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这个事,就跟冬天里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弥补,去掩饰。
尤浅浅算是发现了,说谎真是项体力和智商并重的活儿。而且还得揣着担心,担着愧疚,心里素质差点的人都干不了。
徐小可忍不住骂她,“你瞅瞅你费的这些没有用的心思,你就直接给那姑娘上堂历史课的了,回顾一下于飞的不堪过往,彻底打消她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一小姑娘,我不忍心让她面对于飞那不怎么光荣的历史形象。再说,就她现在对于飞这劲儿,整不好以为我恶意的篡改历史呢。”
“那你就承认你是于飞前女友得了,一了百了。”
尤浅浅把最后一块芝士蛋糕放进嘴里,“你是没听到于飞那天说起我的口气,整个就是一个旧情不忘的痴情模样。我怕齐筱一时想不开杀我灭口。”
“你得臆想症了吧,有病得早看。你见过陈世美后悔的吗?”
尤浅浅擦擦嘴,“得,我找个机会和齐筱承认错误吧。”
徐小可眼尖,隔着电脑屏幕大呼小叫,“等等,你手上戴的是什么,抬起来给姐看看。”
尤浅浅无奈地举起左手。
徐小可激动地问:“你告诉姐,姐眼花了,这不是卡地亚的Love系列。”
尤浅浅从善如流,“恩,不是。欧子铭送的假货。”
徐小可咬牙,“尤浅浅,你忒腹黑了,欧子铭怎么可能送假货。你专程来眼馋姐的是不?”
“他还给我买了个LV的涂鸦围巾,是你的风格,等你拿走吧。”
“行呀。只要是LV的,什么姐都要。对了,你新年回不回来抢福袋?”
“不知道呢,我估计最晚过完年就得回去,要不不用毕业了。”
“好,东京等着你回来祸害。”
回到研究室,居然空无一人,这种反自然反常规的事情,自尤浅浅进了研究室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
欧子铭早上说下午在清华这边办事,等给她打电话,接她一起吃晚饭。除此之外,尤浅浅记不得今天有什么特别。
掐指一算,莫非是到了安藤忠雄来做演讲的日子?
齐筱打过来电话,兴奋地问:“学姐,今天是不是有个大牛的建筑师来咱学校作报告,你带我去听吧。”
尤浅浅郁闷的发现,她已经消息落伍很久了,“我不知道在哪开呀。”
“我知道,我知道,学姐赶紧去礼堂门口,我们在那里等。”
如果你对建筑稍有研究,就不会不知道这位获得普利策大奖,东京大学的名誉教授,安藤忠雄。
可以说,安藤的清水混凝土建筑风格,已经成为了他的标志。安藤的建筑,有日本人一贯的精细严谨,空间的把握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东京国际大牌聚集的表参道上有安藤的两个作品,清水混凝土的使沿街立面低调不张扬,但是步入其中,就会发现空间的多变,光影的运用,使得建筑内部丰富多彩。
虽说在之前在东京听过安藤忠雄的演讲,但那时候是纯日语的听力,听得尤浅浅似懂非懂,半梦半醒。
想到这次会有翻译译成中文,尤浅浅迈向礼堂的步伐加快了许多。
果然是大牌效应,礼堂门口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场面甚是隆重,有红地毯,有保安,有礼仪小姐,感觉像是领导造访或者明星走台的阵仗。
因为到场的人太多了,不得不对入场进行限制,要求出示学生证,对建筑系和经济管理系的学生放行。
于是尤浅浅明白了,齐筱迫切需要她来的原因,敢情她就是一个人肉通行证。
尤浅浅把学生证递给工作人员,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日语,说的工作人员一头雾水。齐筱在一旁解释,“她是东京大学来的交换生,不会中文,我是日语系的学生,主要是给她当翻译的。”
工作人员把证件还给尤浅浅,放他们俩进去,自言自语地说:“这日本姑娘怎么起了个中国名字。”
尤浅浅和齐筱憋着笑,镇定的走进去,尤浅浅压低声音说:“这才一会的功夫,你给我国籍都改了。”
齐筱嘿嘿地笑,“待会请学姐吃DQ冰激凌赔罪。”
“你学姐我,非哈根达斯不吃。”
进了礼堂,依旧人山人海,一座难寻。
尤浅浅不禁奇怪,“为什么建筑系的讲座经营管理的学生也要来参加?”
“学姐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和帅男谈恋爱呀。据小道消息,这次的赞助商可是青年才俊一枚,在商界呼风唤雨,他的不少收购项目都是管理学院课堂分析的案例。”
尤浅浅一边找座位,一边感慨,“个人崇拜要不得。”
见到安藤的第一个反应,尤浅浅觉得他老了,岁月催人老,时间真是忒不留情面了,当年普利策颁奖典礼上儒雅,风采奕奕的安藤忠雄,如今已经是一位健硕的老者了。
而这点伤感的感怀,在见到欧子铭衣冠楚楚,冷静干练地走上讲台的时候,被打击的一点不剩。尤浅浅张大了嘴巴,掐了一下旁边的齐筱,“你告诉我那人不是欧子铭。”
齐筱从善如流,“那个人不是欧子铭。”
“那是谁,长这么像。”
齐筱正在为难怎么这么回答明知故问的问题,旁边的女生就压着嗓音惊叫,“看,看,快看,那帅哥就是欧子铭。”
尤浅浅已经被shock得无喜无怒了,平静地说:“想不到欧七还挺有名的。”
齐筱颇有几分同情地说:“欧大神提前就一点也没跟你透露。”
“没,他跟摸宝说的话都比跟我说的多。”
“摸宝是谁?”
“一只色情堪比杨少凡的串种吉娃娃。”
“哦,那必须是狗中**呀。”
演讲开始之前,系主任先上来介绍了安藤忠雄和欧子铭,感谢了欧氏集团对于此次活动的赞助,也感谢欧总百忙之中能够抽出时间莅临现场。
根据齐筱介绍担任翻译的是他们系大四的一位牛人,听译的水平已经出神入化了。
可惜牛人只学了日语,没学过建筑,开场不久就卡在了一个专业名词的翻译上。日语里有很多外来词,就是把英文德文法文中的词汇,音译过来用片假名表示,因为日本人不会卷舌,发不出R的音,只能用L代替,所以……日本人的说英文单词,只有日本人能听懂。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下面的建筑系学生有些不满,安藤依旧保持微笑,将那个专业词汇的用英文写了出来。
突然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话筒,欧子铭站起身来走过去在安藤忠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他对着话筒说:“这位同学翻译的已经很好了,日语水平也非常高,建筑的专业名词的确很生僻,所以我建议找一位本专业的同学来翻译,这样更加有利于大家领会安藤先生的思想。”
下面一片叫好,建筑学的学生是赞同,经管系的学生多半是热情的支持偶像。
尤浅浅顿时有种坐立不安的不良预感,那是每次欧子铭阴她的时候都会出现的感觉,紧张地抓着齐筱的手问:“我现在退场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
齐筱点头,“恩。学姐,怎么都是一死,不如选择死在镁光灯下。”
欧子铭抬起右手,蓝色的卡地亚手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食指精确的指向尤浅浅的方向,微笑,“那么请建筑系的尤浅浅同学到台上来。”
于是尤浅浅生平头一次接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并且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走上讲台,无边的压力来自四面八方,她心里想,当明星果然是需要心理素质的。
欧子铭微笑着把话筒递给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就当是台湾那次竞赛了。”
尤浅浅注意到话筒的开关是关着的,咬牙小声说:“你等着。”
台湾那次竞赛,她翻译的是同学藤田的发言,面对的是六七名评委,和今天这个场面能一样吗?
无奈,就算是被逼上梁山的,人家也当你是落草为寇了,视为草莽了。
尤浅浅深吸一口气,对安藤礼貌的鞠躬。
一场报告翻译下来,尤浅浅根本没去听安藤忠雄说的内容,只是条件反射一般的把他的话用中文重新表达一遍,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人肉的翻译机器。满手心的冷汗。
第一场报告结束,接下来是欧子铭象征性的讲话,建筑系的学生可听可不听,大半都退场了。尤浅浅冲齐筱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跟着人流走了出去。
齐筱说:“学姐,你认真起来的时候好厉害呀。”
“你是想说我平时都不着调?”
“哪里,哪里。”
“走吧,你还欠着我哈根达斯呢。”
巨大的压力之下,尤浅浅无疑发挥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虽然不能说翻译的好,但是总算没有太大的差错,于是除了觉得欧子铭忒不厚道之外,心情还算明朗。
但是,当她看到面前的楚晴雯和于飞的时候,立马觉得老天真是以折腾她为乐,怎么就见不得她好呢。
楚晴雯看到齐筱,脸色攸的一变,眼神锋利的看着尤浅浅,“尤浅浅,没想在东京待了一年,你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
尤浅浅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下意识的顶回去,“过奖了。”
于飞脸色怪异,颇为复杂地看着齐筱,问:“你认识尤浅浅?”
齐筱茫然地点头,“是呀,学长不是也应该认识学姐吗?”
尤浅浅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楚晴雯和于飞复杂的思想又意淫出了什么,“你们想多了。我和齐筱认识,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楚晴雯冷哼一声,“你敢说不是你教唆齐筱来倒追于飞的,你敢说你不是抱着拆散我们的想法在暗中使坏的?”
尤浅浅冷笑,“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什么,你也没有资格要求我解释什么。”
说罢,对齐筱微微一笑,“我们走。回头我给你解释。”
谁知,胳膊被于飞拽住,他眼中的波动是在曾经那个青涩年少的时候才见到的情绪,于飞声音很低,几乎带着哀求的滋味,“浅浅,说清楚。”
这一声浅浅叫得太多亲切,尤浅浅感到齐筱身子一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尤浅浅冷了眼神,认真地说:“于飞,我说过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齐筱的友情,齐筱喜欢你的事情,这些和我们之前的往事没有一点关系。话我就说到这里,信不信由你。”
“尤浅浅,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好意思让人相信你。”楚晴雯一张漂亮的脸此刻因为怨恨而扭曲,长久的积累终于爆发了,“你瞅瞅这些年你背后使了多少坏。仗着林默喜欢你,挑唆他和于飞闹翻,然后扮作怨妇的样子,让于飞心里有愧。如今,特意转来清华不说,还找来一个小狐狸精天天缠着于飞。尤浅浅,我也不怕丢人,我今天就告诉你,你不用费这么精神来拆散我们,就当是我的报应好了,于飞还忘不了你,你自己出马胜算更大。输给你,我也就认了,当是我欠你的。”
一时间走廊里分外的安静,人群散去,偶尔有路过的人也都加快了脚步远离是非之地。
于飞高大的身影僵直地立在那里,楚晴雯梨花带雨,眼中带恨地盯着尤浅浅,齐筱就站在尤浅浅身旁,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闹剧,真是闹剧。狗血,太狗血了。尤浅浅心里冷冷一叹,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经历过了大场面,她的语调依旧平静,对楚晴雯说:“你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今天就到这吧。”
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激怒了楚晴雯,她抡圆了胳膊就要打尤浅浅。
很多年之后,尤浅浅想起当初的那场闹剧,依然禁不住要叹一声,狗血,真狗血。
比起看欧子铭当时的脸色,尤浅浅宁愿挨楚晴雯一巴掌,也比欧子铭英雄救美来的好过。
楚晴雯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欧子铭拦下的手,“欧……欧总。”
欧子铭深眸中透着低凝的冰冷,淡淡地点了下头,抓过尤浅浅的胳膊,对齐筱说:“先走了。回头再让她跟你解释。”
齐筱摇头,“七哥,我相信学姐的。”
欧子铭用右手拉着尤浅浅的左胳膊,一蓝一红两根手绳凑在一起,中间Love的圆环在阳光下闪着低凝的光芒。
尤浅浅一路被欧子铭拽着走,在路人关注的目光下,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火了,彻底的火了。
她本来想跟欧子铭商量下,先放手,出了校门再汇合的。但是看了下欧子铭紧绷的侧脸,跟冻住的冰块似的,于是抗议的勇气破碎了。
其实善意的隐瞒的人又何止她一个呢,齐筱刚才那一声“七哥”,叫的多么的顺溜,肯定是经过长时间的实践才能达到的高度。
来早上欧子铭说下午在清华这边,说的相当含糊,他明明就在清华里面。
至于他说的,办完事带尤浅浅去吃饭,更是十分的不靠谱。
尤浅浅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想。
欧黑面一路把车开到家门口,上楼,开门,进浴室。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从头到尾没跟尤浅浅说一句话。
尤浅浅把检讨了一下,发现整件事里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齐筱。有他欧子铭什么事?摆一幅秦香莲的脸给谁看?
摸宝蹲在浴室门口,啃着地上的垫子,把流苏的边角全都扯得散开了。
浴室门被打开,就听摸宝一声哀嚎,倒在地上呜呜地叫。
尤浅浅赶紧跑过去,欧子铭围着浴巾赤着上身站在门口,因为热气的关系,脸色微微泛红,发丝仍在滴水。尤浅浅仰着脸问:“怎么了?”
“没看清楚,踩到它了。”
尤浅浅小心翼翼地抱起摸宝,“踩哪了?”
“问它去。一堆毛谁还看着踩呀。”
摸宝可怜的呜了一声,尤浅浅摸着摸宝的头说:“不疼了,就当被狗踩了。”
“你说谁是狗呢?”
“谁乱咬人就说谁。”
欧子铭一把扯下浴巾仍在地上,头发上的水簌簌流下,“尤浅浅,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特美,不但在讲台上风光了一回,紧跟着就有前男友对你余情未了。”
“我有说过想要上台出风头吗?你凭什么不问问我意见,就直接安排了我。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愿意上去风光这一回。你总是这样,什么时候在意过我意愿?”
尤浅浅气喘吁吁的怒视欧子铭,欧子铭也是冷着眼神瞪着她,彼此都是一向怒气气鼓鼓的样子,欧子铭不知道是不是没穿衣服的缘故,周身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冷厉,一双眼睛里更是冰封三尺一般的寒冷,良久,他突然扯出一个自嘲一般的笑容,说:“好,是我狗拿耗子了。”
说罢转身进了卧室,片刻之后穿戴整齐的拿着车钥匙甩门而去。
他一走,尤浅浅斗鸡一般的怒气也就消了,叹了口气,拿着地上的浴巾去擦欧子铭滴在地上的谁,对上摸宝可怜巴巴的眼神,不由得说:“委屈了你,忍他那臭脾气忍了这么多年。”
末了又加上一句,“其实我也挺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