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你在提醒我的年龄问题上真是毫不客气,"他唇角眉梢扬起来,似笑非笑,带着点不可捉摸的情绪,"我的的确确已经是个大叔了。"
他半年前过了三十一岁生日,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虽然他的气质和风度绝不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可以具备的,但他的外表依然年轻,眼角眉梢几乎都没有纹路,随便笑一笑就可以迷死一条街的女人。我把他的辈分抬高,形容得好像个老头子一样,他必定不会太愉快。
"啊,顾先生,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神色就像大海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也没再强求。
"当然,'叔叔'就不必叫了。其他的,随你。"
我松了口气。
到底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气量够大,被我如此形容,依然从容不失。
当下真是松了口气。
我抓起书包,扬起笑脸跟他道了谢,这才下了车。
顾持钧对我颔首示意,如往常一样道了句"慢走"。
校园里人来人往,这才是我熟悉的世界。我深吸一口气,站在门里再回头,顾持钧的车子再次涌入了车水马龙之中。
我挪动着脚步朝宿舍走,也许,这段时间,我跟顾持钧接触得太多了,关系太亲密了,亲密到模糊了一些距离。
回到宿舍,我跟沈钦言挂了个电话,但过了很久他也没接电话,我就不再打电话了。我跟他一周至少四天都可以见面,不急。第二天到曼罗时,才从舒冰那里知道他感冒了,发烧咳嗽,请假在家。跟别的行业不同,餐饮行业肯定不能带病工作。
打电话给他时,发现他似乎病得不轻,说话时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跟我交谈的一两分钟内起码咳嗽了五次,还带着破音。问到他吃药了没有,他也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吃了点"。
"把你的地址给我,我明天轮休,下了课就来看你。"
他连连说:"不用了,小感冒,一两天就会好的。"
二十岁的年轻男人年轻气盛,最喜欢逞强,生病了也要装没病,他肯定也不例外。我没跟他争辩,直接掏出撒手锏,"你不给我地址的话,我就直接问经理了。"
"许真,你--"沈钦言被我的话堵得有些无语,随后用沙哑的嗓子说了地址,末了又加一句,"你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出去接你。"
周五的整个上午都有课,我简单地吃了午饭,按照地址,上了地铁直奔沈钦言的住处。
作为全世界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之一,整个静海市被密密麻麻的宛如针一样的摩天大楼挤满了,但总还存在些大批相对较老的房子,而那些低矮楼房像饱满的玉米那样一个挤着一个。
我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兜水果,给沈钦言打了电话。十分钟后我在超市门口一抬头,就看到沈钦言一路小跑过来。
"不用跑这么急的,我等一等又不费事。"
他摇头,"我怕你等得太久了。"
"带路吧。"
我跟着他的步伐,走进了附近的一栋四层小楼,然后上了三楼。这栋房子一层楼两户人家,住客并不算多,偶尔能听到大着嗓门吆喝的声音。二楼一户人家的大门洞开,我不小心瞥到室内,发现屋内比我想象的大得多。沈钦言的收入我大概有数,他的小费从来也比别人多,但一个人住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还是不太可能。
我随口问:"这屋子看上去挺大,你跟人合租?"
"不算合租,另一位是这屋子的主人,"他声音又低又哑,"所以我不想让你来。"
我站住了,"那我会给你添麻烦?"
"也不会,我跟房东说过了。到了。"
我才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他推门而入,伴随着"钦言,回来了"的声音,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沈钦言为我们介绍,"李安宁,我的房东;许真,我朋友。"
他的房东居然是个女人,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马上露出笑容招呼,"李小姐,你好,忽然登门造访,打扰你们了。"
她瞥我一眼,转过脸看着沈钦言,"随便坐吧,既然人接来了,那你先休息一下。"
沈钦言点头。
李安宁个子不高,非常瘦,看上去小巧玲珑,她五官很端正,皮肤也非常白皙,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年轻女人。只是,她的视线针扎一样停留在我的身上,开口说话时也是淡淡的,让人分辨不出情绪。不过没有情绪本身也是一种情绪,毫无疑问,这屋子的主人显然并不太欢迎我的到来。一旦意识到这点,尴尬油然而生。
客随主便,既然我已经站在这间屋子,也只好装作毫无察觉,把手里的一大兜水果放下来,对两人笑言,"原来还有房东,那就太好了。"
沈钦言无奈地看着那袋子水果,"让你破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