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后,林中竹屋。
一个一身短打的少年牵着马,在竹屋前停下,问道:“请问,您是圣手回春吗?”
“你是何人?”袁竹皱着眉头问道。
“无瑕山庄,白澈。”来者回答道。
“白澈?”袁竹一边梳理晾晒的药材,一边问:“怎未听过你的名字?”
白澈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恳请圣手回春同我去庄上一趟,少夫人近日身体不适,想请圣手回春看一看。”
袁竹停下来,看着白澈,问道:“无瑕山庄那么多药师郎中,用得着来请我一个外人吗?”
“这是少庄主的意思,”白澈停了停,接着说:“少夫人从中原来到我们江南一带,免不了出现水土不服,近日身子虚热,茶饭不进,少庄主甚是担心。”
袁竹觉得有些好笑了,便又说道:“可是,你们有所不知,我行医规矩很多,其中一条就是,除非性命攸关,绝不上门。所以,麻烦您回去禀报你们少庄主,我不能因为白家坏了我的规矩。”她转身向内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说道:“请回吧。”
“若是我们少庄主愿以玉蝴蝶相赠,不知圣手回春愿不愿意为了无瑕山庄,坏一次规矩呢?”身后人波澜不惊地说道。
袁竹愣了愣,转过身,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并无兴趣。”说罢便进了房间。
房内,初晴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袁竹,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去无瑕山庄?”
袁竹摇了摇头,收拾好药箱,说道:“你们明日就出发了吧?我还要回药庐一趟。”正准备出门却又停住了,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他还不走。”
初晴站起身来,看见那个叫白澈的少年正站在门前的竹林中央,马栓在一旁,他却抬头望着天空。
“你猜他在看什么呢。”初晴说道。
袁竹没说话,径直走到少年面前,说道:“我同你去便是。”
少年却没有动,反问道:“你不怕坏了规矩?”
袁竹却边走边说:“堂堂无瑕山庄请人,竟连顶轿子也不准备。难道这也是你们的规矩?”
“轿子毕竟招摇。”白澈一边跟上袁竹的步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难道给你们少夫人瞧病也是遮遮掩掩的事?”袁竹问道。
“若真是遮遮掩掩,何必还需要请圣手回春呢?”白澈反问。
“只怕我要瞧的另有其人罢了。”袁竹回答,“一个连自家的郎中都不敢惊动的人。”
“不知圣手回春有没有想过经营医馆。”白澈回避了袁竹的话题。
袁竹想了想,说道:“若凭己之力,想,若借助他人之力,不想。”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走至树林边缘,远远地能看见无瑕山庄的牌坊了。
“圣手回春住在那里,怕是出行不太方便吧?”白澈回头看看树林,问道。
袁竹似乎不太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简单地说:“隔日进城行医,尚妥。”
白澈听罢,说道:“有所耳闻,佩服。”
二人并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跟着白澈走到一个不起眼的侧门,朱砂色的大门似乎从内侧锁住,门外也无侍卫看守。
袁竹觉得奇怪,只听白澈轻轻敲了敲门,门扇上侧立马打开了个小孔,过了一阵,门被打开了,迎接她的,是无瑕山庄的二庄主白砚。
“圣手回春,请。”白砚微笑着欠了欠身,他的身后是一段狭窄漆黑的走廊,并不长,能看到尽头,似乎很快就拐弯了。
“您请放心。”白砚见袁竹有些犹豫,便这样说道。
“有劳二庄主了,我只是有些……”她看了看白砚,接着说道:“有些怕黑罢了。”
白砚似乎有些意外,说道:“抱歉,吓着您了。”
靠在门边的白澈直起身子,径直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拉起袁竹的手走进那扇门,朱砂色的门也随之关闭,四周一片漆黑,连三人的呼吸声都变轻了。
袁竹感觉到有个人凑到自己耳边,轻轻说道:“跟着我走,别撒手。”
她跟随那个声音穿过重重黑暗,走出来却并不是开阔的宅院,而是一间昏暗的房间。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格,也显得不那么强烈,室内焚的香烟雾缭绕,让整个房间更加昏暗,模糊中,能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床榻前。
袁竹的手被放开了,她回头看了看,刚刚的通道出口已经变成了一组精巧的书柜。
“圣手回春,这边请。”白砚说道。
袁竹走到床榻边,那个女子并不是白家少夫人林玉茗,她将床上的人慢慢扶起,竟是白祟。不过,他虽披散着头发,却不显得凌乱,竟如女人一般秀气。可是,脸色发白,嘴唇发灰。
袁竹皱了皱眉,悬线诊脉,半晌,收线。
回过身,用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采阳补阴。”
“什么?”白砚吃了一惊,一旁侍奉的女子更是险些没站稳。
白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圣手回春,什么意思?”
袁竹说:“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白砚凌厉地看了一眼床边侍奉的女子,女子惊恐地连忙摇头,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让您见笑了。”白砚一边对袁竹说,一边用手示意女子起来。
“芸碧,出去。”白祟坐了起来,佝偻着腰。
“少庄主……”女子似乎有些不舍。
“出去。”白祟苍白的面容,出现了难得的温柔神情。
女子退出去,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白澈则一直透过窗格向外望。
“天底下,果然有这样的功夫吗。”白祟喃喃自语。
“大哥。”白砚在床榻边坐下,“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他问得有些犹豫。
袁竹望向一旁,她不愿看到别人亲人之间关切的对话。
白祟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圣手回春知道这是哪一路功夫吗?”
“只知道来源于东洋,多为艺妓所学。”袁竹说道,“采阳补阴,暂作容器。”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回去先开服药,白庄主近日请务必不要……”她没有说下去。
“明白了。”白祟淡淡地说,“有劳了。”
“圣手回春,我送您出去。”白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袁竹的身后,说完,变将袁竹领到房间另一处书柜处。
不知转动了什么机关,书柜缓缓移开,露出漆黑的通道,一道台阶通往地下,深了就看不清了。
白澈先一步走进通道,袁竹缓慢地跟在后面。
漆黑中,白澈停下来,待袁竹的手摸索着触碰到他的后背,便说道:“您还真是深藏不露。”
袁竹没说话。
白澈转过身,抓住袁竹的手,说道:“您这么高深的武功,做个药师真屈才了。”
袁竹还是没有说话。
“江湖上都传言圣手回春医术高明救死扶伤,不会武功却深得各路豪杰的钦佩,只会救人,不会杀人。看来,传言有时候也不太准确啊。”白澈漫不经心地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么多有名的药师都救不了慧净大师,唯有你可以,你一定有什么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今日一见,果然。”他轻抚袁竹的手心,接着说:“只有练武之人的手才会这样。”
“为什么那么多有名的药师都救不了慧净大师,唯有我可以?”袁竹反问。
白澈慢慢靠近袁竹,近得能闻到袁竹头发上刚刚沾染的熏香。
“因为,你的治疗,融入了你的内力。”白澈说道。
“因为,将慧净大师打伤的,就是我。”
白澈没说话,放开袁竹的手,继续向前走,一路无话,直到打开通道尽头的一扇门。门外,夕阳西下,暮色阑珊。
他看着夕阳,背对袁竹,喃喃问道:“你可知道逆教教主白舍?”
袁竹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扬起了手。
白澈没有回头,说道:“他是我父亲。”
他背后的袁竹抬起的手,慢慢地放下了。
白澈回过头,接着说道:“你知道吗,他和慧净大师,乃是同一门功夫所伤。”他盯着袁竹的眼睛。
袁竹喉咙有些干涩,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吗?第一次听说。”
“不过他去的早了。”白澈走近袁竹,问道:“要我送你回去吗?”
袁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必。”她顿了顿,接着说:“明日未时三刻便可取药。”说罢,便迅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