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之天空（曦然）
序
这个故事是在坐车回家的时候偶尔想到的。开始的时候想的比这个故事的本身要缠绵和惨烈，但是想把这个故事写得温馨而淡雅一点却是没有变的。
结果……真正开始写的时候我笔下的人物就开始造反，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期望看到轰轰烈烈的爱情，那么很遗憾这里没有。我写下的这个故事是一个很淡的故事，甚至第一眼看去可能还觉得无味，但是我相信它是个可以细细品味的故事。
一个下午，一杯清茶，一本小说，就这样惬意地消磨一个下午，你可以在文字里找到一些平淡却隽永的感情。
写的时候正好是夏天，漫天的星斗，桌上的茉莉都开得繁茂。
这个时候就益发地想起一句话：天空——原来真的很空，它可以很满也可以很空。
楔子
这只是一本杂志。杂志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夏》。几乎所有商界的人都知道这是夏凝国际向外发行的唯一一本内部刊物。基于夏凝国际在商界的地位，这本杂志几乎成了商界人的专业用书。本来放在书店里的杂志没有什么需要惊讶的地方，让人停住脚步的是它的封面。
夏凝每一年都会在当季发行的《夏》的封面上刊登一位高层的照片，美名其曰——亲近大众。今年的封面不似往年的恶搞，正正经经地拿了一张照片来登。
封面上是一个男人的远照，脸因为阳光的关系并没有照得清楚，他靠着窗台的神态略微孤傲，上半身卡其色的毛衣缓和了不少不近人情的气质，最绝的是摄影师竟然把他看着窗外那份孤傲中带着迷惘的神态捕捉了个十成十。
微微一笑，叶歌淮的视线缓缓移到封面上的男人，出现在《夏》的封面上的他，在夏凝中又处在什么样位置？
扬了扬手中的杂志，她道：“老板，再给我加这一本。”
第1章
“江赫，我今天叫你去接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去？”花白头发的老管家看着眼前一句话也不说的男孩叹了口气，“你年纪还小，老爷就这么器重你，做什么都带着你，你怎么老摆着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十七岁的江赫挑了下眉，“恩叔，我今天下午学校有事。”这不是谎话，他从不撒谎。
“可是——”
“算了，你就让他去吧。”从二楼传来一道很有威严的声音。叶桓拿着个烟斗从二楼走下来，一缕烟丝缓缓从面前散去。他对江赫说，“早些回来。”
叶桓，叶氏东方的创始人。叶氏东方在中国的商界俨然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和夏凝国际不同，夏凝主要是面对国际的企业，而东方则扎根于本土。两者说不上谁比谁更强，因为本身性质不同也就没有可比的必要。叶桓只有一个女儿，这对他而言只有四个字：掌上明珠。
江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大得有些吓人的大厅。
叶桓一边看着江赫离开一边对恩叔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要是江赫愿意去就什么都绊不住他。但是，我把他留下来的目的，你是知道的。要是他这一身脾气被磨光了，也就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
“是。我以后会注意。”
叶桓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去准备车子。”
江赫这次回家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等到回去的时候发觉家里有一种很不正常的气氛——平时应该在的人现在一个都不见了。手中提着的篮子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一只白色的小东西悄悄探出了头好奇地看着眼前大而华贵的客厅——那是只同学托他养的猫。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篮子一个晃动，它轻巧地跃出了大厅，在空中划了一道新月的轮廓。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却从指尖滑落了一撮细细的白毛。
小猫奔的方向是花园。叶家的花园靠着城郊的一条河和树林，范围大得有些可怕。他也不急，慢慢地去找，姿态还有些悠闲。
突然，他在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抬起头估量着树的高度，却没有想到看到了一双穿着白色袜子的脚。
视线再往上移，白色的连衣裙、浅绿的缎带在手臂的位置打着简单的蝴蝶结、黑色头发编成两条辫子也用绿色的缎带系在胸前。这些东西的主人正坐在树枝上看着他——浅浅地笑着，她的怀中抱着那只逃走的小猫。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让他想起了田野上的向日葵。
他的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样。许多年之后，当再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他才明白，那是因为她的笑。这个孩子的笑，让他有种疼惜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被人需要的，并不是——可有可无的。
“你在找它吗？”小女孩摸着怀中的小猫轻轻地说。她的声音不像同龄孩子般有孩子气，反而温温润润，像天上的白云。
“下来。”他皱着眉对她说，她未免也爬得太高了。
“可是，”她头一偏有些俏皮地说，“我的鞋子在刚才爬上来的时候滑掉了。”
他张开了手臂，只是看着她。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抱紧了小猫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他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她，软软的触感十分舒服，他抱着她弯腰捡起地上歪歪斜斜放着的鞋子站起来就走。
小女孩也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一个人大大方方地看着江赫。这个大哥哥长得很好看呢，虽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帅，但是很经看，而且他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所以，她才会放心从树上跳下来。
“我叫叶歌淮。”她看着江赫微微地笑着。
“江赫。”好像知道她在等他说出名字，他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家门口到了，他把她放在花坛边再把鞋子放在地上，然后站在一旁等她。叶歌淮伸手把猫递给了他，自己低头穿好了鞋子。等到抬起头来，眼前被突然出现的小猫的脸吓了一跳，看了看始终面无表情的江赫，她伸手把小猫从他手上接了过来。小猫柔软的毛让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江赫看着她蹭着小猫娇俏的样子，心中有一股暖意在慢慢地发酵。
身后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恩叔喘着气跑了过来，“小姐，你跑哪里去了？要是老爷一会回来找不到你肯定会着急……”
江赫看着叶歌淮的脸色暗了一暗，但是很快地她对恩叔笑着说：“我到花园去走走，没有出什么事，您放心。”她把小猫递还给江赫，“小猫还你，谢谢。”说完她一个人静静地走进了房内。她的身影一点也不像十二岁的小女孩，黄昏的阳光将她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他看来竟有些厚重的沧桑。
夜晚，当白天的一切喧哗都安静下来，这个时候，仿佛一切的距离都可以变得很近、很近。
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偌大的落地窗全部打开，露出了漫天的星光和海蓝色的天空。她就这么一个人坐着，纯真得像一幅珍藏了千年之久的油画。
江赫从房内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叶歌淮。
“小姐，怎么还不睡？”是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吗？对于今天下午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她，他并不意外，毕竟能够出现在叶家的女孩子也就只有刚从英国回来的叶家小姐了。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她。
“如果你可以不说前面那两个字，我想我会回答你。”
他依旧沉默如昔。
她转过头去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和你打个商量好不好？”
江赫挑了下眉，坐到了她的对面。
“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今天下午爬树的事，我帮你养小猫好不好？”
他嘴角牵动了下，“去睡吧，明天给你养。”
时光易逝，儿时的纯真转眼成了少女的从容和美好。
叶歌淮穿着长长的风衣和江赫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江赫，明年你就该大学毕业了吧？”叶歌淮看着江赫，脸上有她一贯的浅笑。只是，这抹笑随着时间的荏苒而越来越莫测，也越来越让人看不透。
江赫点了点头。今年二十三岁的他更加的沉稳，身上疏离的气息也越来越重。
“我听爸爸说，你一大学毕业就会去‘东方’是不是？”叶歌淮踢着路上的石头，问得很随意。
江赫顿了一下，说：“对。”他看着头微微低下去的叶歌淮。
“那么——”她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没有。”他干净利落地回答。
接住了一片晚秋的落叶，她轻轻地说：“好巧，我也是。我最喜欢爸爸，可是爸爸最喜欢的并不是我。”他最爱的是“叶氏东方”。
江赫皱了下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和叶歌淮的感情就像是淡水而交的过客，这样的关系让他现在讲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
“算了，”她张开手让掌中的叶子飘向风中，“你就当刚才的话是青春期少女的胡言乱语。走吧，再不回去恩叔就该着急了。”
江赫看着她的身影，眼中添上了一抹沉思，她到底想要说什么？从十七岁认识她到现在，她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的背后几乎都会带着目的，这次，她想做什么？
叶氏东方。
刚开完会，叶桓叫住了最后离开的叶衡：“叶衡，下班之前到我办公室去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叶衡脚下一顿，点了点头。
电梯中，叶鹏问叶衡：“爸，大伯找你会有什么事？该不会……”知道了叶衡长久以来的想法。
叶衡松开了袖口，“这件事情你不用管。”
“您是说……”
叶衡看着电梯的门，面无表情地说：“他还要等到他的宝贝女儿来接手叶氏东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局面打乱？而且……”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回去工作。”叶衡迈出了电梯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叶衡坐在椅子上，看着镜中的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头发就已经花白一片了？可是，当年的心态一直没有被岁月磨掉。他有野心，他承认，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当年他帮助叶桓创立今天的局面，就是实现自己目标的第一步。
但是——他从书柜里拿出一份文件，文件的内容是有关于这次全体公司职员身体检查的报告。翻到最后，姓名栏填的是“叶桓”两个字。他刚才想和叶鹏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轻轻两声叩门声之后，秘书推门而入，“总经理，董事长请您过去一趟。”
他面无表情地收好报告，“知道了。”
乘电梯来到顶楼，看了一眼顶楼下的风景，叶衡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叶桓的声音从里面沉郁地传来。
他推门进去，看禁叶桓仍旧点了烟斗站在落地窗前，“大哥。”
“来了，坐。”叶桓用烟斗指了一下沙发，自己坐到了叶衡的对面。
“大哥找我有事？”
叶桓抖了抖烟斗，“有件事， 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秘书这个时候端了茶上来。
叶桓看了叶衡一眼，“江赫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叶衡想了一下，说：“我只在大哥家里见过几次，没有太大的印象，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的个性比起同龄人来说要沉稳得多。”
叶桓吸了一口烟，依旧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他明年六月就要毕业了，我打算把他放到你身边当个助理，你看怎么样？”
“这么年轻，爬得太高对他不好。”
叶桓喝了一口茶，“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江赫他是个人才，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当年就根本不会领养他。而且，你我心知肚明我会这么做的原因。”
叶衡没有想到叶桓会把话说得这么开，刚要张口的话被叶桓打断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叶桓缓缓地站起来挥了挥手中的烟斗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痛压在胸口，眼前一黑又跌回沙发上。
“大哥——”
叶衡扶着叶桓一手往西装内衣口袋中掏手机，叶桓抓住他的手喘着气说：“不要叫医生来……我抽屉里有药……你倒三片给我……”
叶衡扶着叶桓坐好，立刻到办公桌去找药。很快就翻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急忙倒了三片在手心里，再倒了杯水给叶桓服下。
叶桓吞了药之后抓着叶衡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上次身体检查的报告在你那里……不要告诉公司里的人……”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叶衡扶叶桓躺下，离开前带上了门。
“爸，大伯和您说了什么？”叶鹏站在电梯口等他。
“没说什么。”叶桓看着叶鹏皱着眉说，“你上来干什么？还不到下班的时间，回去工作。”
回到办公室，叶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小而拥挤的车水马龙，想着刚才发生的事——那瓶药，吃了快一半了。
“爸爸。”叶歌淮放下手中的书，蹲到叶桓身边。
叶桓放下手中的报表看着叶歌淮，“我的病，你二叔告诉你了？”
“二叔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了。”去年她替他收拾书房的时候，看见了半瓶治疗心脏病的药。
叶桓看着依旧平静的女儿，“这几年，你越来越像你妈妈——无论样子还是性格，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让其他人永远不知道你们到底需要什么，在想什么。”
“这样不好吗？”叶歌淮替叶桓盖好围在身上的毛毯，一边问。
“你觉得呢？”叶桓反问。
叶歌淮认真地看着他，“爸爸，我很清楚我需要的是什么。”
叶桓笑了，“是了，你一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抚着她的手，“告诉爸爸，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要提前送我生日礼物吗？”她问得俏皮。
叶桓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你要这样想也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这次，她问得很认真。
叶桓重重地点了点头。
“爸爸，如果说我想放弃叶氏东方的继承权，您会不会生气？”
静。叶桓没有再说话。
许久，他疲惫地说：“歌淮，你必须给爸爸一个解释。”
“我知道，”叶歌淮握住了叶桓的手，“您是希望我能够继承叶氏东方，所以从我懂事起就开始培养我，可是爸爸，叶氏东方是您的并不是我的。”
“我死了以后，它就是你的。”叶桓皱眉。
“爸爸，我还记得妈妈去世之前和我说过：如果将来有机会，她只想做一个平凡人的妻子，每天守着家做着饭，然后等我们回家。
“我现在的心情和妈妈是一样的，我不想每天被一大堆报表文件压得喘不过气，我不想去过那种每天生活在纸醉金迷却又尔虞我诈的商界，我更加不想为了这样的生活埋葬我的未来。
“所以爸爸，答应我吧。我不想做叶氏东方董事长的女儿，我只想做叶桓的女儿。”
“歌淮——”
“爸爸，我还太年轻，就算我接手了叶氏东方也一样坐不稳这个位置。把叶氏东方交给二叔吧，他比我更适合。”
叶桓惊讶地问她：“你怎么知道你二叔这些年一心想推我下台？”她才十七岁啊。
“这些不重要。尽管这些年二叔把您当成最强的竞争对手，但是他对叶氏东方的感情不会比您少——这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您心中比谁都清楚二叔的能力。”
叶桓想了很久，“你知道我为什么领养江赫吗？”
“不知道。”
叶桓习惯性地去取烟斗却没有点，“如果将来你要接手叶氏东方，有他在你身边，我会放心。”
叶歌淮微笑地看着他，“既然我不会接手叶氏东方，那么就不需要留他在我们家了。”
“歌淮，你喜欢他吧？”
“不喜欢。”一样干净利落的答案。
叶桓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我一直以为你喜欢他。”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他。爸爸，我和他是同一类人，所以才会觉得亲切。但是，说我们两个人互相喜欢，那很可怕。”他和她本质上有一点是相同——灵魂的寂寞。这样寂寞的两个人如果在一起，会更加的寂寞和空虚，然后会互相伤害吧？
“歌淮，”叶桓突然抓住她的手——很紧，“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你也答应爸爸一件事。”
“什么事？”
他指着桌上的一堆文件，“帮我把最上面的文件拿来。”
“爸爸。”叶歌淮把文件递给他。
“打开。”叶桓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案子是目前叶氏东方最棘手却也是最重要的，你帮爸爸把它完成。”
“爸爸？”叶歌淮惊讶地看着他。
“可以吗？”这是他为自己女儿的未来所铺的一步路。他一直知道歌淮有着绝佳的商业天分，他不仅想要自己看到，而且也要叶氏东方的其他人看到。这一步，至关重要。
“好，我答应您。”合上了文件，她看了眼钟，“爸爸，你该吃药了。”
等叶桓吃下了药沉沉睡着的时候，天上飘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叶歌淮一个人走在花园里，看着从天而降的雪。
这场雪好像漫天的蒲公英，轻盈而细碎。
她一个人一边看一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边用落在脸上、手心中的雪冷却心中纠结的情绪。走到最后来到了河边的小树林。
有一个人站在树下，一身黑色的毛衣静静地站着。
“你好像很喜欢站在这里。”叶歌淮站在了江赫身后，“记得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会知道小猫在我这里。”
“现在知道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那天早上刚下过雨，泥土还是湿的。你是跟着脚印找到的。”
“你……”他张口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什么？”她转头看他。
“没什么。”把手插在口袋里，他继续看着前方。
“江赫，明年六月大学毕业以后，你可以离开叶家。”
他转过头看着她，定定地看着她。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走，反正那和我没有关系。”她抬头看了一下天空，“雪下大了，我回去吧。”
“十二月二十四号，十八岁生日快乐。”他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依旧是冷冷的。
“谢谢，珍重。”她没有回头，继续慢慢地走着。
……
月落日升，冬去春来。两年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江赫离开了叶家；叶氏东方逐渐交到了叶衡的手上，尽管这令他相当地意外；叶桓在第二年秋天去世；叶歌淮放弃了所有继承权，离开了叶家。
所有一切都被渐渐远去的时光变得黯淡，但是深藏在心灵里的东西不会因为岁月的变迁而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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