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让我十分惊恐,下意识的去看萧楼,他还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眉色不变的神色,淡淡的笑着问我:“松儿,你可听过病郎中这个名号?”
我扬眉看他,很诚实的摇头,“从未听过。”
谁知那灰衣人恨恨的瞪我一眼,“无知女子。”
我陷入了深思,思考着眼前这位尊号病郎中的灰衣人是否真有萧楼吹捧的那般享誉江湖,也许我在什么风月场所三八角落的犄角旮旯里听过。
我说:“前辈见谅,可能烟洛功夫太差,级别太低,接触的都是些三脚猫功夫的无名之辈,前辈雅号确实从未听闻。”
那灰衣人一甩衣袖,道:“罢了,老夫不是来和你二人谈天说地的。听闻断念剑乃是前朝皇族之物,削铁如泥,今夜就让老夫见识一下吧。”
萧楼手握断念,却仔细的将我看进眼里,道:“松儿,刀剑无眼,站到一边去。”
我眼中含泪,十分凄楚的点头,“你要小心。我害怕。”
“不怕。有我在。”萧楼此句一出,我浑身不禁一抖。
入戏太深,入戏太深。
断念剑出,星辰也为之一暗。爹爹说,是前朝皇族的血浸透了这把剑,怨念太深,杀气太重。我问他为何这样一把剑会在小楼哥哥手中,他又为何会使这样一把不详的剑。爹爹看着我深深一叹道:“有很多时候不是人选择剑,而是剑选择人。松儿,你记得,你小楼哥哥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要多多体谅他。”
老实说以我的智商至今也没有参透爹爹的话,不明白小楼哥哥的所谓身不由己是指什么。
病郎中赞了一声:“好剑。”随即挥掌而上,出手如电,直袭萧楼面门而来。
萧楼手中断念剑光交错,纵横相接,却突地后退三步,剑锋突转反手一剑刺向病郎中左肋下方。
病郎中轻蔑一笑,双脚蹬地,侧身躲过。却见他怒吼一声单掌猛然而出,掌风嗖嗖中泛起一阵白雾,如同有形之物一般向萧楼而去。
萧楼神色惊变,左右挥剑斩断四周树枝迎面抵挡,人腾空而起,跃然树上。
断枝接触白雾落地,发出嘶嘶的声音,瞬间化作脓水。
我这才看清地上是零星的白色粉末,那病郎中掌风中暗带毒粉,“小心,有毒。”
病郎中用不加掩饰的鄙视眼神瞟了我一眼,道:“不然你以为我何以被称作病郎中。”
我窃以为,他既然擅于使毒,毒尊毒王毒圣的名号更加响亮,更加适合。
因病郎中掌风含有剧毒,萧楼不敢近身攻击,唯有小心闪避,招式受制与人限入被动。
病郎中疲软无力的声音满含得意道:“听闻东临王师从孤云山的回雪剑客,老夫初入江湖之时,回雪剑招之高已经享誉江湖,自古名师出高徒,不知此番是否如此呢?”
萧楼薄唇锋刃如刀,眼神寒意十足,淡然道:“既然如此,为了师父声名,萧楼唯有得罪前辈了。”
断念剑在空中画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我只觉得眼前一亮,灿若烟火一般的剑花在黑夜中绽放,犹如雪花回转漫天银光。那剑光绚烂剑势密不透风,剑气却凌厉异常,堪比冬日寒风一般刺痛肌肤。
病郎中眼中火花迸出,兴高采烈的说:“这样才有意思,回雪剑法,让老夫领……”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而是慢慢的转过身子一脸惊恐的看着我,嘴角缓缓的渗出鲜血。然后笔直的倒下。他的背后插着一把袖中短剑,刺穿心脏。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却惊奇的发现竟然这样的熟练,并且冷静。一剑致命。
以前的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天赋,这些年在胭脂醉实在是埋没了人才。
萧楼缓缓的将断念剑插进剑鞘,冰冷的眸子不带一丝情感的看着地上的病郎中。
病郎中尚有一口气息,瞪着猩红的眼睛,沙哑的说:“好,好,好,老夫领教了享仁义之名的东临王。”他狠狠的看着我,“老夫小看你了。这一局你二人早就设定好了。”
他说的对,这场戏萧楼安排的天衣无缝,从山洞中他递给我袖中剑的那一刻,这致命一击就是由我完成的。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尽最大可能衬托出我的无知,让病郎中轻敌。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酷,“病郎中,二十三年前与巫山掌门的决战中取胜而闻名江湖,习于艺术,擅于使毒,掌风中暗含毒粉让人无法靠近,饶是对方剑法武功多么精深,远距离杀伤力也是有限。因自幼与毒物为伴,身体受损,呈病入膏肓之态。因为得名病郎中,十年前淡出江湖。”
病郎中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我,却最终化作嘴角的一份苦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依旧平静无波的在陈述一件事实,“对你,有这样一幅批注,攻其不备。”
“你如何知道?”
我道:“因为我知道。”
病郎中喷出一口黑血,呼吸急促起来,瞪着萧楼道:“你……你,回雪剑法……不是……你仍没有使出杀招。”
萧楼冷着眸子淡淡的点头,“不错。”
“为何?”
“能见我杀招的只有死人。”
这句话我听得甚是矛盾,莫非病郎中还有命活,却见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转头看着我,笑了。那个笑容是他在世间最后一个表情,并将被他永远的带向死亡。
我很愤怒,很恼火。这是一个什么表情,我当真如此可笑?嘲笑我是你生前可以做的唯一事情?
萧楼走过去,拔出病郎中背上的剑,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我,那是一种深沉充满研判的眼光,那样浓重的色调几乎令我不能对视,他说:“松儿,你变了。”
我笑了,“这不就是你希望我做到的吗?”
生存是什么?生存就是不择手段的活着。
萧楼愣了一下,苦笑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我没有理他,抬头本想仰望一下月色,却只在交错的树枝间看到一片乌云。
纵然月色皎洁,但无奈相隔甚远,其间又阻碍甚多,即便我知道月亮的存在又有什么用呢,太多的无可奈何导致了两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