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飞捧起水杯，轻啜一口，开水雾气，在脸庞之侧缭绕。他双眸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墙面，视线却没有焦点，只是落在那儿，脸上讷讷，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捧着开水杯的手指动了动，接着，又灌了大口开水，仿佛从某些沉浸的回忆里出来了。
“那会儿我本以为是他杀，但后来，我儿子告诉我，真的有‘东西’杀了他。”任一飞把空杯放在桌上，接着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中间那个抽屉。
他从抽屉底部拿出一本笔记。
张跃从坐位上起来，正好看到任一飞从里面拿出这本笔记来。那上面用黑笔粗画写着：任志豪。
这是一本任志豪的往年笔记。
“志豪死后，留下了这本笔记，他在上面留下了一句话。”任一飞说着，便翻开笔记。
张跃想着，方才任一飞说他儿子告诉他的事，估计就是指这本笔记所记载的线索吧。
“事实上，也称不上一句话。”任一飞把那本笔记打开，翻到其中的一页。
“驻足点。”张跃看着那本笔记上记下的三个字。
他从字面上，是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任一飞能理解，就一定有什么特别的解释方法。
“那些天我一直跟着他，他写驻足点，我想，也只有那面墙下面了。”任一飞在那三个字下面空划了一下。
张跃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点：“你说，任志豪每天晚上停驻的那个地方么？”
任一飞把笔记合上，点点头。
张跃心想，如果真是这个地方，那不是说，任志豪当时根本就知道任一飞跟在后面，只不过没有出声，到其死后，才留下这样一条线索。
这个任志豪果真厉害，张跃心里感叹一句。
“这几个字写得仓促，笔划都连在一起，显然是情急之下写的，那几天发生的事，有些奇怪，如果有一个地点可寻的话，那会儿也只能去那个方看一下了。”
“找到了线索？”张跃问。
“志豪可能一直就在调查那个案子，只不过，他在中途可能发现了什么极危险的事，所以也没有告诉我。我到那个地方查看时，果然在墙角找到了。是一条手帕，被埋在志豪经常停驻的墙角下面。手帕里面留有一句话：‘西郊黑衣人’。”
“灵魂站里的黑衣人么？”张跃出声确定了一下：“那他为什么不多留一些线索呢，只留下这个一句话。”
“这些线索，也不知志豪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得到，但想来，他调查的时间内可能也只找到这些线索了。”
任一飞叹了口气，对此似乎也有遗憾：“当时这种线索找到了，我那些天便一直在西郊那片区域游荡取证，可一直进展不大，根本没找到什么黑衣人。再加上那会儿之前的案件一直未有进展，局里也就打算先行把它放下来，把事件暂时定为自杀事件。”
“那后来这案子就一直放下了？”张跃很想知道答案。
“当时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办法，可这案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可能是自杀。我儿子因为这事死在里面，所以我当时就想坚持查下去，但是上面也放了话，没有进展也就没有拖沓的必要。上面要结案，我要坚持，所以后来就这样退下来了。。。。。。”
任一飞摊手示意，指指这房子。
当时的情况，如果是自己，想来也会坚持下来要调查，毕竟，自己儿子性命都搭在里面了。
“从局里退下来后，我就一直在找，也就在去年，发现了灵魂站这个地方。”
“你进去已经一年了？”张跃疑惑。这一年来，难道都没发现什么可以追寻的线索么？
“没错，我已经进去一年了，但每天在里面停留的时间有限，只是发现里面的一些奇怪的规定和人。”
“没找局里帮忙么？”张跃第一反应就是，发现了这个地方，当然要把它找出来，直接了案。
“帮忙？”任一飞仿佛自嘲般笑了笑：“我当时第反应也是如此，但是，后来发现里面有许多的奇怪规定，可制定这些规定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那个叫‘世主’的么？”张跃忽在想起黄泉客栈里面的那个大叔提到的这个关键线索。
任一飞点头：“没错，就是这个‘东西’。”
“东西？”张跃再次注意到任一飞的措词，吃了一惊：“世主不是人么？”
“在我来看，这个隐藏在暗地里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人。你知道，灵魂站里的人都是从哪里来的么？”
张跃想了想，总感觉这个问题曾经在脑海里形成过答案，可此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无奈，他只能摇摇头。
“就拿最近的‘十二人自杀事件’来说吧。这些人虽然在‘外面’自杀了，但在灵魂站里不久后便会出现。”任一飞的语气，带着无法解释的颤抖。
“外面自杀，在灵魂站却出现，你不会说，那就是地狱吧？！”张跃至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那地方真是地狱，可此时，这样一名老民警的语气里，似乎就已经承认了这件事。
老民警坐在张跃对面，十指相握，似乎也在整理思绪。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许久。
任一飞又整理了语句。
“那不是地狱，可里面的人，却都是受那个‘世主’控制。”任一飞情绪稳定下来，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控制？你是说，这个地方是一个宗教组织么？”张跃尽力理解他话里的信息。
老民警又在桌上倒了杯水出来，捧在手上。开水的热气冲上他的脸庞，预示着接下来的话。
“我的意思是说，这里面的人，其实，都已经从这个现实世界上消失，而出现在那里面的人，要不就是自杀后的，要不就是直接消失了。那里面，以我来看，已经不下千人了。”
任一飞说完，便沉默下来。
千人？一千人都死了，然后出现在那个地方！
现在的世界上，除了巨大的天灾人祸，张跃想不出还有什么会使一千人死亡。
这根本就是一个战争时期才会出现的死亡数字。
张跃努力消化着这段话。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这一千人，如果从外界的资料显示来看，有很大一部分是自杀死亡的，一小部分是直接消失隐藏起来了。里面自杀的人员，我在这些年来进行了统计，正好和这个东陵市各个地方、或明或暗的自杀人员有很大的数字联系。在这些年里面，在灵魂站里我或多或少看到过一些黑衣人的面目，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人员都是可以和外面自杀事件里的一些人对得上。”任一飞进一步解释这一千人死亡相关的东西。
“但是，你知道么，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任一飞忽地改变了语气，似乎被这件事，缠绕已久。
张跃听出任一飞话里出现转折。忍不住出声：“什么奇怪的事？”
“这些自杀的人员，其实都没有真正死亡。只不过，他们都改头换面把姓名、出生及相关的一系列信息都一一置换了而已。接着，他们便每个星期都会抽出一个小时穿上黑衣，进入灵魂站念经吟诵。”任一飞答道。
“没有死亡？”张跃一听，迷惑不解。方才还说这些人已经全部死亡，怎么又说没有真正死亡呢？
“这样跟你说好了，这一千人，大部分自杀过后，抛弃以前的原有在世信息所有信息，接着，再杜撰一个假的在世信息，然后活在这个世界上。其间，唯一的不同，也就是换过身份信息后，每个星期进入灵魂剥离站一次。”任一飞再次组织了语言。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故意死亡，其实是没有死，只不过在别人认为他们死后，再用其它的身份活着？”张跃简单用一句话理解出来。
任一飞一听，愣了一下，接着便点点头：“可以这么说，的确可以算作是故意死亡的。”
这的确是一个奇怪的事情。人做事，总关乎是自身的利益的。
无论如何，张跃都想不通，他们是为了什么，必须这样辗转去转换掉以前的信息。
“难道他们就是为了进入灵魂剥离站么？”张跃实在想不通其间的关系。
“这几年来，我也一直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似乎困扰任一飞很久了，他用了六年时间，都没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