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楠蹙眉，别开他的手，执意撩起他的裤腿，看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除了血流不止外，他的小腿上裹满泥沙，还有杂草缠在他的腿上一圈一圈，勒的可见淤青，挡的连伤口都看不见。
咬唇，她吸了吸鼻子，回头道：“小周，端一盆清水可以，再向教父那里借来一些纱布和药膏。”
“我没事。”
“别动！”思楠严肃道。
莫云沣唇角不由瞥起一抹笑意，坐在小周搬过来的椅子上，看着她半膝跪在自己身边，目光担忧的为他清理伤口。
这一刻，他心口的伤开始慢慢治愈。
接过小周递过来的剪刀，思楠凝聚心神，小心剪开那些可恶的杂草，再用毛巾轻轻沾水沾掉他腿上的泥沙，被遮住的伤口这才露出来，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腿，最深的一条甚至有十厘米长，翻出来的血肉里还沾着不少浑水和沙子。
思楠抬起水眸，想骂他一句傻子，却对上莫云沣灼灼的目光。
“想到你在最危险的地方，我哪还顾得上自己。”
思楠心神微颤，别过眼不去看他，“我没那么傻。”
莫云沣苦笑一声，“是吗？”
为什么在他眼中，这个女人却傻的厉害。
思楠不理他，静声为他清理着伤口，动作有些陌生的她时不时会不知轻重的触动到他的伤口，整个过程下来，莫云沣的脸已经变成了苦瓜相。
“暂时只能先这样了，等明天台风走了，再去医院重新包扎。”
莫云沣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腿，很明显不满她的手艺，却没有出声。
思楠站起身时，腿蹲的有些麻木，莫云沣忙伸出手扶住她，又将她紧紧拉到怀里。
思楠挣了挣，莫云沣皱眉粗声道，“不想让我瘸，你就别乱动。”
思楠只得乖乖的任他抱着，眼神慌虚的看向窗外，莫云沣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静静的拥抱着她，内心的空虚被填满，此刻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正身处险境。
四年来，他找过很多跟她相似的女人，也抱过很多跟她用同一个牌子香水的女人，却始终找不到与她怀抱一样感觉的女人，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漂泊的船终于找到了安定的岸口。
暮色降临，整个天空犹如一个巨大漆黑的漩涡，阴沉的可怕，狂风呼啸的声音，扫荡在夜里，更显诡怕。
褪去白天的哭声和害怕，来教堂躲避台风的人此刻更忧心的是今天晚上他们要怎么过，水电全部断停，连最基本的供暖都无法提供，夜里骤降的温度让他们根本无法适应。
思楠扶着莫云沣来到一个空荡的房间，将门窗全部紧闭，两人蜷缩在角落里，虽然莫云沣将她搂的紧，可她依旧冷的浑身发抖。
“很冷吗？”莫云沣伸手，摸着她的额头。
“有一点。”思楠舌尖打颤。
莫云沣蹙眉，摸着两人还湿透的衣服，“在这样下去你会感冒。”
说着，他解开自己衣扣，露出结实温暖的胸膛。
“你这是做什么！”思楠推开他，恼怒道。
“这个时候我能做什么！”莫云沣瞪她一眼，又将她重新拉回来，让她贴在自己胸膛处，裹住她瘦小的身躯，他再将衣服扣上，灼热的体温透过她单薄的衣服传递给她，暖热她冰冷的手和胳膊。
思楠愧疚的低下头，脸色嫣红。
包裹好她上身，他弯着腰，又为她脱下鞋子，将她冻的麻木的脚握在手心。
看着他照顾孩子一样的举动，思楠眼圈微微泛红，恐怕就算白枕在这儿，护她也不过如此了。
“谢谢你。”思楠湿着嗓子，哑声道。
莫云沣苦笑一声，眸子里闪过一道暖，“如果我说我很庆幸刮了这场台风，你信不信？”
思楠拍他一下，“被困在这里，跟落汤鸡似的你很开心？”
莫云沣点头，温热的声音满带磁性：“至少能让我抱一下你。”
思楠缓而一笑，“如果找不到我，你也开心。”
“开心，至少能死在一起。”
思楠皱眉，“别乱说，我还不想死。”
但转而看向被雨打的霹雳响的玻璃，不由又有些害怕，“莫云沣，你说我们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莫云沣用下巴努了努她的额头，满不在乎道，“不好说，这座教堂年代已久，被台风冲塌也说不准，你就这么不想死？”
思楠摇头，“不想，地狱肯定没有人间舒服。”
“你错了，那是天堂。”
“嗯？”
“能跟你死在一起，地狱也是天堂。”
思楠挑眉，看向他，“莫云沣，你是不是发烧了，净在说胡话？”
莫云沣眼角含着一抹笑，淡淡摇头。
“思楠，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下来，我想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思楠打断，“莫云沣，我突然就想白枕了，我好怕我死了，白枕会伤心。”
莫云沣眸子里刚燃起来的星光瞬间被浇灭。
压着心里的怒火，他苦笑一声：“好歹我也是你前夫，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就不能先暂时忘了那个男人？”
思楠垂下眸子，默不作声的望向窗外，其实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在这么危险的时刻一个男人能连命都不要，更何况，还是他莫云沣的命，她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他心里的想法。
可明白又怎么样，即便爱，也回不到四年前了，现在的她好不容易从过去惶恐的阴影里走出来，她不想再重走一遍，现在的她有白枕，也有温暖，就够了。
莫云沣以为她的沉默是在想那个男人，不由霸道的环住她，“思楠，假如我们真的要死了，临死之前我们玩一次真心话，怎么样？”
思楠回过神，被他说的话感触到，“你想问什么？”
莫云沣看着她，千百个问题开始在脑子里翻动。
这四年，你过的好吗，有没有想过我和孩子，确定不爱我了……
可最后，话到嘴边却变成最无奈无复杂的一句：“你那么爱白枕？”
思楠微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点头，想到白枕她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来，“我想他应该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说不出有多爱，但却离不开他。”
离不开他。
这四个字犹如一记狠拳砸在他的心里，暗叹一口气，他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他一步步将她推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此刻就是再愤怒，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让她回来？
“你问完了，该我了。”沉默片刻后，思楠突然抬眸，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莫云沣颔首听着。
思楠咬唇，“我想知道，你把我们的……孩子……葬在哪里了？”
莫云沣心神一紧，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眸子，一时哑言。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他今年应该四岁了。”
莫云沣拧着剑眉，抱住她，“是啊，该上幼儿园了。”
思楠含着泪笑了笑，眼前已经浮现出孩子的模样，“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以前在我肚子里那么调皮，我觉得是个男孩。”
莫云沣哑着嗓子答道：“对，是个男孩，跟你一模一样的脾气，强势却又敏感。”
“应该也会长得很帅，就像我之前看到的那个男孩。”
“在海洋项目竣工活动上见的？”
思楠点头，“很帅很惹人疼的一个孩子……你也见过？”
莫云沣哑着声音“嗯”了一声，抱住思楠不再说话。
思楠，他叫子睿……就是我们的孩子……
……
天边重新翻起鱼肚白时，新的一天终于来了。
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咁渔村变得更加残破，地上满是杂乱的垃圾，萧条的惨不忍睹。
思楠是被房间外哄闹的杂声吵醒的，眯了眯眼睛准备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还被莫云沣抱着，看着自己裹着他的外套和风衣，而他身上却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衣，她的眉头不由蹙起。
“莫云沣，你醒醒。”她掰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起来。
莫云沣脸色蜡黄，拧着眉头抬起重重的眼皮，干涸的唇角动了动：“冻醒了吗？过来。”
思楠摇头，心里涌上一抹感动，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是的，是天亮了，外面的雨也停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莫云沣却答非所问的点头，“不冷，不冷就好。”
说完，又沉沉昏睡过去。
思楠神色一紧，忙伸手摸向他的额头，这才发现烧的厉害。
再看向他弯曲的小腿，只见地上隐隐又沾上血迹。
她这才知道，昨晚莫云沣为了防止她睡觉乱动蹭掉衣服，就这样一直圈着腿……
这个男人！
她急的抱住他，搀着他向外走去。
小周适时敲门，进来兴奋的说道，“楚总，外面有警察过来了，正在疏散人群，我们也快下去吧。”
却看到莫云沣不省人事，忙从她肩上挑过来，问道：“莫总怎么了？”
急声道：“发烧，恐怕伤口也更严重了，你先去通知医生。”
“好好！”小周不再磨蹭，麻利的跑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