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大卫·科波菲尔(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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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汤米·特雷德尔

第二天,我想到要去看看特雷德尔。他原来说的要外出一趟的时间早就过了。他就住在坎登区兽医学院附近的一条小街上。据住在那一带的我们一个书记员告诉我说,在那儿住的主要是一批绅士派头的大学生。他们常常买来活的驴子,在自己的住处拿那些四脚动物做各种实验。经过这位书记员的指点,知道走法后,当天下午,我就出发去拜访我的这位老同学了。

我发现,那条街并不像我所希望(为特雷德尔着想)的那样让人满意。看到这地方的一般气氛,强烈地使我想起以前跟米考伯夫妇一起居住的那些日子。我要找的那座房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破落户的特色,从而使得它跟这条街上别的房子有所不同——虽然这些房子格式单一,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看上去跟刚学画房子的孩子胡乱画出来的一样,对于土木建筑的知识非常贫乏——这更使我想到米考伯夫妇。

“请问,特雷德尔先生住在这儿吗?”这时我问道。

一个神秘的声音从过道的尽头回答说:“是的。”

“他在家吗?”我又问道。

那个神秘的声音又答应了一声“在”。于是我走了进去,走上楼梯。当我经过客厅的后门时,我觉出有一道神秘的眼光正打量着我,这眼光可能就是属于发出神秘声音的人的吧。

当我走到楼梯顶时——这座房子只有两层——特雷德尔已经在楼梯口迎接我了。他见了我很高兴,非常热情地把我迎进他的小小的房间。

“特雷德尔,”我坐下后,又跟他握了握手说,“见到你,我高兴极了。”

“我见到你,也很高兴,科波菲尔,”他回答说,“见到你,我确实非常高兴。正是因为我在伊利路见到你时高兴极了,而且知道你见了我也很高兴,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个地址,而没有把我事务所的地址告诉你。”

“啊!你有事务所了?”我说。

“嗯,我有一个房间和一条走廊的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一个书记员,”特雷德尔回答说,“我和另外三个人合办了一个事务所——为了看起来像个有事干的样子——我们四个人合雇了那个书记员。我每周付给他半个克朗。”

他做这番解释时,对我微笑着,从这一微笑中,我感到,我看到了他从前那种淳朴的性格、和蔼的脾气,还有一点以前那种倒霉的运气。

“我通常不把这儿的地址告诉人,科波菲尔,”特雷德尔说,“你知道,这不是因为我要讲究一点体面,只是因为那些来看我的人也许不喜欢来这儿。在我自己来说,我正在世界上跟困难搏斗,要是我装出另一副样子来,那就未免太可笑了。”

“沃特布鲁先生告诉我说,你正在攻读法律,准备当律师,是吗?”我说。

“嗯,是的,”特雷德尔说,一面慢慢地对搓着两只手掌,“我是正在攻读法律,准备当律师。实际上这事已拖了很长时间,现在我才刚刚开始履行合约。我签订学业合约已经有一些日子了,可是要筹足这一百镑学费,实在太费劲了,太费劲了!”特雷德尔说到这儿,皱眉蹙眼地抽搐了一下,好像正拔掉一颗牙齿一样。

特雷德尔说:“依靠一个同学乔勒的帮助,我开始抄写法律文书。可是光干这种活是不行的。后来我就开始给他们写案情陈述,摘诉讼要点,以及诸如此类的工作。你知道,科波菲尔,我是个埋头苦干的人,我学会了干这类简述摘录的活儿。哦!这么一来,我就想到了要学习法律,而我那五十镑里剩下的钱,也就全花光了。不过,乔勒又给我介绍了一两家别的事务所——沃特布鲁先生的事务所就是其中的一家——所以我能揽到不少活儿。也算我走运,认识了一个出版界的人,他正在编一部百科全书,他也给了我一些活儿。不瞒你说(他朝桌子上瞥了一眼),我这会儿就在为他干这种活儿。我这个人,干起这种编纂工作来还不错,科波菲尔,”特雷德尔说,他说话时,始终有着同样愉快自信的神气,“不过我完全没有创新能力,一点也没有。我想,再没有一个青年人比我更缺少创新能力的了。”

看样子,特雷德尔好像要我承认这是当然的事实,所以我也就点了点头。接着,他继续说道,仍像先前那样,愉快而有耐心——我找不出更好的说法了。

“这样,我省吃俭用,一点一点地终于攒足了一百镑,”特雷德尔说,“谢天谢地!我总算把这笔钱给付清了——虽然这——虽然这确确实实,”特雷德尔说到这儿,又像拔了一颗牙齿似的抽搐了一下,“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眼下我仍靠我刚才说的这种工作生活。我希望,有一天,能跟一家报社搭上关系,那样几乎可以说就能使我时来运转了。我说,科波菲尔,你完全跟从前一样,有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庞。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所以我对你什么都不隐瞒。因此我还得让你知道,我订了婚啦。”

订了婚啦!哦,朵拉!

“她是一位副牧师的女儿,十姐妹中的一个,家住德文郡。”

特雷德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得意地微笑着。

“不过,”他说,“你可别以为我们一点没有做成家的准备。不,不,我们已经开始了。我们得一步一步来,但是我们已经开了个头。瞧这儿,”说到这儿,他得意地小心翼翼掀开那块白布,“这是两件用来开头的家具。这个花盆和花架,是她亲手买的,打算把它放在客厅的窗口,”特雷德尔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更加得意地朝它端详着,“里面再种上一株花。你瞧,——我说对了吧!这张大理石桌面的小圆桌(圆周为二英尺十英寸)是我买的。你知道,有时你要放一本书什么的,或者有人来看你和你太太,要放一杯茶什么的,这——这我也说对了吧!”特雷德尔说,“你瞧瞧,这是一件令人赞叹的工艺品——真是坚如磐石!”

我对这两件家具,都大大夸奖了一番。随后,特雷德尔又像掀开时一样,用那块白布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盖起来。

“这会儿,”特雷德尔重又坐回到椅子上,说,“我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自己的事,再说一句就完啦,我要尽我所能往前走下去。我挣钱不多,不过花钱也不多。总的说来,我在楼下的一家搭伙,他们这一家是挺好的。米考伯先生和米考伯太太都是阅历丰富的人,跟他们相处,是非常有益处的。”

“我亲爱的特雷德尔,”我急忙叫了起来,“你说什么来着?”

特雷德尔朝我打量着,好像弄不清我在说什么。

“米考伯先生和米考伯太太!”我重复了一遍,说,“嗨,我跟他们是非常熟的啊!”

就在这时,恰巧响起了两下敲门声,根据从前在温泽里的老经验,我知道,没有别人,只有米考伯先生才这样敲门,这消除了我心中的疑惑,他们定是我的老朋友无疑。我要特雷德尔赶快请他的房东上楼来。特雷德尔去到楼梯口,照着我的话办了。米考伯先生一点也没有变——紧身衣裤、手杖、硬领衬衣、单片眼镜,一切全跟从前一样——他走进房间,一副有教养的年轻人的派头。

“对不起,特雷德尔先生,”米考伯先生停住正在哼的一支轻柔的曲子,用他从前那种低沉的声音说道,“恕我未曾觉察,你书房里有一位从未来过这个公寓的客人。”

米考伯先生朝我微微鞠了一个躬,把自己的衬衣领子往上拎了拎。

“你好吗,米考伯先生?”我说。

“先生,”米考伯先生说,“你太客气了。我是依然故我。”

“米考伯太太好吗?”我接着问。

“先生,”米考伯先生说,“谢天谢地,她也是依然故我。”

“孩子们呢,米考伯先生?”

“先生,”米考伯先生说,“我乐于奉告,他们也都安享康健。”

在整个这段时间里,米考伯先生虽然和我相对而立,却一点也没认出我来。不过这时候,他看到我微微一笑,就更加仔细地朝我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倒退几步,叫了起来:“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又有幸见到科波菲尔了吗?”接着便极其热情地握住了我的两只手。

“哎呀,特雷德尔先生!”米考伯先生说,“想不到你竟认识我青年时代的朋友,我早年的伙伴!我亲爱的!”当米考伯先生走到楼梯口,隔着楼梯朝下面叫唤米考伯太太时,特雷德尔听到他这样形容我,脸上露出的惊诧着实不小(这也合情合理),“特雷德尔房里有一位先生,他很乐意把他介绍给你呢,我的宝贝!”

米考伯先生立刻又回到房间,再次跟我握手。

“我们那位好朋友博士好吗,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说,“坎特伯雷的那些朋友们都好吗?”

“我除了说他们都好外,别的就无可奉告了。”我回答说。

我正在表示我的欣慰时,米考伯太太进来了。她比以前邋遢了一点,或者是在我这个没看惯的人看来,现在好像是这样。不过为了要见客,她还是收拾过一下,还戴了一副棕色手套。

“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把她带到我的跟前,“这儿有一位叫科波菲尔的先生,他想要跟你叙叙旧。”

米考伯太太见到我有说不出的高兴。我们一起谈了有半个来小时。

米考伯先生很希望我留下来吃晚饭。我并不是不愿意留下来,不过我从米考伯太太的眼神里,看出她有为难的样子,正在计算还剩有多少冻肉,于是我就推说另有约会。我这么一说,发现米考伯太太立刻如释重负,因此,不管他们怎么劝说我,要我放弃另外的约会,我都没有答应。

不过,我对特雷德尔、米考伯先生和米考伯太太说,在我告辞之前,他们一定得定下一个日子,去我那儿吃饭。特雷德尔因为已接下一件活儿,保证必须按期完成,因此定的日子得推迟一些才行。最后终于商定了一个对大家都合适的日子,然后我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