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空到让人憋闷,墙上那五个字看了让人作呕,容颜受不了了,他第一次不顾尊卑的将定在椅子上的主子一把拎了起来,飞檐走壁穿出侯府,去寻那能瞬间解愁的良剂——醉忘醇!
醉吧醉吧,醉后清醒,您还是那笑傲朝堂飞扬睥睨的安睿候!
今天很安静!
萧静好看看窗子,月光打着枝桠探到窗纸上,还以为是某人又无聊倚窗望月伤怀加挑逗。
“姑娘!”
萧静好步出屋子,一眼见到沐悉魂一样的杵在门口,刚想问他何事,那该死的护卫早就一把拎起了她,飞上屋顶落下。
“干嘛?”
她转头问沐悉,见他手指一指,萧静好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雅园的屋顶。
明月照九州,偌大的断弦月就像是勾在那雅园屋顶上一样,那浅色衣袍的人就在那光晕里,举杯邀明月……
有点诗意又不怎么诗意,若那人是坐不是躺的话,以他的绝色之姿,或许有点看头。
“看过了,下去吧!”萧静好拍拍手,招呼沐悉。
沐悉两眼一瞪,瞧着面前无动于衷的女人,捏着拳头想揍之。
末后自己吸了口气,不管她听不听,尽量简短的说起故事。
“我在十一岁被主子骗到手,一跟就是十二年……”
萧静好笑笑,这个开头倒引起了她的兴趣,“接着说!”
沐悉往屋檐上一躺,两手枕头,“十一岁时,我杀了师门的几个败类,跑了,不敢跑大路,后来跑到青鸾山谷,找到了草庐,想偷点吃的饱肚子,却被那家伙发现,我想着反正是杀了人,多杀一个不嫌多,何况是个比我小的娃娃,谁知道,他娘的对我下毒……那饼子有毒……”
萧静好哈哈笑了起来,虽然沐悉表达有点问题,但仔细分析就可知道,一定是当时沐沂邯小使计策把有毒的饼子给沐悉吃了,肯定不会是毒死人的毒药,以他那性子多半是折磨人的毒,想着沐悉傻愣愣的落在沐沂邯手里,萧静好又咯咯笑了起来。
“后来他就变换着各种各样的毒折腾我,没过多久他父王来接他,我就跟着他离开的青鸾山,一跟跟到现在,他常说他瞎了眼找了我当护卫,我还觉得我瞎了眼呢!”沐悉噗之以鼻的偏起了头,似乎又觉得怎么说了半天还没到正题,想了想又接着说,“王爷受封冀州王,把主子留在了宫里,我觉得挺好的啊,那知道他却一副死相,哎……你不知道,那时候他人前人后两个样,你想想看,九岁的孩子,只在一个人时偷偷的哭,连哭声都没有,在人前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冀州王出城那天,他在宫里的九龙台对着北边站了一整晚……”
沐悉话音歇止,看向那顶明月,不知是在平复心情还是想着故事接下来该怎么说。
萧静好的笑还在脸上,却没了笑意,心里一股酸涩涌起将鼻腔涨满,身旁沐悉又淡淡开口,“皇上对咱主子不错,封侯赐府,将他捧上了天,哎……有些事主子不告诉你,是保护你,你不知道在宫里那八年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草木皆兵,抱着刀子睁着眼睛睡觉,也亏我们争气,还能顺利活到现在,本以为皇上……”沐悉顿了顿,胡乱抹了把脸,囔道:“算了,让他自己和你说,总之,你喜欢他就给他点温暖,不喜欢他就趁早离开他!”
沐悉最后一句话很重,萧静好听得出这话是他憋了许久,现在终于憋不住才挤出的,她直觉沐沂邯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正在想着,沐悉毛手毛脚的已经拎起了她,一跳一跃一甩,她就已经扑到了某人怀里,丢她的人“唰”一声闪没了影。
“你来了!”躺在屋顶的人一手持酒壶,一手顺势将掉落怀中的丫头紧紧一抄,纳入胸间,洋洋自得的笑,嘴里打着招呼就如见面问问你吃了没这么轻飘寻常。
“容颜那小子,等本候酒醒了就灭了他,居然挟持我去灌酒……”他醉眼迷蒙的笑,高举酒壶顺势一歪,那酒液如晶莹透明的长虹落入他张开的嘴里,酒香混着杜若香在这清辉冷月下愈发的清冽,清冽到略显苦涩,正如他此刻疏狂的笑一般,苦涩如烈酒般呛喉,直直穿心肺腑……
萧静好掏出袖囊的布巾,轻轻擦去他嘴边的酒液,接着靠入他的怀中,没有说话。
他从不这样失态,也许在别人来说这样喝喝酒睡睡屋顶本不算什么,但沐沂邯不一样,他看似疏狂不羁,但却是极有分寸的人,懂得适可而止,懂得量力而行,他饮酒不酗酒,品酒不醉酒,喝的每一杯都是在保持心明如镜的情况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算在他的计划里,虽累,但他能捱,今日便让他彻底醉一次又何妨,压抑的情绪需要释放,虽不知他为何这样,但不问或许更好,她就在他身边,陪着他……
皎洁月光莹莹铺洒青灰小瓦,泛着幽蓝色的光,似凄凉似清冷,酒香渺渺扶摇而上,熏得皎月微醉,隐入云纱,俯览湖波潋滟,初秋的风沿湖面轻扫,似温柔的手,缓缓抚至雅园每一角,摇曳了树梢,摇曳了屋顶人儿的心跳。
“皇位之争,向来是不折手段,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能轻易放弃,你说,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萧静好微微转身,心里疑惑难道的冀州王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心里正恨得牙痒痒,却听身后人慢慢讲起了一个故事。
“有一年宫中选秀,皇上年迈无暇顾及后宫,就将所选秀女挑了一些资质好的赐给了底下几个儿子,四王爷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却在那一年那一天那一眼,在送进府的秀女中一眼看到了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就是他对那女子的评价,可想而知,她多么美……”
“这女子既送进了四王府,便就是四王爷的人,所以他很自然的就临幸了她,随之就忘记了她,连名字都不曾记住,没过几天,七王爷点了名道了姓向他求府里一个秀女,四王爷心想区区一个秀女送给兄弟又怎么样,何况他想登上大位也少不得这位七弟帮忙,所以当晚他就着下人把那位女子送到了七王府,一个月后他想起自己临幸的那个女子,方知原来那女子就是他亲自送给自己七弟的那位女子……”
“那女子进了七王府,封为侧妃,却在不足九月产下一子,这对一个王爷来说,是何等的耻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就是背负一辈子的……屈辱!”
沐沂邯轻拍萧静好伸过来的手,缓了缓,继续讲:“那个孩子五岁时四王爷登基,四年后七王爷得封藩地,那孩子理所当然的被留京作为质子,只是那一年与母妃分离就成了永别,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那么优秀,却不得父王亲睐,为何母妃的寝殿永远门庭冷落,到最后才知,竟只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在宫中,皇上对那孩子极好,在那孩子二十岁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的亲手父亲是谁,还有母妃因为两个男人一辈子所承受的屈辱,他要为母妃洗净屈辱,要改朝换代颠覆南晏,要将母妃的牌位摆进皇室宗庙供奉,可是,他却一步步犹豫,皇上带他如亲子,封他爵位,让他在朝堂上大刀阔斧,皇上的这些好让他踌躇不前,居然想将仇恨忘却,可是,最后方知,这个皇上给他的所有一切只是想将他推入风口浪尖,直至跨入万劫不复,说到底,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嫡子,他亲封的太子,他的亲儿子!”
“玩阴谋者被阴谋所玩,最后竟是自己的两个父亲要将他覆灭,从头到尾,他就是最傻的一个,注定成为任人摆弄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