可能,因为这首歌,是傅清填词所做。听过的,只有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