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时宇低声问顾持钧,"梁导病情紧急吗?"
"情况很不好。"顾持钧急躁地回答。
"我看都是累出来的。每次拍电影都要累趴下一次,女导演是比男导演辛苦多了,"章时宇轻叹,"也真是--"
"工作起来就不要命了,"顾持钧不耐烦,"车子怎么还不来?"
旁边的工作人员应了一声,立刻小跑去催。
如果我当时自觉一点就早应该捂着耳朵走开,偏偏在此之前,我恰好已经知道他们口中的梁导是我母亲,我忍不住站着听了会儿墙角,边听边自我鄙夷--青少年的好奇心就像春天里的野草一样疯长着,虽然我母亲和我从来没有任何关系,但并不妨碍我听一点无伤大雅的墙角,是不是?
何况我才知道,她身体不好,这倒是颇让人吃惊。看到的新闻照片里,哪一张她都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美丽魅力统统一百分,羡杀旁人。你看,才华美丽名声都有,世界上有几个女人能做到?
等我回转了思绪,顾持钧的车已经到了,他和章时宇上了车,迅速离开。
门口还剩下两位助理,章时宇打发他们回电影公司,两人的车稍微慢了一点,于是我有幸听到了几句零散的话。
"既然着急去医院,为什么刚刚因为那个影迷耽搁这么久?"两位助理中那个最年轻的姑娘不解地问孙颖,"这……实在不像顾先生的风格。"
"真是才入行的新人,"孙颖老成持重得多,"这都没看出来?"
"啊?顾先生看那个小姑娘长得漂亮吗?"她小声嘟囔,"以前也没觉得顾先生这么看重样貌啊……"
"你这眼睛怎么长的?"孙颖的声音压低了,但我听得清楚,"漂亮是次要的,你居然没发现那个小姑娘长得很像一个人?
几秒钟的沉默。
"难怪。"
一席话说完,再无别的声音。
我在某些时候向来富有安慰精神,于是在寂静中想,跟顾持钧算是彻底完蛋了。我那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扯东聊西,可现在看来,是再不可能了。
我放下手里的撞杆,继续往下说:"顾先生,我并不希望你为我放弃了电影事业。新年晚上,我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说出来逼你放弃我的。我的确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确希望男朋友只爱我一个,但是,我没有那么刁钻古怪,也不会不通情理到让你放弃自己现有的一切。顾先生,我是因为你的电影喜欢上你的,也希望这辈子都可以进电影院看你的电影。"
顾持钧终于转过身,正对我。他脸上的表情很不真切,但我能感觉他是在看我。
他微微颔首,"这次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
"新年的那个晚上,我真的被你骗过去了,"他的语气平和,至少和往日一样的平和,让我听不出什么意思,"我这个影帝,看来算是白当了。"
就算你是影帝,也不可能识别每一个装模作样的动作啊。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楚。
"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我略一欠身,决心不再听他说话,打算下一秒就告辞。
"别急着走。我们整理一下思绪:你听到我的助理说了这番话,想到这个圈子里的各种事情,认为我和你妈妈关系暧昧,于是你判我的死刑?"顾持钧神色不明,语气古井无波。
"可惜梁导没有接受我,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恰好你有一张和梁导相似的脸,所以,我把你当成了替身,处心积虑,主动讨好你。这是你脑子里的故事,对不对?"
他继续说:"刚刚我说我记得住你,你想的是,这是因为你有一张和梁导相似的脸,对不对?"
我瞠目结舌,心脏剧烈跳动,有如擂鼓。
心里的想法被人说出来,实在很不好受。
"小真,你太低估我,也太低估自己了,"顾持钧走近一步,轻轻握住我的手带到唇边,自我的指尖吻到手背,"我喜欢你,你就那么难以置信?"
他的气息呵到我的手背上,有点痒。
"小傻瓜。"语气亲昵,缠绵暧昧,让我下一秒面红过耳。
我瞪着他,试图抽出手,"我不傻。"
"你的想法可以理解。导演和演员,的确有很多暧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但我和梁导,从来也没有超过友情的成分。她一手栽培我,帮我避开了很多麻烦。我尊敬她,关心她。
"那段时间你妈妈身体非常差,就在一个月之前,她昏迷过一次,差点要了半条命。我当时为什么那么着急,是怕她熬不过去。"
我呆呆的。
"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你妈妈就要结婚了。"
这件事我真不知道。
顾持钧说话的时候,总是直视对方的目光,此时也不例外。夜色弥漫周围,但我终于可以看清他的五官。人的外貌真的是一种锐利的武器,只要足够英俊,就可以无坚不摧,眼角眉梢的一点点温柔,就可以让人把灵魂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