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凡对那晚的战斗记忆犹新,尴尬道:“惠儿,那晚若不是你拉住我,牺牲的队员绝不只两个了。”柳惠道:“褚大哥性情粗狂,头脑容易发热,可你不该呀!你当过八路军连长,应该可以想到,在完全掌握主动的情况下,怎么做才能减少伤亡,全歼敌人。”
夏一凡喟然道:“惠儿,八路打仗的时候,因为子弹严重匮乏,全是靠战士冲锋、硬拼把敌人打败。那天晚上,我一时没转过这个观念,大哥一喊,我热血沸腾,只想着冲锋了。”柳惠笑道:“我只怕是注定要操心了,你看以后这样好不,打仗的计划由我来拟定,宣布计划及作战指挥,由你和褚大哥联手担当?”夏一凡问道:“这是干嘛?”
柳惠狡黠一笑,道:“我想看看你和褚大哥指挥打仗的能力。”夏一凡激发出少年心性,傲然一笑,道:“好,那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柳惠欠了欠后面,拉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道:“过几天,我想攻打礁子山。”
夏一凡没想到她提出这么大胆的想法,踌躇半晌,才道“敌人在礁子山上布置有一个团的兵力,又构筑了坚固的战壕、堡垒,仅凭咱们眼下四五百人,怕是讨不到好去。”
柳惠道:“我一直在想,敌人占据着礁子山,就像一只大手卡住了咱们的脖子,若不把这只手砍掉,你说咱们难受不难受?即使不砍掉这只手,咱们打一下,也让敌人收敛不是?”
夏一凡轻笑一声,道:“难受也没办法,以后再说吧!”柳惠笑道:“我看出你是挺有顾忌的。”夏一凡点头道:“是,一直以来,你都是不打没把握之仗,可这仗眼见着就没有把握,会牺牲很多人,你怎么还想打?”
柳惠笑道:“我想攻而不占。”夏一凡问道:“什么攻而不占?”柳惠抓过他手,放在自己胸上,随即又给拿开了,笑道:“明白没?”
夏一凡把这个动作重复做了一遍,呆思很久,说道:“摸一下,又拿开了,是什么意思呢?”柳惠哼道:“占了人家便宜,又没明白,我不理你了。”夏一凡笑道:“你说,你说。”
柳惠斜身一歪,躺在他腿上,说道:“今天下午,我向才俊杰问过礁子山上的防御,只要咱们悄悄地掩到礁子山东、南两面,炮击一个小时就撤回来,敌人即使不撤走,也是元气大伤了。”
夏一凡顿时明白了,把手放在她身上,并不拿开,笑道:“这叫又攻又占,是不?”柳惠哼道:“你坏,讨厌。”夏一凡隔衣捏了一把,道:“这办法是不错,就是怕炮兵中队翻不过峭壁、断涧。”柳惠被他捏得心神激荡,半晌才道:“我和两位师姐相助,翻山越涧应不是什么难事。”
夏一凡把她扶起,道:“我这去招呼人,今晚咱们就打,要狠狠地炸,最好把敌人炸跑。”柳惠心里正酥酥痒痒的,让他一句话给化作乌有,心里不满,后退了一步,道:“不赞同打的是你,急着打的也是你,还没让你指挥呢!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夏一凡赶忙陪个笑脸,道:“不是不是,我是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们趁热打铁,定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柳惠摇头说道:“你想错了,今白天,才俊杰等人一个都没有回去,田茂林定然心生警惕,这几天若打,必错无疑。”夏一凡眨了几下眼睛,忽地双拳一抱,道:“什么时候打,但凭娘子吩咐,小生唯娘子马首是瞻。”说着忍俊不住,自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柳惠瞥他一眼,道:“你又讨厌又烦人。”
当晚,两人叫上于蓝、袁天龙、古月、周四海四人回到了翠云谷。
柳惠跟师傅撒了一会娇,觉得有些困乏,草草洗漱了一下,回到自己闺房休息。刚刚合上眼,潜意识里觉得有人走过来,凝耳听了听,心道:“真拿他没办法,丢下一宿都不行。”当下不动声色,闭目假寐。
柳惠本想跟他开个玩笑,那想到在师兄撩开帷幔的一刹那,那敏感的反应忽然袭来,胳臂酸软,瞬间传遍了全身每一寸肌肤。她暗恨自己没用,又暗里含羞,紧闭樱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息。也幸亏夏一凡的手没有乱动,让她力气又渐渐地回到身上。柳惠听见师兄气息变得悠长平稳,心知他已睡实,自嘲自羞了一会儿,翻转身子也睡了。
第二天,柳惠、夏一凡在青龙镇北转悠了一天,把几个村子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太阳落山后,夏一凡道:“差不多了,咱俩回去吧!”柳惠摇头道:“转悠了一天,咱俩也不能空手而回呀!”夏一凡道:“哪抓几只兔子带回去,给强儿、芸儿玩。”
柳惠抿嘴一笑,道:“抓什么兔子呀!我说不能空手回去,是想摸掉一个炮楼。”夏一凡笑道:“好啊!好啊!这样没有章法的打,更令敌人闹心呢!”
夜半更深,月亮像似做了坏事的孩子,躲在云层里,偷窥人间。两人来到后梁村,躲在村西一片树林里观望。但见百姓的房舍建在山脚之下,错落有致,敌人的二层炮楼则矗立在村东北角上,格外的显眼。柳惠拉了一下夏一凡衣角,低声道:“走。”
夏一凡身子没动,抬手指向一户人家,说道:“那房子里怎会有灯光传出?”柳惠早已看到了,道:“这不奇怪,也许是小孩子闹,大人点灯在哄。”夏一凡道:“不,敌占区里的老百姓怕惹麻烦,夜里从来不敢点灯。”柳惠道:“那咱俩过去瞧瞧。”
两人很快来到那屋前,听见一个女人泣声哀求道:“老总,行……行好吧!我……受……不了啊!你……你们就……饶了我吧!”一个男人说道:“臭婊子,不许哭,给爷爷笑。”随即有几个男人淫邪的笑声从屋中传出。
柳惠一听,勃然大怒,一掌震碎窗户,挥指如风,点死了四名皇协军。她飞身进屋,向蜷缩一团的女人说道:“大姐,快把衣服穿上。”
这屋中女人叫丛映玉,丈夫兰士章是村里的地下交通员,一个月前死在了鬼子手里。前几天,炮楼里的四名皇协军来抢东西,见她姿色娇美,便以她儿子性命相要挟,夜夜跑来与其求欢。丛映玉为保住丈夫的唯一血脉,只得忍辱顺从了他们。
柳惠望着可怜的女人,道:“大姐,别怕,快把衣服穿好,我带你逃离这里。”
丛映玉被吓呆了,一双无神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突如其来的美貌姑娘,动也不敢动。柳惠柔声催道:“大姐,快穿衣服呀!”丛映玉缓过神来,爬到儿子身边,掏出塞在他口中的棉花,抱在怀里,叫道:“虹儿,虹儿……我的儿,你快醒醒……”
虹儿才三岁,缓过气来,哇地一声哭道:“娘,娘……”柳惠怕娘俩的哭叫声惊动敌人,道:“大姐,这家你不能住了,赶紧穿衣服跟我走。”
丛映玉木然地点点头,穿上衣服后,抱着孩子跟着柳惠踉踉跄跄地走出屋子。柳惠回头见她走路困难,说道:“师兄,你抱孩子,我背大姐。”
夏一凡伸手去接孩子,道:“大姐,把孩子给我。”丛映玉一扭,用身体护住虹儿,道:“不……要抢走我……儿子。”夏一凡笑道:“大姐,我不是坏人,不会抢走你儿子。”
丛映玉原本神情萎靡,头昏脑胀,这时脑子有些清醒,目光从夏一凡身上移到柳惠脸上,模模糊糊的虽看不清两人模样,但听两人说话和蔼可亲,戒备之意逐渐散去。柳惠从眼神里见她敌意渐渐消失,接过孩子递给了师兄,把她负在背上,脚下发力奔向吴上屯。
吴大娘老两口儿睡得正酣,忽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吴大爷披衣走到门口,低声问道:“谁?”柳惠低声叫道:“吴大爷,我是惠儿,快开门。”
吴大爷边开门边叫道:“老婆子,快起来,惠儿来了。”吴大娘忙下地点灯,见柳惠身背一个女子走进来,问道:“惠儿,这孩子怎么了?”
柳惠把丛映玉放在炕上,道:“吴大娘,一言难尽。”拉过夏一凡,向老两口儿说道:“他是我师兄夏一凡,也是我未婚夫,您们叫他小凡就行了。”
夏一凡将虹儿放在丛映玉身边,转身笑道:“大爷、大娘,打扰你们了。”吴大爷见他丰神俊秀,一表人才,打心眼儿里替柳惠高兴,忙着让座。
柳惠转过身子面向丛映玉,问道:“大姐,你怎么称呼?孩子他爸呢?”丛映玉将儿子搂在怀里,怯生生地道:“我叫丛映玉,当家的原是地下交通员,前……不久让……鬼子给杀了。”一句话未说完,便开始抽泣起来。
夏一凡听了恨恨地道:“大姐,我会给你报仇的。”
柳惠又向丛映玉问道:“大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丛映玉边流泪边道:“公婆听到我当家的死讯,当天去镇上找鬼子论理,结果……结果都被鬼子给杀了,我娘家人前年去了东北,至今音讯皆无。呜呜……”
吴大娘跟着流起了眼泪,道:“真是个苦命孩子。”柳惠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说道:“大娘,暂让玉姐和孩子在你家住几天,等我找好地方了,再接走她娘俩儿。”吴大娘道:“惠儿,大娘无儿无女,就让她娘俩儿住在我家吧!大娘会把映玉当亲闺女看待。”吴大爷连声附和道:“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