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波三折
我的头被他用不重不轻的力度扶着,还是动不了。我想说话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发声,只能看着他的眼神,像磁铁似的,根本挪不开。
我想沈钦言大概比我更局促和尴尬,因为半小时后我在地铁上就接到他匆匆打来的电话。他一开始就劈头盖脸地问我,"你根本就没吃午饭吧?"
"怎么了?"我心道原来我看起来那么饿吗?
他说:"我会搬出去。"
这种直截了当的问话真是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我只好说:"找房子是大事,你考虑好再说。"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借住让我非常尴尬,"他顿了一顿,说,"我和安宁姐是在一个同好者剧团里认识的。当时我不知道……"
"剧团?什么剧团?"
他仿佛语塞,语气微微一顿,最后说:"我和几个朋友筹办的一个小剧团。"
"真有意思,"我笑起来,"你们都拍过什么剧?"
"到目前为止,只有两部自己写的戏。"
我不觉肃然起敬,"不错不错。"
"也还好。"他却远远没有我这么兴奋,声音带着些微的苦涩,"还有太多问题。"
"万事开头难啊,慢慢就会好的,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沈钦言的声音微微高了一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再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志同道合的一群人走到一起了。"
"谁说的!非常了不起,"我眉飞色舞地赞美他,"我以前以为你只是热爱表演,想不到你因为热爱表演居然能组织一个小剧团!申请大学的时候完全可以写上这个!"
"嗯--"
"你们现在还有什么拍摄计划?"
"我们正在排练一部短剧。"
"啊,我可以去看看你们的戏吗?"
"当然可以。"他声音轻快了不少,"你不嫌弃就好。"
我兴奋地挂上电话。我对电影话剧基本上一窍不通,但前两年大致了解,组织一个剧团相当不容易,导演、编剧、演员、服装、灯光、道具缺一不可,不论是短剧,还是话剧,或者更短的默剧,都是一个烦琐的系统工程。
沈钦言居然用这种方式无声无息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满心钦佩。
我回到学校,去食堂吃饭,又顺手在路边拎了份报纸,在下午的阳光中边吃边看。新闻一条条扫下来,世界新闻、国家大事尽收眼底,最后翻到娱乐版,头条新闻就跟《约法三章》有关,撰稿记者宣称:他昨天悄悄打入片场,竟然看到顾持钧和我母亲发生了异常严重的争吵。争执的内容没有写明,但提到我母亲说出要跟顾持钧分道扬镳的消息。
我吃了一惊。
跟我母亲接触也有几个月了,我知道她是非常严苛的人,拍戏的时候会跟工作人员签保密协议,记者探班,写一些花边新闻不是不可以,但必须在电影公司的严密安排之下。在别的时候,她的片场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我每次去片场,都是她的贴身助理纪小蕊亲自接我,才能踏足禁地。
而她和顾持钧,是导演加演员的绝佳组合。合作十多年一直相当融洽,没可能出现"不合"的流言。
难怪这次矛盾会上头条新闻。
我想了想,给纪小蕊打了个电话,先跟她说了说这周我没法跟母亲见面,又随口问起报纸上看到的新闻,纪小蕊"哎"了一声,"公司已经在处理这新闻了,是个刚入行的记者写的,不懂规矩。听风就是雨的,夸大其词也不奇怪。"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小真,稍等,"电话那头一片寂静,她捂住了话筒,稍微压低了声音,"我到外面接电话了。刚刚梁导和顾先生都在,我不敢跟你细说。总之,他们是争执了几句。"
"还真吵架了啊?"我很吃惊,"我看他们一直相处很好,噢,不是,讨论电影的时候有过争执。"
纪小蕊静了一下,"你这段时间一直和顾先生在约会吧?"
"约会?"
"你们出去过好几次吧?"
我完全不能理解好好一件事被说得这么暧昧,马上澄清,"真相是,我们出去打个球吃个饭而已,完全谈不上约会。难道,我妈妈是因为这事生气?"
纪小蕊显得难以启齿,支吾了几句后才用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道:"你们出去的那几天,顾先生总会跟梁导告假,说自己有事,但他没告诉梁导是跟你在一起。昨天梁导一知道这事,确实发了很大一场脾气。"
这么说,那记者在新闻里写的也并不是夸大之词了。我慢腾腾地说:"这事居然跟我有关,匪夷所思。"
"小真,"纪小蕊语气中大有安抚我的意思,"梁导有她自己的考虑。"
这话说得深深浅浅,我不做声。
"啊,梁导要跟你说话。"
下一秒传来了母亲的声音,"许真。"声音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
"妈妈。"
她让我出来跟她见面,我连忙解释说还要去见教授,是一个星期前就预约好了,实在不能推辞,她没再强求。
"你是大人了,要跟谁恋爱,我不管,"她说,"但只要是影视圈里的人,我都不赞成。"
我想,当一个命题及其否定命题互相等值,在逻辑上可以看作同等的论据,无法明确指出在断定这两个命题成立的论证中含有错误,此两个命题称为悖论--显然,我母亲的这句话是个悖论。
不过,跟她讨论逻辑学问题,似乎不太恰当。我想了一想,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