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缓缓浸过河间府高耸的城头。
伴随城门关闭的隆隆之声,一列人马护着一辆马车匆匆驶过街道,最后停在了‘西府’门前,只有马车未停,一路喧嚷着进了宅子。
西泠雪从被风吹开的帘子怔怔地看着关起的大门,心像沉入万丈深渊。——京城已远,如许如斯都成过往,自己又回到了这个孤寂的深宅大院,终日与面具为伍拂琴画绣,不见天日。
她丝毫没有留意到,就在这时,从垂花小门内快步走出一个人。
“雪儿。”那人喊了一声。
马车停下。
西泠雪听到叫声,马上哭喊出来,“娘!”
——来人着一袭轻衫素衣,发髻微乱,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哭过的脸上还带着两行绞面的泪痕。原来是西夫人听说女儿回来,连忙穿鞋跑了出来。见了面之后,一把抱住她喜极而泣。
西炳文走过来。他余怒未消,脸色依旧铁青地吩咐下人说,“将小姐送回秀房,将雪娇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们出来。”
下人不敢应,只是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西夫人擦了擦眼泪,示意他们按老爷吩咐的去做。直到那行人走了之后才小声地问,“老爷可有问过雪儿,有没有外人看过她面具底下的容貌?”
西炳文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说,“夫人,这叫我如何开口问她?”
西夫人也叹了一声,“我亦知老爷的难处。前日,雪儿离家出走,多亏了赖头大师突然出现我家门外,又是和上回一样。大师分文不取为老爷指明方向,才让老爷如此迅速地找到雪儿在京城的歇脚之处。”
说到这里她渐止话音,脑海中又恍惚出现十六年前的一幕。
月光照耀着一段山林小路。
这两辆简陋的马车上,坐着去河间府上任的通判西炳文及其家眷一共五人。
山林茂密,小路在月光的照耀下曲曲折折通向远方,前后看去,不见人烟。仿佛是旷古的天地,只有这两辆马车锵锵而行。
——昨日皇上刚封的河间府通判,必须立刻走马上任,所以即便是夜间也不得休息。
山林似乎没有尽头,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众人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前方飘过来一阵白色烟雾,烟雾渐稠转为浓雾,浓雾中似有白衣血影一闪而过。
“相公。”
西夫人下了车,紧紧抓住西炳文的衣袖,吓得浑身颤抖不已,偷眼像浓雾处看去,却又愕然惊见,身畔平地起雾,明明四下空无一人,却有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与此同时上百只鸦鹊叫声暴起。
西炳文也被吓的不轻,只是强自镇定,深吸了一口气,警惕地张望,生怕浓雾之中有怪相发生,而此时眼前的浓雾却在渐渐流散,鸦鹊腾空,随雾远走。他才看清,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上,露出一个被黑羽遮盖的婴孩出来。
这孩子,也不知道出生多久,看上去面色红润。然而令他瞠目结舌的是,孩子的嘴角嘶嘶向外溢着鲜血,而粉嫩的小舌正一下一下地舔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