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天是周五,林国威本来打算中秋节那天请亲家到家里吃顿团圆饭,顺便把国庆节双方要请的人数给定下来,再商量一下细节问题。听常晏的口气,好像还打算把新宇10%的股份作为大女儿的陪嫁之礼,如果这是真的,那可就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
可是常晏夫妇明天要去趟法国,说是给女儿采购结婚用品,顺便游玩。这一来一去,说不定赶不及中秋回来。林国威这才把这顿饭改到了今天中午,同时也算是给亲家饯行。
常晏夫妻来得较早,语夕却没有一起来,听说昨天开始身体就一直不舒服,好说歹说,才劝动她上医院,常太太不放心她一个人,又叫小女儿陪她一块去。
这时秦嫂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午饭。林夫人陪着常太太搓麻将,陪玩的还有大儿媳玢菲和小儿子林佑震新交的女朋友陆妤——今天她也算是第一次见男方家长。林夫人喜事成双,人显得格外开心,手气也就跟着一路旺到底。
林国威和常晏两个在吧台那边品酒,常晏有个嗜好,特别爱喝红酒,林国威投其所好,就把自己的多年私藏都给拿了出来献宝。
这种和气融融的家庭聚会的氛围,却被林佑霁的突然闯入强行打断。
林国威最先反应过来,指了指儿子身旁的女孩——林佑霁的手正紧紧地握着郁涵的手,郁涵尴尬得满脸通红,心怦怦地狂跳,震得她都快辨不清眼前的人影。
“佑霁……她是谁?你……”
“爸!”他先开口喊了声,当着语夕父母的面,他不知道该不该表明心迹,但是他回头看了眼郁涵,心底涌起一股冲动。他要和郁涵在一起!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什么都不在乎!
林国威为儿子眼中的那种炙热的感情和决然吓了一跳,他不是没见过这种眼神。当年林佑霁为了追求语夕,也是这样不顾一切似的毅然决然。
他心里一哆嗦,没等儿子开口,大声说道:“你先跟我到楼上来!”
林夫人和常夫人都已经离开麻将桌。常夫人茫然地看了眼丈夫,常晏面不改色的神情下隐藏着一种商人特有的敏感,他正目光冷冷地上下打量着郁涵这个不速之客。
“不,爸爸,就在这里好了……”
“你跟我上来!”林老爷子突然发威,吓得郁涵一个哆嗦。
林佑霁与父亲一样的倔脾气,他握着郁涵的手,甚至将她往自己的怀里靠了靠。这个举动引来玢菲和陆妤的一声低呼。
林夫人看到丈夫的脸上暴起青筋,不禁有些害怕,“佑霁,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位小姐是谁?你怎么把她领到家里来?”
林夫人的话就像个导火索,一下子把这桶千斤炸药点燃。常晏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妈,”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她是我真正想娶的女孩……”
林夫人错愕地看着儿子,好半天才品出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意,她一个踉跄,险些晕倒,幸好玢菲及时扶住了她。
屋子里陷入一阵死寂。
“真正想娶的?嘿……”常晏忽然似笑非笑地开口,“我这未来女婿还真会说笑呢,那谁又是你真正不想娶的?”
郁涵被那阴森的话语惊出一身冷汗,她瑟缩了一下,却感觉林佑霁拽住她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有把她拖了回来,不容许她再有半分的退缩。
“对不起,常叔,我……不能和语夕结……”
“你个不孝的东西!”就听“咻”的一声,有样东西迎面飞了过来,林佑霁护住郁涵,将她拉过紧紧地搂在怀里,就听“啪”的一声巨响,像是玻璃被人砸碎了似的惊天动地。
郁涵抑制不住地唇齿打战。
好可怕,那一整瓶的XO就这样砸了过来,若不是林佑霁即使拉她跳开,那酒瓶子就很可能砸在她头上了。
她望着墙上的一大片黯红色的酒渍,那血一般的颜色从墙上慢慢淌下,她心有余悸地颤抖。
“爸,你不要蛮不讲理好不好?”林佑霁低吼。
“我蛮不讲理?”林国威气得血压上升,“你个小畜生,你简直要把我气死……”他作势要打,林夫人急忙拉住他。
常太太气愤地站在了丈夫身旁,常晏冷冷地放下手中的酒杯,“阿苓,我们走吧!”
常太太拿了皮包跟在丈夫身后预备走人,林国威还在原地气得发抖,与林佑霁大眼瞪小眼地僵持。
“亲家!亲家呀……”林夫人急急地在后面追,“等等,亲家……”
常晏冷道:“你不用拦我们,你叫那父子两个也不用做戏给我看!阿苓,我们回去!”
林夫人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爸、妈!”
常晏一抬头,却看见玄关处站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常美嘉一脸的错愕,转而看着林佑霁的眼神变成了愤怒。而语夕,却是带着一脸的苍白,静静的,像是入定了的老僧般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茫然地看着厅内的每一个人。
林佑霁这才想起自己进门时并没有关上大门,常语夕两姐妹什么时候进来的,居然没有人知道。也许正当他们在大厅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玄关默默地站着了。
“语夕,我……”
“你别……别说……”她惨白着脸,嘴唇在哆嗦,可是却仍很镇定地站在原地,那纤细的肩膀似乎有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在支撑着她。
“林佑霁,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姐姐?”常美嘉气得直冲过来,手指指着郁涵,“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她哪一点比得上我姐?”
郁涵早知道会面对这样难堪的情景,她虽然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被常美嘉这样指着大声斥骂,她仍是觉得无地自容。
林佑霁一掌打开常美嘉的手!对于常语夕他还有一丝的愧疚,但对于平常就没什么好感的常美嘉,他的忍耐就有限得很了。
常美嘉气得满脸通红,眼睛似乎要流下泪来,“你……你还护着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姐——你看他……”一回头,却看到语夕表情痛苦地弯下身子,手扶在墙上干呕,“姐!”
“语夕!”常晏夫妻急忙冲过去扶住女儿,“你怎么样?爸爸带你回去……”
“不,爸爸……”她虚弱地直起腰,目光直挺挺地看向林佑霁。
郁涵觉得她的眼神就像把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割进她的胸膛,她内疚地低下头,不敢去接触常语夕的眼神。
“语夕,对不起……”林佑霁无奈地看着她,眼底却有着坚定的决心。
既然注定要伤她,那么就选择今天吧,如果他心底还有一丝的犹豫,也许他又会像之前那样,再次失去郁涵!
语夕出奇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哀伤,甚至嘴角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但她的声音却是空灵无物,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佑霁,你可以对不起我,但是……”她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不能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一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砸下一块大石头!
厅上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林国威夫妇是又惊又喜,常晏夫妇则是又惊又怒……
林佑霁僵住了!
郁涵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像是有许多的蚊子在叫,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林佑霁松开了手,松开了那只打从进门就一直紧紧握住她的那只手。她的心在他松手的一刻坠落,摔在冰冷的地面上,粉碎……
“哎呀,语夕!”林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惊喜地冲过来拉住这个她心目中最最满意的儿媳妇,“快,快,你快坐下,哎呀,你的脸色很不好呢,我让秦嫂给你炖点补品喝,你要好好补补……哎呀,我的孙孙,想想我都高兴得要流泪呢!语夕,你好了不起……”
语夕默然地任由林夫人拉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常晏夫妇虽然表情不佳,可是看着女儿的分上,还是忍气吞声地又从门边走了回来。
未等其他人有什么话说,常美嘉已经抢先打开了话匣子:“医生说姐姐的精神太过压抑,需要保持心情愉快,那样生出来的宝宝才会健康……”
“就是!就是!”林夫人一个劲地附和。
大厅里的气氛一样子又热闹起来。
郁涵就像是樽化石般站在那里,她看到林佑霁颓丧地一拳砸在墙壁上,然后僵硬地被父亲拉走,推搡到语夕的面前……
她的泪逐渐模糊了视线。
何苦!何苦……这真是自取其辱!
她强忍住悲痛,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林家大门。
“郁涵!”林佑霁从身后追了出来,一把拖住她的手,满脸的痛苦与无奈。
郁涵绝望地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她深爱的,给过她无数次希望,却又打破她希望的男人!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真的……结束,一切都已成定局,无法挽回!
“郁涵——”他痛心疾首。
“我们……结束了……”她最后看他一眼,泪水无声地滴落。
再让她最后看一眼吧,最后……
她心口一阵绞痛。
那种痛慢慢地变成实质性的疼痛,一阵一阵,如刀子在她的胃里搅动翻刮。
她痛得浑身颤栗!猛地抽开他的手落荒而逃。
林佑霁并没有再追。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再无法追得上她。他只能绝望地看着她哭泣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小姐,要去哪里?”出租车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这个满脸泪痕的女孩子咬紧了牙关,一手握拳顶着胸口,一口紧紧抓着前座的椅靠,浑身像是在抽搐似的颤抖。
他有些害怕了,她的样子像是磕了药后的反应,面无血色,连嘴唇都是灰白的,“小姐,你是不是要去医院?”
郁涵痛得已经无法说话了,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大喊大叫。眼泪汹涌而下,她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报出家里的地址。
出租车司机担忧地发动车子,一路上不停地透过后视镜拿余光瞄她。
车子大约开出五六分钟后,郁涵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痛苦,大叫起来。
“小姐……小姐……”
她的意识开始陷入半昏迷状态,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她浑身脱力,她时断时续地隐约听见司机焦急的询问,但她说不出话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可她就是喊不出自己想说的话来。
眼前一黑,她终于脱离痛苦的身体,昏死过去。
手机铃声响起,歇了会儿,又响起,可见打电话的人有多顽固。
全家人都围在语夕跟前说笑个没完,林佑霁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犹豫迟疑了好久,才走远了些接听。
“喂,请问你认识这个手机的主人吗?”
林佑霁一怔,这是怎么回事?郁涵的手机怎么会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手里?
对方不等他回答,又开始继续说:“我是XXX街道的巡逻交警……”
又是警察?难道郁涵又去喝酒,将自己灌醉了?他心里一痛,忽然发现语夕的目光正有意无意地穿过家人,往他这边静静地望过来。
“不……我想你打错了!”
“你不认识她?那这手机里面怎么有你的电话留言……”
“对不起,你再打打别的电话吧!”林佑霁仓皇地挂断电话,心痛得都要滴出血来。他紧紧地握着手机,指甲掐进了肉里。
抬头,发觉语夕平静柔和的目光中现出一种悲悯的哀伤,她怔怔地望着他,不像是责备,反倒像是在乞求他的宽恕。
他一时无法细细辨认她那复杂的眼神后面到底隐藏了什么,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与矛盾,他强打起精神,冲她微微一笑,朝家人走去。
温妈妈接到110巡警的电话时,吓得魂飞魄散,当她联络到郁涵的爸爸,两人一起赶到H市第一人民医院时,郁涵正静静地躺在急诊室的病床输液。
她已经清醒了,虽然人还很虚弱,但看上去已经没有警察在电话里形容得那么可怕了。温妈妈松了口气,“你想吓死我哩,搞什么东西呀,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给人抬到医院来了呢?”
看到父母熟悉的面容,郁涵有种强烈的想哭的冲动,她抽了抽鼻子,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大事,我只是胃痛!我想,也许是午饭没吃,所以胃病发作吧!”
温妈妈尖叫:“早跟你说过的,饭要按顿吃,你这丫头就是不听!你还不好好保养,你爸就有胃病,我怀你七个月的时候,你爸爸就因为胃穿孔出血而住进了医院!你小心有遗传!”
老妈的乌鸦嘴!
温爸爸讪讪地在一旁龇着牙傻笑。
郁涵突然觉得好羡慕自己的父母,他们两个人彼此相爱,相濡以沫地度过了二十五年。
她抽了抽鼻子,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冒,她赶紧拿手背去擦。
“阿涵……”温爸爸注意到女儿的异常,“你怎么了?胃还痛吗?”
郁涵摇头,再使劲摇头,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不,没有……我不痛……已经不痛了!”
胃是不痛,但心痛,而且……很痛!很痛!
滴答、滴答……
瞪着滴管里的水滴有节奏地往下落,郁涵不由回想起林佑霁陪她晚上挂急症的情景,她心里直发酸。
温妈妈趴在她的床头正在假寐,温爸爸出去给女儿买午饭了。郁涵看了看输液瓶,起码还有一半液体在瓶内晃悠。
但是……胃部又慢慢生出不舒服的感觉。她皱了皱眉头,不太可能呀,自己明明还在输止疼药呢,这种药水挂下去两分钟,就能有效缓解她的胃部痉挛,怎么可能没挂完就又开始疼了呢?
起初她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种难言的疼痛有开始侵蚀起她的身体,那个胃就像是有只手在狠狠地捏,狠狠地拽!
她躬起身子,额头重新开始冒冷汗。
“疼……”她吸着气,软软地推老妈。
“什么事?”温妈妈显然真睡着了,被女儿推醒时,她还迷蒙着双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疼呀,妈……”
“疼?哪里疼?”温妈妈紧张地将女儿摸来摸去。
郁涵痛苦地翻身,再翻身,她开始在床上辗转翻侧,“疼……妈,我的胃好疼……”她疼得将膝盖顶在自己胸口,没扎针的那只手去够那床板,死死地用力拽紧,“妈——我疼,我好疼……”她由一开始的缓慢呻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哀号,“妈,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疼,好疼呀!我受不了了……妈妈,救救我呀——”
看着女儿在床上痛苦地打滚,温妈妈吓得浑身冰冷,“我去叫医生,我去叫医生……”
“妈——”郁涵害怕地拽紧妈妈的手,“别走,我好怕……妈……”
温妈妈急得灵魂出窍,手足无措,一个劲地念叨:“怎么会这么疼呢,怎么会怎么疼呢?”她知道女儿一向都很能忍痛的,她小的时候哪怕是摔得膝盖破皮流血,都不会哼上半句或者找父母撒娇哭泣。
可是现在,在床上翻滚的,脸色惨白的女儿,她的宝贝女儿……到底是怎么了?
“医生!医生!”她带着哭腔,扯开嗓门大叫,整个急症室都被她震动起来。
温爸爸买完便当回来,就看见急症室里女儿的病床前,围满了大大小小的医生护士,温妈妈站在人群外头,着急地哭泣。
“啪嗒!”装便当的塑料袋掉到地上。
“出了什么事?阿涵怎么了?”
“不知道,不知道,她说疼……我看她脸色都变了……”
内科的主任医师正细心地用手一点点地按郁涵胸口腹部。
“这里疼不疼?”
郁涵抽泣,摇头。
“那这里呢?”
仍是摇头。
“那背上疼不疼?”
“不……只是胃那里,很疼……”
医师皱眉,“胃痉挛的话不应该有这么严重呀。现在还很疼吗?”他抬头瞄了眼输液瓶,还剩小半瓶药水。
郁涵惨白着脸点点头。
温爸爸着急地凑过来,“能不能先想个办法,让她不疼呀!”看女儿憔悴的样子,他就心疼不已。
“这种止疼药已经对她不起作用了呀,现在到底是不是胃的毛病还不好说,要等做了胃镜检查才能知道……实在不行,只能先用杜冷丁止痛了。”
温爸爸知道杜冷丁跟毒品差不多,注射多了会产生依赖性,容易上瘾,连忙否决这一建议。
温妈妈伤心得直落泪,郁涵喘了口气,拉住妈妈的手,安慰她:“妈,我没事,挨过一阵就好多了,我已经没那么疼了。”
“你这样子疼痛发作有多久了?”医师突然问。
郁涵想了想,“大约半年多前疼过一次,然后就一直没再发作。不过两个月前,我找了份暑期工,工作有点辛苦,吃饭又没有规律,经常一吃到油腻的东西就很容易胃痉挛!所以严格说来最近发作的次数才开始频繁些……”
温妈妈一听就来火,“早叫你别去打工了,你还非去,瞧你都病成什么样了!”
还是温爸爸比较理智,将还在喋喋不休的老妈拖到一旁,阻止她再对可怜的女儿荼毒。
“我看,等挂完水,还是先去做个B超检查一下吧,我怀疑她不是胃病!”医师干脆利落地开出张检验单。
温爸温妈变色道:“那是什么毛病?”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