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惠道:“玉姐姐好凶。”她安慰了几句,叫上师兄离开了吴大爷家。走进一片树木茂盛的林中,野花香气纷至沓来,一下子让夏一凡那颗心不安分起来,可见师妹俏脸如霜,忍住心中悸动,问道:“怎么啦?”柳惠道:“别问了,跟我走一趟后梁村。”
夏一凡不问也明白了,道:“好,咱俩拿下后梁村的炮楼,也算替玉姐出一口恶气了。”柳惠离后梁村越近,心跳就越加速,脸上的煞气也就越浓。夏一凡笑道:“瞧你那凶巴巴的样子,敌人还没等被你打死,倒先被你给吓死了。”
柳惠扑哧一笑,道:“贫嘴,我只要一想起玉姐姐的遭遇,就恨不得把后梁村的敌人全都打死。”夏一凡道:“不要想一口吃个胖子,咱们慢慢收拾他们,让他们胆战心惊的过活。”
鬼子修建在后梁村的炮楼并不算大,只有上下两层。下层住着一个班的皇协军,上层住着六个鬼子,炮楼的四周用铁丝网围起,可谓是壁垒森严。自从那四名皇协军暴毙于丛映玉家中,驻守后梁村的指挥官小林觉少尉下令,炮楼里的守军严禁私自走出据点。并命人在炮楼东南方向的一座山峰上,秘密修建了一个碉堡,终日由四名鬼子驻守,与炮楼构成犄角之势,便于相互照应。
夜里十点左右,柳惠、夏一凡潜伏在炮楼东边的荒山上。夏一凡等探照灯扫过,说道:“惠儿,这个炮楼不容易接近,怕是炸不掉了,我想把敌人引出来打,能打死多少是多少。”柳惠点头道:“这里距离小坨子、八家子近,这边一打起来,敌人的援兵很快就会赶来,咱俩不能跟他们纠缠,打一会儿就撤。”
夏一凡道:“见机行事,要是有可能的话,迎上援兵去打。”
柳惠嬉笑一声,道:“师兄,你脑子开窍,变得聪明了,是跟我学的吧!”夏一凡不去反驳,一个蛙跳,选好了射击位置。柳惠道:“师兄,你来打灭探照灯。”
夏一凡一枪把探照灯打碎了,炮楼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柳惠等了十几分钟,不见敌人出动,低声骂道:“胆小鬼,窝囊废,没一个人敢出来。”
原来小林觉甚是机警,发现探照灯灭了,急忙命令手下进入戒备状态,密切注意外面的情况,不得贸然出击。
夏一凡不想跟敌人耗费时间,借着月光,凝神静气,瞄准炮楼的一个射孔开了一枪。那子弹不偏不倚,正好从射孔钻了进去。偏巧这时,一名鬼子正贴近射孔向外张望,子弹哧溜钻进他右眼眶里,直透后脑。可怜这名鬼子一声没哼,已然气绝了。
小林觉见一名士兵仰身倒在脚边,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即高声喊道:“东边,向东边射击。”炮楼一二层各有一挺重机枪,听见令下,两挺机枪同时开火。顿时,子弹如雨点般暴泻,向柳惠、夏一凡扫射过来。
柳惠心中大喜,扣动两下扳机,炮楼里的机枪登时变成了哑巴。小林觉叫道:“狙击手,对方的狙击手大大地厉害,大家统统地远离射孔。”热闹的场面,倏地无声。
柳惠、夏一凡等了一会儿,不见敌人有动静,刚要起身撤离,忽听南山腰传来重机枪的响声,子弹狂泻,叮叮当当,仿若天空下了冰雹。柳惠一见大惊,来不及细想,扑到师兄身侧,伸臂将他夹起,就地斜向一滚,落到了山脚下。她放下师兄,提足十成内力,双掌齐发,击向地面。但见沙石翻滚,一眨眼的功夫,在两人身侧筑起了一个半米高的沙堆。刚才真是险中又险,若不是柳惠反应迅速、身手敏捷,两人势必会被子弹打成马蜂窝状。
柳惠瞥了一眼南山腰上的碉堡,想想方才的情形,心中后怕不已,待心神平稳,说道:“师兄,这个暗堡的位置建得好,咱们现在不走,怕是很难脱身了。”
夏一凡望着枪眼里喷射的火舌,道:“咱俩的位置被发现了,不把碉堡里的机枪手干掉,想脱……”话犹未了,炮楼里的机枪又响起来,子弹打在山头上,尘土飞扬。
柳惠急道:“师兄,你别乱动。”她匍匐身体,将周边的大小石头丢到土堆上面。夏一凡蜷缩着身子,垂头喊道:“惠儿,快过来,危险!”柳惠道:“不要担心,我没事。”夏一凡耳听着噼啪响声,一筹莫展。不久,土堆升起了一米多高,足够藏身之用。柳惠长长出了一口气,爬回来伏在夏一凡身边。
敌人的子弹喧嚣着,一刻也没停过,打在石头上火星乱窜,好似无数只萤火虫,围着石堆飞舞。
柳惠见师兄急得额头青筋暴现,满脸通红,说道:“炮楼里的机枪对咱俩没威胁,威胁只是来自南面碉堡,等机枪手换弹夹的空儿,咱俩一起开枪,然后离开这鬼地方。”两人子弹上膛,竖起耳朵,凝神静听。弹药手换弹夹就在呼吸之间,两人抓住这一瞬间,同时开枪,然后一溜烟似地闪进一片树林里。
夏一凡喘息未定,道:“咱俩从南边绕过去,把暗堡炸掉。”柳惠用手指点了他脑门一下,笑道:“傻师兄,敌人都有准备了,咱俩一去,那是往人家枪口上撞,不能再去找苦头吃了,撤。”夏一凡道:“可是,这暗堡太碍眼了,不能留着,就算今晚不动,过几天也得来炸掉它。”柳惠道:“那是以后的事儿。”两人边走边说,都觉得今天晚上不解气,于是,又到小坨子村折腾一气,打死了三名鬼子和两名皇协军,才兴味盎然的往回走。
眼看到了青龙镇,柳惠忽地停下脚步,叫道:“哎呀!我怎么把他忘了呢?”夏一凡侧目瞧去,夜色朦胧之中隐约见她那张俏脸冷中含刹,不由得问道:“谁呀?”柳惠道:“毛大海。”夏一凡道:“可不,忘谁也不能忘了他,这个狗汉奸必须除掉。惠儿,咱俩即刻去北庄,将他抓住,交给大姐夫处置。”
当即,两人折身,施展开轻身功夫,一口气跑到毛大海家门口。柳惠见四周静悄悄的,低声道:“你给我把风,我进去把他抓出来。”提气向上一纵,跃上了墙头,没做任何停顿,轻轻一晃,飘落在窗前,刚想用掌力震碎窗户,忽听得屋中传来一声叹息,声音似乎有些苍老,暗觉奇怪:“这么晚了,毛大海的爹怎么还没睡觉?”侧耳倾听,又是一声叹息,并伴随着一阵轻咳传来。
待咳声消失,只听一个妇人说道:“老头子,你成天这样叹息,能有什么用?这都下半夜了,你不睡觉,一门心思的抽烟,你瞅瞅,又咳了吧?快点歇了吧!”
“老婆子,你睡吧!别管我,我睡不着。咳、咳、咳……”
柳惠心知说话的是毛大海的爹娘,静静地站了一会,见再也听不到声音了,挪步来到门前,轻轻一碰,发现门没有上闩,推开门走了进去。
毛大爷坐在炕头抽闷烟,听见屋外有脚步声,问道:“谁?”柳惠走进屋之后,道:“你别问我是谁,你儿子在哪?”毛大爷老眼昏花,看不清来人,但听出是个姑娘的声音,也就没有慌张,问道:“你找他干吗?”柳惠冷哼一声,道:“干吗?明知故问,我来找他,自然是替那些死去的人来报仇雪恨。”毛大爷磕了一下烟灰,道:“好,报仇好。”
柳惠点燃油灯,瞧炕头坐着一个老大爷,脸上刻满了皱纹,下颌上稀疏地分布着花白胡须,枯瘦如柴的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烟袋。她目光转到炕梢,见坐着一个老大娘,身上围着一条被,黑白掺杂的头发向脑后拢了一个髻,干瘪的面孔上那两只浑浊的眼睛正惊恐地注视着自己。
毛大爷问道:“姑娘,你是八路?”
柳惠没有回答,环顾了一下屋子,见屋子因年久失修,四周的墙皮已有多处脱落。炕梢上有一个板柜,柜子上叠着一条破被子。地上一张老旧的桌子中间放着一个瓦盆,让人看了,就知道这是一个清贫的家庭。她见屋中无处藏人,把头转回来,道:“我是什么人重要吗?你儿子坏事做绝,天理难容啊!”
毛大爷道:“姑娘,子不教,父之过,你先把我杀了吧!”柳惠道:“知之有过,善莫大焉,还请老人家深明大义,不要包庇为恶之子,说出他藏身的地方。”毛大爷道:“他在……”
毛大娘顾不得害怕了,忙接话说道:“老头子,不能说,千万不能说啊!”
毛大爷敲了一下烟袋锅子,怒声说道:“老婆子,你还护着他干啥?咱们闺女被鬼子祸害死了,可这个不孝之子,不想着替自己妹妹报仇,竟还投靠了小鬼子,净做些丧尽天良之事。背地里,那个不在骂他?眼下的村里人,见到咱俩都像躲瘟神似的,走得远远的,还有谁理咱们?”他狠狠地捶了几下大腿,又重重的咳嗽起来。
毛大娘见老伴咳得历害,欠后面想过去帮他捶捶背,但怕遭来柳惠的喝斥,又重新坐好,说道:“老头子,你先消消气。”毛大爷喘息了一会儿,叹道:“唉!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呀?生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畜生。”
毛大娘哀求道:“老头子,你可千万别说啊!他是咱家的独苗,你要是……说了,咱家……咱家就绝后了,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毛大爷道:“老婆子,你怎这么糊涂?他干了那么多坏事,已经给祖宗丢尽了脸。如果他不死,以后就不止咱一家绝根了,那会有好多人家断送香火啊!”毛大娘哽咽道:“天啊!这可怎么办?呜呜……”
毛大爷挪动下不到百斤的棱棱瘦骨,说道:“姑娘,那畜生一直住在村西鬼子的据点里,平日里轻易不回家,今晚黑天时,却是回家转了一圈,我见他走出家门向东而去,估摸着是去了村东头杨寡妇家。”
柳惠为毛大爷的深明大义而感动,深鞠一躬后,问明了杨寡妇家的住处,转身走出屋门。她跳出院墙,低声向师兄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