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四周苍凉,没有人烟没有生气,但可以远远看到那片灰白的天在逐渐透出暖暖的微光,就像昨日甘单城头上那抹照入心底的暖。
她驻足凝望,等着从不会失约的太阳升起,此时此刻也就是这亘古不不变的朝阳不会骗她了。
她没留意,身后的人一直刻意保持着一水之隔的距离静静跟着她,她快他也快,她停他便停,她驻足仰望苍空,他便在那三丈开外的距离驻足凝望着她。
太阳确实不会骗人,他的光毫不吝啬的穿破积郁的云层,渐渐占满整个东边的天空,黄橙橙的带着谁都无法忽视的朝气一扫心头的阴霾。
其实,一切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糟,何必自寻烦恼,何必暗自神伤,这不是萧静好的性子,朴实简单的活着,快乐知足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萧静好,笨一点傻一点呆一点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就要这样傻傻呆呆的活下去,老天爷你看好了,我萧静好会笑着过好每一天……”
身后人仰头看看天上的朝阳,又看看仰头对着老天叫嚣的萧静好,如冰雪尘封的脸也微微漾起了月余来的第一抹笑。
这丫头总能让人出乎意料,有时都觉得能屈能伸这词倒可以用在她身上,其实又有多少人能在逆境中笑着面对,又有多少人能将愁绪化解而不是深埋,她就像一朵田埂边的野花,无论被谁踩都能在第二天朝气蓬勃的迎接着属于她的阳光。
“公子,我们回家好吗?”
他看着她回头,金灿灿的光铺在她挂着笑的小脸上,灵动的眼睛眨巴着看着他,和往常一样,和在侯府一样唤着他公子,让他带她回家。
马背上的人臭拽的偏开了头,这丫头想通了,但他还有一肚子气还没消呢,再说了,在永安他说过,走了就不要回来了,现在她想回就回,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
“喂!”
他用余光看见她走了过来,忙别开目光往天上看,今天偏要她低头认错才行,否则主仆不分以后他哪还有什么威信。
可是,怎么老半天没动静?
莫非这混账丫头又跑了?
他随即收回目光,一眼见到马下的她,正好奇的瞧着他方才瞧的地方,不得其解的问:“公子在瞧什么?”
他忍住火咬牙吐出两字:“太阳!”
“可是……”她绕绕头,伸手指向东边:“太阳在东边,你瞧啥西边?”
面对她的充傻装楞,他发现只得用暴力解决最省事,一把拎起她丢进自己怀里,他决定回了家再好好教训她。
扬鞭策马,带着被他又一次抓到的人儿回家……
萧静好被紧紧管在他怀里手脚不能动弹,但是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定,就好像一艘远航的船终于归入自己的港口。
闻着他淡淡清凉的杜若香,还带着浅浅汗味,她知道他也累了。
“你几天没沐浴?真臭!”她耸耸鼻子,皱着眉嫌恶。
“哼!彼此彼此!”
萧静好扯起衣襟一闻,还真是好臭,闹了两天没换衣裳,看来他也是一样。
抬头看他,带着青茬的下颌就在她头顶上,那人低头看向她,黑瞳再无戾气,取而代之的是关不住的欢喜和脉脉温情。
“我们去哪?”
“先去道别!”
“好啊!祝他们一路顺风!”
她笑的很甜,他满意的俯下身下巴磨蹭着她的发,心里余留的那些许不快也随着她的笑烟消云散。
往前就是幽州城,在城外官道边,沐沂邯紧握着萧静好的手放在胸前最显眼的地方,飞扬着眉梢微笑看着对面平静如水的男子。
他很满意她并没有试图抽回被他紧握的手。
晚霞余晖,天边的云朵绚烂的翻滚着,衬着幽州城巍峨高耸的城楼肃穆庄严。
斥尘衣身后千余铁丹骑队列齐整,黑色的晋字旗随风招展,对面沐沂邯身后三百赤云骑也不现弱势,人虽少,但个个劲装干练,驻马而立。
一南一北最受人关注的男子,在这都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正式会面。
如果那些垂涎他们的姑娘知道了这千年难遇的场面居然没有被自己看见,那该是要悔得吐血。
可萧静好偏偏觉得不幸身在此处才要吐血……
因为某人实在很丢脸……
斥尘衣静若泰然,对着沐沂邯刻意的显摆也只是淡淡一笑,对沐沂邯淡淡嘱咐:“她脖子的伤还需继续上药才可消去疤痕!”
“贱内的身子本候自会照顾,晋王就无需操心了!”沐沂邯无视身边人瞪着他的眼睛,自顾自的把话说完。
萧静好气极……
“你说句人话会死么?”她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听得懂人话?”他提高声调的质疑。
“嘭!”
“啪!”
一个捂头一个捂眼,相互一瞪,别开脸斥尘衣眼底的失意一晃而过,微笑揖手:“多谢安睿候相送,今日都有不便,若来日有缘相聚定当备下我北渊佳酿与阁下痛饮几杯!”
沐沂邯满面春风颌首回礼:“冰蓝翘首期盼!”
“那么,就此告辞了!”
“请!”
斥尘衣卓然转身,扶鞍飞身跨上马,终是在收缰转身的那一刻才忍不住扫了她一眼,这一眼便当做是他的千年……
沐沂邯淡淡看着那人骑马当先前行的背影,身后浩浩铁骑,夕阳余晖洒在他的肩上,如光渡星野难以忽视,暗暗庆幸这次侥幸牵到她的手,那下一次呢?
于公于私,那人都是他唯一忌惮的对手,老天也真的是爱开玩笑,就如东汉末年的周瑜与孔明,本就不该放在一个时代。
“喂,发什么呆呢?”萧静好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他收回目光,抬起相握的手放至胸前,咧唇一笑:“走,回家去!”
说是回家,其实还是在河间府待了几日,虽说沐沂邯是借着巡察这边官场风气而来,他也算是把瀛洲这边的大小官员利用了个遍,所以也该装模作样的在这边待几天,不然太说不过去。
他本是为查腐败而来,但是大家和和睦睦相处融洽,那些个老头老爷的为了他奔波几百里这安睿候是很感激的,就在那天的酒宴上,咱们一等候爵兼河间府巡按御史几乎是感激涕零的抓着瀛州太守的手说道:“天佑我南晏啊,如果全国各州各府县都能像咱们瀛州一样官风清扬浆水不交,那便是天下太平国运昌隆啊!”
至于说这些官到底是不是真如他说的浆水不交,那就只有他们之间心照不宣了。
待了几日终于返程,在马车上萧静好忍不住的问他:“幽冥门的人都灭光了?”
他懒散的靠在软垫上品着香茗,眼梢一挑:“没灭光也活不长了!”
萧静好见不惯他放荡形骸的样子,逐又追问:“你擅自丢下那一千铁丹骑当诱饵三爷之前并不知道,对吗?”
沐沂邯轻飘飘说道:“你当他的人马是吃素的么?冀州那两个草包就算是带两万冀州军也难以围剿他那一千人,顶多就是累点而已!”
“你!”萧静好看他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气的不行,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靠上人呷口茶,凤眼看向气呼呼的萧静好:“我若不走便谁都走不了,幽冥门的人在我手上,我若被制就是全军覆没,他们不会留活口,我若不将瀛洲那些老头子送到他幽州城去要人,今天就是一千三百零三座孤坟!”
萧静好直视他的眼睛,心里心痛他与他父亲关系竟如此决裂,但随后又挤出一个狡猾的笑:“你少算了一座坟……”
那知那家伙也狡猾一笑:“你当然是和本候合葬!”
合葬……
多么凄然又唯美的字眼,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两堆幸福的白骨……
这次走的路和来时一样,不过物是人非,他在幽州城头收缰策马,转身的那一瞬,她的心怎会那么的疼……
在回程的路上,萧静好才知道安睿候是多么的富甲天下,他的银号,金铺,布庄,客栈酒楼几乎沿着冀州到永安的每个城都开遍了,就连她去冀州时沿途住的客栈都是在他的名下。
萧静好试探的问他到底有多少产业,他不以为意的回答:“还行吧!”
听他这样说,萧静好不由得呲牙,若能给她一半她就可以横行天下倒着走了,都是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他那么有钱却不乖乖在家守着金山慢慢花,非要东搅西搞出些幺蛾子,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自己偏偏还要为了几两银子翻墙出去卖绣活,就为了过几天好日子,虽然现在衣食无忧,但好歹也是寄人篱下,哎……
沐沂邯带她沿途游览了好多地方,其实也都是她来时去过的地方,再次游览心里难免不是滋味,本不想再去,但某人偏偏固执的拉着她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就连住的客栈都是一样的,当然,凤凰城他也带她在那住了一天。
还是那个客栈,还是那个老板娘,这次一样的被某人惊掉了下巴,萧静好觉得好笑,但这些地方她是真的不想再来,她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第一次带她来的人,既然决定要忘记,何必再来触景伤情。
所以,她很不能理解沐沂邯这样的安排。
进到她的房间,她有气无力的趴上床,现在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强颜欢笑,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短短两个月,自己竟变的不像自己了,她曾经可以很理所当然的接受沐沂邯对她的好,她曾经以为自己情窦初开可以很顺其自然的和他在一起,不管以后会不会有结果,那个上元节他给了她太多的感动,可是这一切在她和斥尘衣登上马车的那一刻,全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