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女中最资深的罗伊见我没有回答,冷静走到我的身边,浅笑着回答。“这位是韶雪……”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冷眼看着我:“你不必替她回答,本王问的人,是她!”
既然如此,我就如君所愿。我直视着他的双眼,款款而笑:“我是韶雪,花间阁的抚琴女。不知王爷有何事?”
他的眉头紧蹙,安静地听着我的声音,迎向身旁的罗伊。“她是花间阁的抚琴女?为何王府前几次的宴会,都没有她?”
我的呼吸,蓦地变得有些困难,我知道,他要问的其实是,我是从何时来到花间阁。他已经开始怀疑了,到底我和那个上官海棠是否有任何的关系。我冷眼看他,脸上的笑意不减一分。
罗伊回答地圆滑十分:“王爷,花间阁的抚琴女何止百个,又如何奢望王爷您认识每一个呢?”
“韶雪,韶雪……”他念着这个名字,眉间的褶皱,倒是没有松开。
“王爷,韶雪倒是第一次来宁王府演奏。”罗伊扬起嘴角,平静地回应。
他似乎还没有完全相信,缓缓地吐出一个字:“喔?”
“王爷应该知道,只有得到阁主首肯,才能来各位王爷府邸演奏的规矩吧。”
“韶雪六年前到了花间阁,但是并没有得到阁主的赏识,所以,并不曾到王府露面过。”
罗伊有条不紊地说道,我也被她冷静从容的话语折服,还有那个六年前就在花间阁学艺的谎言,也说得毫无疑点。她果然是阁主底下最得力的助手,为人处事,都无可挑剔。
宁王看似随意问道:“她在花间阁六年了?”
罗伊点点头,仍旧维持着脸上温婉大方的笑意。“若是王爷不满意韶雪的琴艺,罗伊回阁之后,定会转告阁主,更加严格地教导她。”
“不,不必了。她的琴艺,本王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他挥挥手,不耐地回应。
罗伊低下头,小心地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他的眼神,紧紧锁在我的脸上,下一刻,便移向别处。“本王很赏识她,下次,本王想听听她苦练六年的琴技,是否一鸣惊人。”
“韶雪,还不谢谢王爷?”罗伊轻轻碰触我的衣袖,低语道。
我扬起一丝笑意,敛下眉目,轻声说道:“韶雪多谢王爷赏识。”
他肆意笑着,衣袍一挥,扬长而去。“看来花间阁,真是新人辈出啊。”
我坐在回阁的马车上,心情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我知道自己,还在担忧着什么。但是,若是逃避,他会更加怀疑我,只有我毫不畏惧地站在他的面前,才能把韶雪的这个角色,顺利地演下去。
无论是谁站在我的面前,我都只是花间阁的艺女韶雪而已,我不会再自乱阵脚。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宁王却再无邀请,我也已经适应了花间阁的生活和学艺,以韶雪的身份,自在地活着。也许,一切都只是我多想了吧,宁王只见过我一面而已,又如何会还记得我?
而南宫玄,却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出现在我的面前。身为武林中人,他该有很多大事要忙吧。我暗暗想着,望向窗外。
“韶雪,准备一下。”罗伊推开我的房门,话语间有些仓促。
我猛地站起身,望向她:“怎么了,罗伊姐?”
她来到我的面前,拿起雪裘,放在我的手中:“宁王要你去府中抚琴。”
我眉头紧蹙:“抚琴?何时?”
“今晚。”
我不禁有些愕然,此刻已是黄昏,今晚就要赶去王府演奏,为何如此匆忙?
罗伊点点头:“阁主才通知我,而且王爷指明了要你前往。”
我的心头,像是压着什么,沉重万分。“只有我一个而已?”
“正是。韶雪,这是你出头的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了。”她从容地说道,抱起古琴,拉我走出房门。
“面对皇室的人,你可要小心说话,他们不是你得罪的起的。时间有些紧,若是迟到了,一定要求得王爷的原谅。”
我把她的话都放在心上,抱着雪裘和古琴,坐上门外已经等候的马车上。“罗伊姐,我不会为花间阁惹来麻烦的。”
她站在马车边,再次交代了一番:“我不在你身边,无法替你圆场,所以每一句话,可要三思而后行。”
我轻轻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放下门帘,马车,开始向前行走。
我穿上雪裘,紧紧环抱着古琴,也许,是寻求一些慰藉。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选择逃避。
马车,停在王府前。
我小心地走下马车,门前的管家,带领我走入府中。
“韶雪小姐,王爷在房内等候。”
管家说完这一句话,便退下了。
我站在这个从未踏足的房门口,却没有马上走进去,只是停留在门前,说不清楚自己心内是何种情绪。
蓦地,我听到了宁王带着笑意的声音,不禁安静地听下去。
“六弟,今日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女子,特意找你来看看。”
六弟?!我的呼吸,像是要随即停顿下去一般,眼中,蓦地有种刺痛的感觉。
“我不感兴趣。”这的确是他的声音,即使是离别半年之久,他冷酷的声音,还是令我的心微微轻颤。是没用吧,我真的是没用。我想要离开,但是双腿却根本不受控制,只是定定地停留在门口处,迈不动一步。
“你会感兴趣的。”
“你该明白,我从来不等人。”
宁王的话语,似乎掩藏着什么深意。“因为六弟的缘故,不想让六弟悔恨终生,所以我才破例等一回。这个人,你也值得等。”
“韶雪小姐,你还不进去吗?两位王爷若是等久了,就不好了。”一个送酒的丫鬟,走向我,在我耳边低语。我平息着自己有些混乱的心跳,挤出一丝笑意,而她,已经叩响了门。
“王爷,韶雪姑娘已经来了。”
“好,进来吧。”里面,传来宁王再平静不过的声音。
我,此刻,随着房门的敞开,而显得无处藏身。抱着古琴的手,紧了紧,我扬起嘴角,微微笑着,走进去。我已经无路可退了,所以,只能向前走。即使,每一步,都那般沉重。我还是得,向前走。
“宁王。”
我柔声唤道,向他行礼。轻轻抬起眉眼,笑意不减地望向坐在他对面的皇甫舜,即使心不受控制,我还是微笑着收回目光,望向宁王。
“宁王,不知这一位是?”
即使没有与他对视,我还是可以感受到从他的方向,射向我身上的那种灼热的视线,像是要把我看透。
宁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豁然顿悟:“喔,韶雪,这是当今的六王爷。”
我低垂下眉眼,不动声色地向他行礼,做得滴水不漏:“韶雪见过六王爷。”
“韶雪,你坐下吧。”宁王指向抚琴的那个位置,我点点头,把古琴放在桌上,却没有抬起眉眼看他们。皇甫舜的过分沉默,却再次令我起了疑心。
宁王似乎感受到了,以笑声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死寂。“这是花间阁的抚琴女,名叫韶雪。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只要她不讲话,我可真把她当成了你已殁的王妃了。那个名叫上官什么的女人?”
“她不是。”他冷漠地吐出三个字,却令我心中五味陈杂。我该庆幸,在他眼中,不,甚至在很多人眼中,自己成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吗?
宁王随声附和:“她自然不是,除了容貌相似,没有其他相通的地方。”
“这个韶雪,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琴艺,六弟不想听一曲吗?”
他没有回答,没有回答一个字,不置可否。但是我知道,他也许还在徘徊不定。我要做的,是制止他心的摇摆不定,要他觉得,要他深信,我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而已。
我微微仰起脸,朝着他们款款而笑,从容说道:“宁王,六王爷,不知你们想听什么曲子?”
宁王安然地摇着杯中的美酒,问道:“韶雪,你可知,花间阁最难演奏的,是哪一首曲子?”
“韶雪虽然琴艺不精,但是身在花间阁六年了,自然知道,最难的曲子,有两首。是曲殇和春秋。”
宁王是在试探我吧,只可惜,我自然知道,要保住自己身份的最佳方法是什么。在学艺方面,我不曾放松一刻过。我浅浅笑着,满意地听着从自己口中逸出,对皇甫舜来说完全陌生的声音。“前者,悲,后者,喜。不知两位王爷,要韶雪抚哪一首?”
闻言,宁王满意地望着我,扬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本王和六王爷要听的,自然是春秋了。”
他一口饮尽杯中美酒,淡淡瞥向冷着脸的皇甫舜。“本王倒是很好奇,到底苦练六年琴技的你,是否真的有这种天赋,可以待在花间阁。”
我暗自笑着,宁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而是,要看看,到底我有没有令人称道的琴技,到底我说的,是真实,还是……为了掩盖自己真实身份的假象吧。毕竟,没有人知道,那个上官海棠会抚琴,他自然明白,琴技并不是短短时日可以练就的。所以,想看我到底是否具有所谓六年来练成的精湛的琴艺吧。